手中的兵书仍是方才那页,卫驰侧头朝门外看了一眼,本想起身将房门关好,眼角终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眼神停了一息,纷扬雪花中,一抹窈窕身影正身姿款款而来,长裙曳地,步履翩跹,沈鸢手提食盒,并未打伞,一阵疾风夹着碎雪吹过,吹起头上绯色兜帽,如夜蝶翻飞。 卫驰对着那抹身影,不可抑制地多看了几眼,待人走近之后,方才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到手中书册之上。 “将军安好。”沈鸢循着烛光行至主屋外头,同前几次一样,没有立即抬脚入内,而是先伫立门外,福身行礼。 “进来。”卫驰阖了书册,看向门外。 沈鸢抬了下眼,复又收回目光,右手提了下裙摆,而后抬脚缓缓入内。房门阖上,将突来的风雪抵挡在外,沈鸢留意到,从不燃点炭盆的主院,今日竟破天荒得烧着融融炭火。 “这是刚煮好的热汤。”毕竟不是自己亲手煮的汤,沈鸢只将话说得模棱两可,待话说完后,又上前几步,如往常一般,将手中食盒向前递了递。 与从前惯用的檀木食盒不同,今日用得是乌木雕花的,卫驰觑一眼食盒,没拆穿她:“放下吧。” 食盒放下,双手一时无处安放,沈鸢攥了攥袖口,抬头看卫驰一眼,玄色外衫衣襟微敞,隐约可见胸口处的伤疤,想起他身上伤口未愈一事,沈鸢顺势问道:“将军身上的伤,可好了?” 卫驰睨她一眼:“自己来看。” 沈鸢怔一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会从卫驰口中说出的话吗? 蓦地抬头,对上他的双眼时,沈鸢方知自己没有听错。 不过一眼,便令她心头莫名收紧。 今日的卫驰和往常大有不同,不似往常般对她淡漠无视,而是目光深邃发暗地紧盯着她。 其实,方才听到福伯要她送汤过来的消息时,她便觉出几分不对劲来,此刻对上卫驰充满占有欲和侵略性的双眼时,心头那份异样之感更甚。 这是沈鸢从未在卫驰眼中见到过的目光,却也是她期待已久的目光。 虽猜不透卫驰今日为何忽然有此转变,但先前屡次为自己营造机会不成,今日他既给了她机会,她断没有放过的道理。 屋外风雪渐大,飞雪打在窗棂上,簌簌作响。 恍然发觉,眼前案几正是前几日二人相对饮酒的那张,沈鸢定了定神,唇角微扬,而后缓缓抬手,将沾了碎雪的斗篷解下。 绯色斗篷落地,沈鸢绕过短案,径直走到卫驰坐的那一边,在他身侧缓缓坐下。 湘色衣裙的裙摆同玄色外衣的衣摆相交在一起,沈鸢瞥了眼案上静静摆放着的食盒,从她入内起,卫驰便看都没看过这食盒一眼。 沈鸢更加笃定心中所想,今日他刻意给了自己一次机会,送汤不过只是个幌子,他等的不是汤,是她。 只是这机会来得奇怪,卫驰看自己的眼神中虽有情-欲和占有,却无丝毫怜惜和爱意。 沈鸢看不透那眼神,也没时间揣度疑忌,只将目光由眼眸转移到男人刀削般的侧颜,而后缓缓倾身过去。 原本只是试探之意,却不料对方忽然伸手,将她揽至怀中。 身子不由僵了一瞬,耳边传来男人喜怒难辨的声音:“你当真是想留下吗?” 灼热气息呼在耳畔,沈鸢心头一紧,不知他为何忽然有此一问,答案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便已经给过答案了。 短暂的迟疑令卫驰颇为不悦,揽在对方肩上的手力道渐收,沈鸢很快回拢思绪,这问题的答案早已刻在她的骨子里了,不论何种情况下,她都能坚定地给出回答。 “想。”沈鸢侧了侧脸,抬眼与之四目相对。 话说出口的一瞬,男人的目光略有所动,两人目光交缠,不过咫尺距离。 “那就证明给我看,”男人目光深幽,“你想留下的决心。” 心头猛地一跳,沈鸢今日穿了身湘色交领长裙,腰带紧束,衣裙贴身,清晰可见胸口因惊诧而抑制不住地起起伏伏,原本莹白如雪的面上也不自觉地晕开一抹霞色。 这哪里是卫驰往常会说出的话,然这般蓄意明显的挑逗,没人会听不懂。 面上红晕蔓延直耳垂,沈鸢强装镇定,努力调匀呼吸,身子逐渐柔软下身来,细白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只柔若无骨地倚在他怀里,好似全心全意地依赖。 室内灯火昏暗,光亮尽数挡在男人身后,背着光,她看不清卫驰面上神情,却能清晰感受到他逐渐收紧的双臂,还有越发急促的呼吸。 有什么东西一触即燃,但卫驰却仍一动未动,依旧那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幽深眼神比方才多了占有欲,却依旧未见丝毫爱意。 沈鸢仍旧看不透这眼神,却不想再费心思看透,环在男人颈上的手微微用力,身子前倾,嫣红的唇一下凑了过去。 卫驰往后躲了一下,唇瓣擦过他的下颌,柔软温热的触感一瞬即过。 “够了,”卫驰松开一臂,另一臂仍依托着沈鸢的纤腰,“我已知晓你的心思。” 沈鸢却不愿松手,明明是他授意如此的,真到了紧要关头,却又往后闪躲。今日既迈出了第一步,便索性将路走完,省得前路崎岖,她又心生胆怯。 “将军……”她低低唤他,声音比方才多了几分娇嗔和妩媚,看他的眼神中也少了畏惧,多了些似水柔情,“外头天寒,阿鸢不想冒雪回去。” 卫驰看着那双波光潋滟的眼,心中怒气消减大半,原本冷峻的眉目间终是多了几分柔情,他缓缓将目光撇开:“松手,你留在此。” 明明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和话语,可今日的感觉同上回卫驰说出此话时的语气和态度却全然不同。福伯送汤至毓舒院,是他的授意,方才亦是他主动先开得口,为何? 沈鸢想不明白,但她知道卫驰是言出必行的人,只将环在他颈上的手臂松开,讪讪收回。 果不其然,手臂松开的那一瞬间,卫驰又如上回一般,起身迈出房门。 “将军,”沈鸢开口叫住他,“阿鸢明日……还能来吗?” 卫驰驻足,却未回首。他没有给出回答,只大步迈出房门。 上回他答她的是“你定”,今日却是一言不发。沈鸢坐在案边,看着那道背影,只觉愈发猜不懂他的心思了。她和他之间,明明在举止上已更亲密了一步,但为何,他看自己的眼神,却是完全变了。 沈鸢看着渐远的男人身影,细眉紧蹙。 疑惑是真,但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与之相处的办法了。卫驰没有回答,也并非坏事,总比直接开口拒绝得好。 作者有话说: 狗子动心吃醋了,所以得自我纠结拉扯一下,求轻喷(头顶锅盖逃走)
第22章 ◎将军莫要,负了阿鸢◎ 大雪下了整夜, 翌日清早,风停雪歇,庭院树梢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沈鸢在炭火融融的主屋内, 早早起了身,银杏昨夜便得了吩咐, 在主院外守着, 这会儿听到房中动静, 闻声而入。 这间屋子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银杏看了眼榻上姑娘面色憔悴的样子, 心生担忧,姑娘昨日才见过三殿下,心情低落的情况下又要她去见大将军, 这般苦楚,如何叫人承受得住? 银杏看着姑娘发白的面色,只生生将目光移开:“姑娘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沈鸢自是没有睡好, 但却不是银杏所想的那般, 而是因惦记着放在毓舒院中的那枚木筒。昨日之事来得突然, 她匆匆将木筒放置在枕下,生怕东西丢了, 当然彻夜难安, 加之雪天寒凉,面色自然差些。今日睡不安稳, 早早醒来, 便是想早些回到毓舒院中, 把东西收好。 见姑娘一脸忧思, 没有应声, 银杏在心中暗自心疼了一会儿, 又开口道:“姑娘既是醒了,奴婢这就去打水过来。” “不必,”沈鸢从榻上支身坐起,“先回毓舒院吧。” 银杏点头,也觉有理,赶忙为主子披上斗篷,好趁着这会儿雪停回去。 回到毓舒院,洗漱更衣之后,沈鸢只觉喉头苦涩之感隐隐传来,加之四肢有些酸软无力,她便猜想,自己许是着了风寒。 依银杏火急火燎的性子,若知她身子不适,必会出去为自己请大夫回来。想起昨夜卫驰离开前给的不置可否的答案,沈鸢心里清楚,今晚的机会,她断不可错过,若是大动干戈请了大夫回府,只会叫人以为她病得厉害,左右只是着了风寒而已,远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银杏,你去玉康堂帮我抓几副风寒的药回来。”沈鸢在圈椅上坐下,不急不缓道。 果然,银杏一听到“风寒”二字,便立马紧张起来:“奴婢这就去找大夫。” “不过觉得有些头昏无力而已,也是昨晚没休息好,叫你抓药不过有备无患,不必如此紧张。你照我吩咐,去一趟西市的玉康堂抓几副医治风寒的药便可,我也刚好小憩一会儿,补补眠。” 差点忘了玉康堂便是间药铺,银杏虽不知姑娘每回去玉康堂是为了什么,但她看得出来,姑娘同玉康堂交情不浅,那里当是个信得过的地方。银杏又想起昨日姑娘同三皇子见面的事情,有道是病由心生,姑娘这般忧思,静心休憩远比喝药管用得多。 银杏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抓药。”她性子急,留不住,待说完话后,便转身步出房中。 房门阖上,沈鸢却没有立时闭目安寝,而是伸手将枕下木筒取出。抓药是真,想支开银杏也是真,昨日时间紧急,没有细看,今日得空,必得将此账簿再细看一遍。筒盖打开,沈鸢将内里账簿缓缓抽出,仔细查看起来。 手里这部分的账簿只有银两数目,没有官职人名,账目笔数不多,但数额却很大。贪腐案报出的被贪银两数目为三十万两,沈鸢粗略算了一下,手中这部分账簿所记数额,就有二十万两,占了贪腐案的绝大部分。 回想沈府被抄之后,因贪腐案而落马官员官职,不难发现都是些六品以下的小官。 先前从沈府搜出的那本,她虽未看过,但父亲曾跟她说过,上边所记数额总数只有八万两。沈鸢的目光落在账簿上的三笔记录上,十五万两、三万两、两万两,依照上边记录来计算,被贪的三十万两官银,额数已相差无几。 此账簿是崔默所记,那么不在账簿记录中的那两万两白银,应当就在他的手中。 眼下遗落在外的账簿已是不多,若她料想的没错,剩下那部分账簿上记录的,应当就是被贪的这二十万两官银的对应人名。 账簿是贪腐案最关键证据,大理寺和刑部只想查案立功,找到遗失官银,无人会管父亲死活,她能仰仗的,只有卫驰。 那日她去城郊军营画像之时,听段奚所言,那人似与官银贪腐案有关,卫驰或也在追寻官银下落,但沈家在他眼中仍是个麻烦,账簿来之不易,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她断不可直接将手中账簿拿给卫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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