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卫驰幽暗深邃的目光仍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和他之间,看起来虽像近了一步,但实际上,却好似更加疏远了。 昨夜来不及想明白的事情,今日仍是无果,加之手中扑朔迷离的账簿线索…… 沈鸢只觉脑子嗡嗡疼得厉害,手中账簿卷起收入木筒中,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思忖片刻之后,还是选择将其重新放回枕下收好。 补眠不仅仅是支开银杏的借口,也是真有其事,想起昨夜卫驰离开前给的不置可否的答案,沈鸢心里清楚,今夜的机会,她不可错过。困倦是真,她揉了揉反酸的眼睛,躺到暖呼呼榻上,不知过了多久,听着外头又传来簌簌落雪的声音,头脑愈发昏沉,终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城外军营,主帐内,卫驰端坐案前。 段奚循着青苔巷花楼的线索一路追寻,加之有画像在手,终是在今早找到了线索。 “禀大将军,画像所绘之人,属下已然找到,那人姓石名贺,擅武,左边眉骨上有一道疤,”段奚说道此处,稍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是二皇子手下的人。” 卫驰眸色暗了一下,果然如他所料,此事与二皇子萧彦有关。 其实,他先前一直有此猜测,只因没有证据,所以不好妄下定论。让段奚追查线索,除了想弄清案情始末、找到军中内鬼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知道军饷贪腐案的背后推手,究竟是何人。 先前,卫驰便推断萧彦是军饷贪腐案的背后推手。崔默不过是棋局中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而已,三十万两白银,不是他一口能够吞下的,其背后必有其他更大的靠山。 此事不难猜想,二皇子萧彦一直是争夺储君之位的最有力对手,如今太子因户部一事受罚,被禁足于东宫,萧彦风头正盛,在朝中也不乏拥护之人,二皇子是此案最大得益者。 只是先前没有证据,卫驰不好擅自揣测,今日听到段奚所言,许多事情便都能说得通了,若无权势更大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哪里能撬动户部尚书这样的位置。 萧彦算准了帝心,知道民心、军心需安,不论案子查得如何,皇帝必会先找一个替罪羔羊安抚众心。也布局巧妙,让同户部尚书沈明志走得近的太子一并受累,可谓一石二鸟。 这些朝堂争斗,本是卫驰最不喜欢、也不想了解的事情。然军饷贪腐一案必有朝中势力牵连,他可以保持中立不站队,但绝不能让一个贪腐军饷,不把边疆将士性命放在眼里的人坐上储君之位。 卫驰食指轻叩桌面,一下一下,眉心拧紧,卫驰盯着桌上一角,眼神愈发幽深。 段奚知道这是卫驰在思考事情时的反应,他站立一旁,没再继续开口往下说。 倏地,手上动作停下,心中有个大胆地猜测,卫驰骨节分明的五指骤然收紧:“可曾入过崔默府邸搜查?” 段奚愣了一下,摇头。 崔府,那可是被贴了封条,有禁卫把守的地方。 “待天黑之后,你亲自入内查探一番,”卫驰眸色渐深,若他所料不错,崔府中应当还留有其他线索。 如今多方人马都在寻找崔默的下落,明面上大理寺的人在日夜追查,刑部亦协助其中,暗地里除了二皇子萧彦和他派出的镇北军精锐,除此之外,想必还有其他人也在寻找崔默下落。 这般“天罗地网”之下,皆未见其踪迹,卫驰眯了下眼,或许是因他们寻人的思路不对。崔默的逃匿是早有预谋,众人皆认为他会远离上京,但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崔默聪慧,或许会反其道而行之。 若是如此,崔府中应当会有线索留下。 段奚愣了一下,虽不明此举用意,但这是将军的吩咐,他必会依言照办。北疆征战的两年,两人曾多次出生入死,其中一次,为探敌军虚实,大将军亲自入北戎境内询查线索。后来,正是因为将军所得线索,镇北军方才能一举破城,以少胜多。 故而段奚知道,大将军对寻查线索一事,有自己的敏锐触觉,他只需服从命令即可:“属下遵命。” 段奚说完话后,仍伫立原地,似有什么事想说,却久未开口。段奚性情爽朗,少有事情能令他如此,卫驰冷觑他一眼了,那样子仿佛在说:你爱说不说。 见大将军并不给自己台阶下,段奚犹豫了一下,只得试探开口问道:“先前抓捕北戎细作时,寻人的画像帮了不少忙,属下以为……” 段奚说着,又停顿下来,实在没弄懂大将军同那位沈姑娘如今是何关系,不敢贸然开口,只含糊将话说了一半,等着听将军如何言说。 四下静了一瞬,段奚听着帐外呼号的风声,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贸然开口。 卫驰沉吟片刻,终是缓缓掀了下眼皮:“先探崔府,其余再议。” ** 沈鸢睡醒时,已近黄昏,天色灰沉,隔着窗纱,隐约可见外头飘着的细碎飞雪。 睡了一觉,原以为起身时会有好转,没想身上无力发寒之感更甚,喉咙干涩,沈鸢从榻上支身坐起,而后抑制不住地捂嘴干咳了几声。 路上积雪厚重,银杏花了好些功夫方才抓药回来,这会儿药刚煎好,听屋内传来咳嗽声,便赶忙端上前去。 “姑娘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再喝汤药,晚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明日保准身心舒畅。”银杏始终认为,姑娘是见过三皇子后得了心病,喝药是辅,静心休憩才是最主要的。 沈鸢不知银杏心中所想,只是一心觉着自己不能在此时病倒,账簿才刚到手,父亲尚在狱中,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自小是个怕喝药的,然如今对着眼前这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沈鸢也只是犹豫了一瞬,而后便仰头将汤药硬生生倒入口中。 汤药入喉,口中的苦涩尚未消退,沈鸢原想一次将汤药全部饮下,别想小时候喝药那般,喝一口,停一口,天真以为消减了汤药的苦涩,实则是延长了喝药的痛苦。 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捧着药碗的手还是停顿下来,脑中却不由想起昨晚同卫驰那个不明不白的约定,因苦涩而蹙紧的眉心尚未舒展,沈鸢侧头,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心情如手中的半碗汤药一般,混沌不清。 心中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怕他守约相见,又怕他将自己拒之门外。 捧着药碗的手忽地捏紧,沈鸢仰头,将余下汤药尽数喝下。 “银杏,替我更衣吧。” 天色彻底沉了下来,屋外雪停,风也小了,隐约还能看见被浮云遮住的朦胧弯月。铜镜中映出一张玉软花娇的脸,细指拂过鬓边,沈鸢看着镜中容色,弯唇给了自己一个笑颜。 仍是那条连接两院的回廊,沈鸢独自一人走在回廊之上。 大雪虽停,风却愈发大了起来,寒风扑面而来,险些吹翻戴在头上的兜帽。沈鸢缩了下肩,抬手扶了下帽沿,只加快脚下步子,朝主院走去。 两院相隔不远,加之步伐稍快,不一会儿的功夫,沈鸢便到了主院外头,与刚迈进院中的卫驰,遇了个正着。 “将军安好。”沈鸢一如往常般行礼。 卫驰看她一眼,低低应了一声,而后抬脚朝主屋走去。 沈鸢抬手抚了下兜帽上的绒毛,看着男人面上喜怒难辨的神色,心中揣测不出他对自己的态度,只跟在他身后不近不远地走着。 房中意外燃着炭火,屋内暖烘烘的。 卫驰一身玄色劲装,肩上因策马赶路沾了些碎雪,往日常穿的那件玄色大氅,自上回给了沈鸢之后,还没有还回,今日快马疾驰了小半个时辰的雪路,即便他身强体健,但这样严寒的天气下,难免会觉得冷的。 军中的习惯早已刻在骨子里了,信步迈入屋内后,卫驰习惯性地伸手解开腰上带扣,而后随手往屏风上一挂,仿若旁若无人一般,原本想要沐浴更衣,转头看见门边站立的俏丽身影,手上动作停顿下来。 沈鸢站在门边,看着男人入屋后行云流水的宽衣动作,仿佛当自己不存在一般,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只觉一颗心忽上忽下,跳得极快。 腰封解开的一瞬,沈鸢忙低头,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张案几之上,案上的檀木雕花食盒静静放着,仍是昨日卫驰随手放下的位置,看起来好似根本没有动过。 即便思索了整日,她依旧猜不透他的心思。 “过来。”不远处传来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沈鸢抬头,看见对方双臂打开,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这是叫她上前宽衣的意思。 沈鸢怔一下,仍旧摸不透男人的心思,不过能同他亲近是她一直所求之事,机会难得,她自然依言照做,缓步走了过去。 腰封已解,男人身上的衣裳领口微敞。拢在斗篷内的双手紧了一紧,似在给自己鼓劲,后才缓缓探出。沈鸢低头,敛着眉眼,双手缓慢贴上对方的肩头,触手一片冰凉,雪天里策马行路,难免如此。 指尖缓缓下移,触及玄色暗纹的衣襟,指尖温度从冰凉转为温热,眼睫不由轻颤了下,想起男人身上的伤,还有昨日,他的那一句“自己来看。” 沈鸢抬头,嘴角勾出个明媚笑颜,大胆迎上对方的眼,问了一个同昨日一模一样的问题:“将军身上的伤,可好了?” 今日的妆容是精心描绘过的,唇上擦着从未试过的艳色口脂,加之莹白面颊上两抹浑然天成的红晕,两人间这般近在咫尺的距离,话中之意,已是再明显不过了。 卫驰垂眼,却未应声,只看着少女细白指尖滑过胸前,想看看今日她又能做到哪一步。 四目相交,沈鸢强忍住指尖颤抖,想从中看出他内心的情绪,果然,同昨日一般,一丝情-欲,一丝探究,唯独没有怜惜和爱意。 沈鸢敛眉,不再看他的眼,什么眼神,什么心思,那些都不重要了。 今日,她便是来做昨日未完成之事的。 指尖不禁颤了一颤,沈鸢极力压下心头紧绷,垂眸将视线移开,颤抖的指尖拂过对方衣襟上的玄色暗纹,缓缓拨弄开对方领口。 触感从温热变为灼热,除此之外,还有意外触及的,男人心口处喷张有力的心跳频率。 腕上忽然一紧,本就凌乱跳动的心,此刻更乱,沈鸢下意识动了一下,原是本能的反应,动作不大,却不想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她抑制不住地轻呼一声,眼角也因此泛起了泪珠。 卫驰松手,这样近的距离,自是能看清她忽然惨白的脸,还有眼角的几点晶莹。他不过攥一下她的手腕而已,并未用力,何至于此? 然沈鸢腕上吃痛,疼痛难忍的样子,却就在眼前。 倏然想起那日在西市首饰铺外见到的场景,当时沈鸢的手腕似被叶婉怡重重拉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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