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驰眼神暗了一下,才刚放开的手,复又伸去将对方手腕拉过,这回明显收敛了力道,是少有的小心翼翼的轻拉。衣袖缓缓拨开,卫驰眉心拧了一下,果然看见她左手手腕处又青又紫的瘀伤。 “是用力拉扯后所留下的瘀伤,”卫驰面上神色意外柔和下来,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少女手腕处的青紫,“并无大碍,只需用些活血化瘀的膏药便可。” 沈鸢怔一下,看着自己手腕处一道青紫伤痕,近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根本没留意到自己手腕上的瘀伤,怎得卫驰一眼便知瘀伤从何而来,用药也知,好似比她自己还清楚她手腕上的伤痕? 虽未想清楚原由,但卫驰态度的转变实在难得,沈鸢自不会放过机会,见原本冷若冰霜的面容上浮现担忧之色,她往前伸了伸手腕,一脸委屈道:“将军,疼……” 她说话的声音本就娇柔,此刻因着疼痛,又带了几分哽咽,不过短短一字,也足够叫人心生怜惜了。 卫驰看她一眼,盈盈烛火下,那双含羞带怯的杏眼中盈着泪珠,仿佛随时就要落下,几分娇羞,几分妩媚,还有几分委屈和楚楚可怜。沈鸢软磨硬泡的本事,他早领教过多回,时至今日仍旧分不清她是有意为之,还是当真如此,然她腕上的伤是因他而受,此事不假,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有那么一刻,卫驰觉得,那瘀伤似结在他的心头。摩挲在少女腕上的指腹略微用力,一下一下,有怜惜,亦有其他情愫在里边。 手腕处一阵温热触感传来,沈鸢低头,看着男人粗粝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在腕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伤许是那日在琳琅斋被人拖拽所致。 腕上虽疼着,脑中却是清明一片,沈鸢凝了凝神,难不成…… 心头重重一跳,沈鸢抬眼,看头卫驰:“将军前几日可是去过西市?” 摩挲在腕上的指腹顿了一下,卫驰没有应声,沈鸢却已知晓答案。 “我去拿药。”卫驰低低回了这么一句无关问题的回答,只松了手,转身去找活血化瘀的膏药。 沈鸢看着卫驰的高大背影,脑中回想着那日之事,若是如此,卫驰那日便是看见了她和叶婉仪之间的拖拉牵扯,方才知晓她腕上伤势的,那么……他定然也看见了拉扯之后,她同萧穆的短暂对话。 沈鸢懊恼似地闭了下眼,自沈府出事之后,她同萧穆的交集拢共只有两回,一回是上次安嬷嬷擅作主张,她差点去了萧穆的城外别院,另一回就是前几日在琳琅斋外的短暂见面。 也是她运气太好,同萧穆的两次短暂交集,都被卫驰不偏不倚地看在眼里。 腕上又有温热触感传来,仍旧是方才那般不轻不重的指腹摩挲,只是男人粗粝指腹上沾了些活血化瘀的白色药膏。疼痛稍减,沈鸢凝了凝神,又从中察觉出一丝生机来。所以,近来她所察觉到卫驰的异样,皆是因为那日他见到自己和萧穆的廊下对谈? 蒙着水雾的双眼意外亮了一下,落在自己正在上药的手腕之上,如此说来,卫驰近来的古怪行径,或许也可以算是一件好事? “将军可愿再听我解释?”沈鸢娇着嗓子,柔声说道。之所以说“再”是因为,她初到将军府的那日,也是因为同萧穆之间误会,她险些被卫驰逐出府去。 指腹上的白色膏药慢慢化开,卫驰松开手:“三日之内,瘀伤便能消退。” 又一次得到答非所问的回答,沈鸢也并不在意,左右卫驰今日的反应要比昨日好得多,眼下寻到了生机,她自不肯轻易罢休,只上前一步道:“阿鸢绝非举止轻浮之人。” “不论将军如何作想,阿鸢今日都要说,自打入将军府的第一日起,阿鸢便是打定主意,一心一意对待将军你的。三皇子不过是故人而已,那日他出手相助,我便出于礼数前去道一声谢,不过寥寥数语,旁边亦有其他护卫随从跟随,绝无其他逾越之处。” 这般直白清晰的解释,卫驰听了,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他自是知晓她所言非虚,那日的事情他皆看在眼里,如今又听了解释,真不知是在气她,还是在气自己。 沈鸢觉得自己这一番解释尚算清晰,见卫驰仍无动于衷,只继续道:“阿鸢解释完了想说的话,也想问将军一个问题。” 知道对方不会应声,沈鸢只顿了顿,又继续道:“叶姑娘与我的恩怨皆因先前所赠的那枚香囊而起,因她以为将军的心上人是我,故而才百般刁难,甚至出手伤人,对不对?” 四下静了一瞬,卫驰脸上神色晦暗不明,若他知道此举会给沈鸢带来麻烦,他断不会问她讨要香囊。 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愧疚,卫驰张了张口,却是没有回答沈鸢的问题。 却见对方一脸纯然地看着自己,眼神比先前更加委屈羞怯,说话声音也跟着轻柔许多:“阿鸢不在乎手上的伤,只希望那位叶姑娘的误会是真,阿鸢真是将军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不知是沈鸢说话的声音太过轻柔,还是眼神太过真挚,有那么一瞬,卫驰竟觉得她所言非虚。 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柔情在沈鸢眼里便是一抹生机,机会难得,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大胆上前一步,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回到方才宽衣时的咫尺:“阿鸢同三皇子之间,绝无半点不明,但将军同那位叶姑娘之间,好似有很多瓜葛和过往。” 沈鸢抬头,看着眼前面色冷肃之人,眼底满是伤怀和委屈:“将军莫要,负了阿鸢……” 卫驰听着耳边真假难辨的话语,看着面前清丽澄澈的眉眼,沉吟片刻之后,倏然开口回道:“不会。” 沈鸢心头一紧,对卫驰的回答感到极其意外,身子微微前倾,鬓发擦过男人的下颌,沈鸢侧头,脸贴在男人精壮结实的胸前,听着耳边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话中真假自是难辨,但却多了几分投怀送抱的暧昧旎漪。 卫驰意外地没有回避。 试探得到了想要的回应,沈鸢眉尾轻扬,面上是少见的妩媚动人,细白指尖抚上眼前微敞的玄色暗纹衣领,再次开口问出那个多次未得到回应的问题:“将军身上的伤……” “可好了?”
第23章 ◎只需稍稍往前,她的唇便能触及到他◎ 卫驰低头, 目光落在她轻颤的眼睫之上,未作回答。 沈鸢久未得到回音,四下沉吟半晌, 只缓缓抬头,看向男人的眼眸。 四目相交, 恍然想起昨夜发生之事, 眼前的一幕幕皆与昨日似曾相识, 却又有着许多不同, 今日两人间的误会解了, 还有卫驰方才开口回答的那一句“不会。” 抚在男人衣襟处的指尖捏紧,沈鸢脚尖踮起,扬起脖颈, 只需稍稍往前,她的唇便能触及到他,她知道可以的。 傍晚雪停, 此时又复降起来。寒风卷着细雪扑在窗棂上, 发出簌簌声响。 然下一秒, 伴着风声雪声,却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扣门声, 接着段奚焦急的声音传来:“禀将军, 属下夜探崔府,果真有所发现。” 沈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攥在卫驰衣襟上的手却未松开, 非但没松, 反倒还攥得更紧。与段奚突如其来的打断相比, 更使她惊诧地, 还是因为方才听到得“夜探崔府”几字。 京中姓崔的官员本就不多, 等劳动卫驰派出手下亲信出马,且还需夜探的,当就只有崔墨府邸了。 卫驰也没想到段奚会在此时忽然来到,夜探崔府确是他的吩咐,但通常这些公务都是在营中交接,且眼下这个时辰,也并非禀报事情的时辰,又逢疾风骤雪,段奚会深夜来此,定是有重要发现。 卫驰低头,看了沈鸢一眼,尽管她已极力掩饰,但脸上的惊诧和慌乱失措是难以掩藏住的。 “去书房等着。”卫驰冲门口喊了一句。 话毕,转头看向沈鸢,声音明显低了许多:“有事要事需议,时辰不定,待书房门合上之后,你再回毓舒院去。” 沈鸢点了点头,脚步却有些挪移不开,一直以来,她都刻意回避开任何与他军务有关的事情,而是“崔府”二字对她的震慑力实在太大。也并非不知卫驰话中之意,一则是不想听到任何同崔府有关的消息,二则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在他房中。 卫驰看了眼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刚迈开的脚步停顿下来:“雪天寒凉,你可留宿于此。” 许是担心对方多想,临至门边,卫驰又说一句:“我会宿在书房。” 段奚站立在书房内,将快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呼着热气。从前卫驰未领镇北军时,段奚常来府中议事,对将军府的院落地形十分熟悉,这天寒地冻的鬼天气,若非发现紧要线索,他断不会深夜冒雪来此。 只是军中虽纪律严明,但他记得,将军府中,可是没那么多讲究的,怎得如今议事还要特地选在书房。 听见脚步声,段奚将正在呵气的手移开,两手抱拳:“将军。” “这是属下在崔府书房中搜到的,”段奚说着递上一张碎纸,面上多了几分凝重,“将军请看。” 卫驰乜他一眼,随后接过碎纸,碎纸不过巴掌大小,像是从某本簿册的纸张上撕下的一角。纸张两面皆有字迹,其中一面,上边零零散散书写着看起来毫无关联的几字,卫驰不明其意,只将碎纸翻转到另一面。 原本清冷无波的眸色立时亮了一瞬,碎纸的另一面上,清晰整齐地写着两个字—— 镇北。 大将军的反应同他料想的一般,正因如此,段奚才会连夜冒雪前来,将此物递上。 “此物在崔府书房何处搜到的?”卫驰问。 “崔府书房长桌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中。” 卫驰拧眉,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崔府早就被禁卫查抄过,这张碎纸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不可能没人看见,所以这张碎纸只能是在崔府被查抄之后放进去的。 崔府外至今仍有禁军把守,碎纸上故意留下的“镇北”二字,是巧合,还是有人想要引他入局,追查此案? 卫驰眉心拧紧,双目紧盯书房一角,眼神愈发幽深。段奚静立在旁,默不作声,他自是知晓此线索紧要,将军是在凝神思索。 卫驰将碎纸捏在手心,摩挲了几下,风雪徒然大了,门外不断传来大风刮过的呼啸响声,不知过了多久,骨节分明的五指骤然收紧:“继续去查崔默下落,着重在京郊几镇,他必没有跑远。” “主要排查热闹繁华些的村镇,少去偏远之地,崔默聪慧,或会反其道而行之。” 如今多方人马都在寻找崔默的下落,明面上有大理寺的人,刑部亦协助追查,暗地里除了二皇子萧彦和他派出的镇北军精锐,定然还有其他人也在寻找崔默下落。 这般“天罗地网”之下,皆未见其踪迹。卫驰眯了下眼,想起先前抓捕的那个擅乔装的北戎细作,崔默用得,许是相类似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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