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车劳顿,面圣之前自然得先去府中沐浴更衣,车驾停在了长公主府前。 淮橘带着侍女们一道,拥着白芜入内。屋中隔着屏风的浴桶热气四溢,其中撒着花瓣,一旁摆放好了成套的梳子和首饰,周遭等候服侍的丫鬟们眼中,满是尊崇。 白芜看的真切,低头兀自笑了笑,可惜她到底没有让人侍奉的习惯。“都下去吧。” 没有理会小丫鬟面上流露出的失望,白芜赶走所有人,宽衣缩进了浴桶中。温热的水,瞬间能击退体内的疲惫,白芜情不自禁的喟叹一声,放松闭上双眼。 只是惦记尚且需要入宫回话,白芜略缓了缓,便开始加快动作,没过多久走出浴桶穿上中衣。 擦拭着滴水的头发,白芜刚想要唤淮橘进来,反倒听到她的敲门声。 “殿下,福顺公主来了。” —— 霍旻辰是跟着侍从一行人走入京城的,回长公主府的时候,白芜都已进去沐浴。 捏捏眉心,他自若的朝主屋而去,府中的人都知晓公主对他放纵,自然也没有阻拦。 可在他踏入小院之前,没想到另有一人阻下了他的步子。 “霍郎君,月余不见,不知可否思念我?” 少女声音含笑,娇俏明媚的样子,好似真的是泡在蜜罐中的无忧公主。 霍旻辰转过头来,扯了扯嘴角,“福顺公主,如此心急?” 姣好的面容立刻有一丝裂缝,白馥压抑住心火,笑道:“我已明了,刺杀失败不是你的错。” 这句话倒惊起了霍旻辰,他挑眉,“哦?” “可无论如何,总归是未能达我所愿,你我之间的交易,就不能完全算数。” 冷眼看着面前这张漂亮的脸,霍旻辰掐住指尖,“福顺公主的意思是?” “你还得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耐着性子,霍旻辰沉声问。 启唇一笑,白馥看出他隐忍的怒气,心情大好,“尚未想好。” 倏然眯起眼睛,霍旻辰唇角紧绷,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杀意。 “白馥。” 脸上笑意正深,身后又响起了另一道熟悉女声,白馥转过身来,心情甚好的欠欠腰,“姐姐,一路辛苦。” 刚换好衣服,梳妆完毕,白芜就迫不及待的赶来。望见他们二人相对而立的时候,心不受控制的扎了一下,唤她一声便站在原地不动,安静的看向霍旻辰。 在她出现的瞬间,霍旻辰就松下表情迎了上去,立于她身后。 白芜无声的松一口气,戒备的看着白馥,“你来做什么?” 看她面色不善,白馥突然捧腹大笑,指着她身后的霍旻辰,“连想要杀你的他都能心无芥蒂,姐姐,你又何苦这般敌视我?” 极为诛心的话。 嘴唇动了动,白芜忽得伸手牵住霍旻辰,脸上笑意淡淡。“可我还活着。” 娇美的笑容瞬间消失,白馥阴沉盯着她,猛然上前半步。 霍旻辰神色微紧,下意识侧身,做出相护姿态。 轻嗤一声,白馥又骤然恢复无辜模样,冲她扬起两根手指。 “我这次相迎,是来告诉姐姐两件事的。先说坏消息吧,最后给我找的杀手钱财,命令他不准你返回京城的,是母亲,你的亲生母亲。” 身躯微不可察的往下顿了半寸,白芜死死咬住嘴唇,脸上立刻被沉重悲哀笼罩。 另一侧的霍旻辰也是大为惊讶,瞪大双眸看她,眼底生出些荒谬的同病相怜。相牵的手情不自禁紧缩,就像那夜他曾向她索取温暖一样,竭力想将自己的温度也传给她些许。 唇角的梨涡似是盛了鸩酒,白馥笑嘻嘻摆摆第二根手指,“这样算来,第二个就算是好消息,皇后病重,命不久已。” 浑身的血液立刻冻住,白芜呆楞的瞪大眼睛,耳鸣不止。胸口传来闷闷的沉痛,她在令人眩晕的嗡鸣声中,轻轻的呜咽一声。 收回手指,白馥眼底是深深的得色。她不是将要去面圣,好好承受一番群臣褒奖吗,作为妹妹,当然该先来送份大礼。
第33章 吹梅角远(四) 城南芙蓉池, 晌午时分,满街的寂静。 无论世态如何, 此等温柔乡总是引人留恋, 热热闹闹的营造着人间仙境。 清晨送完留宿的客人后,喧闹落尽,街上才如同卸去妆容的妖怪, 露出原本的荒凉。 唯有一个人沿着长街行走, 身姿挺拔,面容俊秀, 堪称的上一句谪仙人。 只是眉心轻蹙。 霍旻辰于暮春楼前站定,略在两边看了看, 推门而入。 “殿下!”尹盍呈早早就立于门后恭候,见他进来,忙拱手行礼,桃花眼中笑意尽显,“殿下北行辛劳, 不知可否查清真相?” 侧身关好门, 霍旻辰看他一眼, 绷起嘴角上前。“你先告诉我,北凉边境开战是为何, 大梁皇后又是如何病的?” 笑容一滞, 尹盍呈抬头觑他神色,语气也不免斟酌起来, “大梁皇后, 自长公主与殿下出京不久, 便于一场雪后感染了风寒, 缠绵病榻已有数日。” 一面说着, 尹盍呈将他引在桌案前坐下,上面摆放着准备好的茶点,挽袖斟茶继续道: “至于北凉,此段时间殿下在外,通信不便,是有些事情未来得及告知殿下。” 将茶盏奉于他手边,尹盍呈小心观察他的面色,实则并非是不方便说,更是因为此事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开口,此刻被问起,尹盍呈只好清清嗓子,如实回答。 “算起来,殿下的三月‘丧期’早已过了。”看他神色没有明显的不悦,尹盍呈才敢继续往下说,“丧期一停,原本搁置的战事自然再次兴起,领军的乃是二皇子。此番兴兵,起的就是一举南下收复大梁,统一河山之意。” 勾起唇角,霍旻辰冷冷的嗤笑一声,浅啜清茶。 虽不清楚殿下当日的身死真相,但尹盍呈自是也有自己的猜测,见他现在都没有波动,剩下的事也脱口而出。“另外就是,陛下感念殿下为国身殒,又顾念殿下的母妃并无别的孩子,敕封其成为北凉皇后。” 说完之后,尹盍呈立即满面笑意的俯身,“恭贺殿下!” 不料想他对面的霍旻辰,却瞬间细眯双眸,捏着茶盏的手指猛然用力。 啪的一声响。 茶盏应声碎裂,碎瓷和茶水一同跌落一地,残留的水渍泼了他满手。 惊愕的抬眼,尹盍呈不及思量,就半跪在地上,拿出一方帕子为他擦拭。 “母族荣耀至此,该贺。”低头面无表情的低喃一句,霍旻辰阻下他的动作,拿过帕子随意擦了两下就丢至一旁。 神态已恢复平静,霍旻辰就像是方才没有突然暴怒一般,转而继续追问,“大梁皇后这一病,可有转圜余地?” 尹盍呈面色凝重的摇摇头,“歧黄之术我虽只是粗通,但也看得出来,恐大限将尽。” “你可有,将白芜支出京城的法子?” 不解他为何突然问这些,尹盍呈点头,“此事不难,借故告知大梁皇帝京外有仙踪,非皇室血脉不可寻,便能使长公主出京。” “甚好,你早做打算,年关之后就让她出京去。”霍旻辰捻动手指,敛眉沉声道。 尹盍呈压下困惑应诺。 “另外,我已与白馥达成交易,让她助我进宫为大梁皇帝奏乐。上元节的宫宴,我带一队死士先入宫控制大梁皇帝,与你里应外合,先行夺取大梁京城。”眼底墨色翻滚,霍旻辰抬起两根手指,重重点在桌案上。 二皇兄那般辛劳,他做弟弟的,总该分担一二。 对面的尹盍呈却是瞬间抬起头,强压下眼底的情绪,如常的问:“殿下最开始的打算,不是利用长公主完成大业吗,为何如今转而成了福顺公主,反倒将长公主早早送出京城?” 他的问话,霍旻辰却迟迟没有回答,长睫遮盖住他的瞳眸。 隔着一张桌案,他们二人的面容却都隐在了暗处。 半晌,滞涩的空中才响起霍旻辰的回答。“凭她,能否有资格参加宫宴都是未知。” 尹盍呈动动唇,低头不语。 “就这般定了,另有一事要你去做。”霍旻辰冰封的眼底,一闪而过细碎笑意,“北凉火炮盛行,却少有好看的烟火,大梁则截然相反。你帮我搜寻一二,多找些烟花。” —— 方一踏入了朝凤宫,就能先闻道一股冲天的药味。 白芜深深的皱了皱眉,驻足看着主殿。方才强撑着力气与白馥分别,她就急匆匆先入宫来了这里,只等看过许茹婧再去面圣。 可真的站到了此处,她却有些迈不动步子,满脑子回响的都是白馥的话。 雇佣杀手,想把她困在京城外的人,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殿下?”淮橘见她久久不动,轻唤了一声。 回神,白芜抿唇暗叹一口气,“去禀告吧。” 通禀声声传入,片刻之后,守着殿门的小宫女便屈膝迎白芜入内。 炭火十足,一踏足便能感到一阵热浪,白芜略顿了顿。 便听到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心头的一丝迟疑立刻消散,白芜提起裙角,急急的冲进了屏风内,顾不上其他便伸手拍着床榻上妇人的背。 掌下竟直接能摸到骨头。 白芜在此刻才发现,脱了凤袍,卸去妆容的许茹婧,原来已经这般衰老了。可是明明她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在自己的记忆里,永远雍容华贵、端庄万千。 “咳……都下去。”总算是暂停了咳嗽,许茹婧捂着心口,吩咐道。 宫女们依次退下,只有郑嬷嬷还站在榻侧。 心口不可避免的觉着疼,白芜弯下腰来,担忧的蹙眉想细问病情。 “啪!” 许茹婧却撑着身体,用尽全身的力气,甩了白芜一巴掌。 侧脸迅速热胀的疼起来,白芜呆呆的望着她,关切的表情还僵僵的挂在脸上。 强撑着一口气,许茹婧脸色土黄,瞪着她一字一顿,“孽障,还回来做什么!” 双眸瞬间瞪大,白芜难以置信的站直身子,明明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情,可她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万一,是她自己猜错了,是白馥在挑拨呢? “母亲,你在说什么?” 撑在被子上的手指,猛然蜷缩了一下,许茹婧咬着下唇喘气。 这是她回宫之后,第一次叫自己母亲。 可抬眼与她对视之后,许茹婧还是狠下心肠,“我说,你为什么没有被杀手困在京城外?白芜,你究竟回来干什么?” 病弱的语气,冷漠无情。 侧脸上已缓缓浮现了巴掌印,屋内热气熏得人喉咙发紧,白芜低着头,忽然笑了笑。 “我当然要回来了。” 平静开口,白芜定定的盯着她看,眼尾稀薄的泪硬是没有落下来,“我若不回来,怎么再看您这个丢弃我两次的母亲最后一面,又怎么能看到如今你这幅连床都下不了的可怜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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