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挽腼腆一笑:“哪儿有那样娇贵?母亲不必担心。” “如此便好。” 宋夫人乃宋挽亲姨母,宋挽生母过世后父亲便娶了苏家庶女,一来为巩固宋苏二府姻亲关系,二来也是为了更好的照顾阿兄同她。 只是宋夫人嫁过来的时候,宋扶已过了后宅女子教养的年纪,她也被姑母接去自己的院子,是以这些年同宋夫人相处便不咸不淡的,说不上多么亲近。 一时没了话语,好一会儿宋夫人才干干道:“我让管事将你的嫁妆单子取来,你也好看看有无缺漏。” 不多会儿,宋府的管事婆子捧着个黄花梨木匣走了进来,宋夫人打开递给宋挽过目。 宋挽看了一眼并没什么问题,不仅将她母亲的嫁妆完完整整放在里头,府里还出了几个位置极好的铺子,同京郊两处庄子以及二百亩良田。 在上京,这份嫁妆也是极亮眼的。 “这几日辛苦母亲了。” “哪的话,都是我该做的。” 二人说完,又没了言语,若是往日宋挽必不会这般不周全,只是如今她心头繁乱,纷纷扬扬的思绪让她无心寒暄。 直到府中管事婆子来寻宋夫人,她让宋挽回自己的院子歇歇,二人才轻松不少。 走出院子,宋挽就见一男子站在游廊下,仿佛正在等她。 那男子长眉入鬓,眉眼冷傲,孤身站在那处却透着一股傲然之意,宋挽看了片刻,才认出这人是她阿兄宋扶。 宋扶转头,见她呆呆看着自己,不由露出三分温柔笑意。 “阿挽,过来。” 男人招招手,宋挽加快几步走了过去。 “见过阿兄。” 见到宋扶,她忽然有些忍不住委屈,语气也带了点不容察觉的哽咽。 宋扶仔细盯着她的脸,半晌未说话。 记忆中她还是个喜欢吃糖糕的小丫头,若是哪日他从府学归家,不曾给她带些糖点,她就会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 同今日有些像,却又不尽相同。 以前的她若是委屈了,会第一时间同他说,可如今她只低着头,生怕自己会看出来。 宋扶拧着眉,开口道:“行简已归,你在侯府不同往日,切记平日和顺做事、宽以待人,多孝敬长辈,与小姑妯娌之间也莫要争锋……” 刚说了几句就见宋挽眼眶泛红,宋扶急急停下。 宋挽红着眼轻笑一声:“阿兄这话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口吻好似后宅里头上了年纪的老嬷嬷。” 宋扶微顿一瞬,有些窘迫。 他怕宋挽无母亲提点,无人教她这些后宅之事,这才绞尽脑汁想了几句叮嘱,哪知她听了是这般反应。 “后宅之事阿兄不懂……” “挽儿知晓的。” 一句阿兄不懂,惹得宋挽眼眶一热险些落泪。 宋扶见状便知她在侯府并不顺心,只是他为人兄长的,无法插手妹夫房中事。 想了许久,宋扶才道:“吏部那边有个缺,如无意外阿兄今岁会入吏部任职。” 他去年已在国子监任监丞一职,若按父亲所言,他在国子监沉寂数年,便可入中书省。中书省有父亲保驾护航,自可平步青云。只是这般的话,近十数年他都要韬光养晦,不展锋芒。 宋扶看了宋挽微红的眼眶,微微颦眉。 去中书省太慢了,十数年他可等,宋挽却等不得。 宋家嫡出两子三女,宋挽虽是嫡长女却并非父亲唯一女儿,且同城阳侯府的联姻实不稳妥,如今风波未显,他却可见平静之下的暗涌。 若来日三五两派争斗起来,宋府怕是不会全力保全她。 三两息间,宋扶便推翻宋蓝安数年准备。 “吏部乃六部之首,哪里来的空缺?阿兄莫不是唬挽儿守寡六年,不知世事?” “且父亲怎会让阿兄去吏部?” 宋挽柔柔道:“阿兄莫要多想,挽儿在侯府很好,老太太同夫人待挽儿如亲女一般,夫君……夫君温柔体贴,我二人又是青梅竹马,感情不知多么深厚。” “只是多年未见阿兄,挽儿念阿兄念得紧罢了。” 父亲对兄长如何安排她不得知,但肯定不会让他去吏部便是。吏部确有实权,但又哪里是那么好进的?他这般说,怕是见了她以为她过得不好,才急急去吏部想要给她撑腰。 可她又哪能这样自私? “阿兄好生听父亲安排,莫……” “男人家的事你莫管。” 宋扶半弯手指在宋挽脑袋上轻轻一敲,见她捂头,又笑着从怀中掏出个小木匣子。 “阿兄给你添的嫁妆。” 宋挽打开,里面装了满满一匣子银票,有千两也有百两,甚至还有两张五十两的。她鼻尖一酸,咕哝着:“府里一月才给二两例银,这里头有三四千两了吧?阿兄攒了多久才攒出这一盒子?” 宋扶皱眉:“问这些做什么?阿兄给你的,你拿着便是了。” “一定是阿兄从小攒的。” 宋扶看她一眼:“你到底在别人家,手中有些银钱方安心。” 宋挽捏着木匣,死死抿着唇,生怕一不小心眼中泪便会落下来。 宋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叹息:“阿兄是男儿,想要银子自有来处,不是你一个内宅女子可比的。” “阿兄不求其他,只希望你好好的……” 兄妹二人正温情叙旧,江行简自远处轻咳一声,宋扶见状将手收了回来。
第21章 挣扎 “夫君。” 见江行简过来,宋挽朝他温婉一笑。 “同父亲聊过了?” “是。” 宋扶点头,见宋挽面上甜甜的不由笑道:“宫中规矩多你二人忙了一日回院歇吧,待晚间我二人畅饮一番。” “遵兄长教诲。” 江行简目送宋扶离开,夫妻二人面上笑意齐齐淡了下来。 二人沉默前行,宋挽紧紧抱着宋扶给的小匣子,心中宽慰许多。 从宫中出来后,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羞惭同委屈,以及那若有似无的情愫和被拒绝的沮丧惊慌,在见过兄长后一一消失。 “小姐,院中很干净,想来府里时常打扫,且床上的衾褥都换过新的,若您累了可去内卧午歇一下。” 进了宋挽幼时居住的院子,蘅芷四处看了看。 她们姐妹同宋挽都是在这院子长大的,如今故地重游难免心中欢愉。 “小姐以前亲手挂的竹铃铛还在廊上。” 宋挽看了眼早已褪色的铃铛,抿唇一笑。 自松开她的手,宋挽再未曾主动上前,江行简见主仆三人走进院子后无一人搭理自己,心中又不适起来。 宋挽已经进了屋子,他也莫名加快了脚步,只是刚进她幼时闺房,二人便都愣在了门口。 离开六年,宋挽早已不知房中都放了什么,如今再见那些东西,只有种人非物换的茫然。 她的闺房中,处处可见江行简的痕迹。 二人自幼定亲,她话尚说不利索的时候,就知自己日后的夫君名为江易。 侯府宋府乃世交,寻常年节都有往来,江行简小时候很喜欢给她送一些小东西,或是一本字帖,或是一个泥人,又或是一串瓷珠子手串。东西并不多么昂贵,但大多精致小巧,她很喜欢。 带去侯府的那套生肖木雕,更是她的心头好。 十二个,一年四个,他刻了三年,她宝贝了九年,亲眼见证着刻痕从粗糙童趣,到神形俱似。 “这簪子……” 少女闺房处处透着温馨俏皮,满屋子的纱幔都是鹅黄或月青色,偶有一两件粉白瓷具点缀,显得雅致清新,同她在侯府孀居的拢香斋,有巨大差别。 屋中最显眼的螺钿妆台上,摆着一只白玉梅花簪,下面还特意配了同样花色的螺钿摆架。 宋挽脸色灰白,有些后悔让江行简进她的闺房。 “这簪子……为何不带去侯府。” 离京那日,他亲手将这只自己雕了许久的梅花簪戴在她头上。原本是作为她那年生辰礼的,但江行简怕自己赶不回,便提早送了。 如今摸着触手生温的白玉,他心头微窒。 至如今,他似乎还能感受到自己当日那种雀跃的心情。 “孀居之人理应清净守节,这些物件带不得侯府去。” 宋挽从他手中拿回白玉簪,又从妆台下寻了个红绒布锦盒放了进去,见江行简盯着她,她略一思索,将想要放回妆台的手又抽了回来,转身递给蘅芷。 “小姐姑爷,衾被晒好了,可要午歇?” “铺上吧。” 天未亮就起身入宫,又被江妃晾在小花园大半日,宋挽早觉支撑不住。她见江行简对她闺房很有兴趣的模样,便由他观察,自己则入了纱幮午歇去了。 江行简回头,只见纱幔之下一道窈窕身影正拆着头上发饰,少女身段玲珑纤细、妩媚轻曼,他面上一热移开视线。 蘅芷蘅芜见他既不出去,也没有要午歇的意思,一时犯了难。 “下去吧。” 江行简压低了声,打发二人出去。 屋中一时只剩下他同宋挽,只是那人想来是困倦极了,这一会儿便传来浅浅呼吸,竟已经睡着,江行简淡淡一笑,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又冷下脸来。 方才去见宋蓝安,他句句不离这六年为何迟迟不归,以及在边关做了什么。 江行简只觉他是做贼心虚,却不得不小心应对。 方才升起的点点念头,又因这想法消散,他看着纱幮中午歇的宋挽眸光渐沉。 “小姐……” “嗯?” 宋挽双目惺忪,被蘅芷唤起的时候还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姑爷说要回侯府,让奴婢为您梳妆净面。” “我睡了多久?” 蘅芷垂眸:“还未到半个时辰。” “……” 宋挽蹙眉看着坐在绣墩上的江行简,忽而有种想让他自己回去的冲动。 “罢了,帮我梳妆吧。” 蘅芷重新为她整理了妆发,又换了宋夫人送来的衣裙,宋挽穿着整齐后跟江行简同父母兄长辞行。 “府上已备了酒菜,何不用完再回?左右咱们只隔着两条街,也不会晚到哪里。” 宋夫人出言挽留,江行简却道:“侯府事忙,如今阿挽还掌着府里中馈,离不得她。” 宋府众人闻言这才放心不少,宋夫人让人准备马车,将宋挽的一应物具,以及嫁妆都抬到侯府去。蘅芷蘅芜手中也捧着不少东西,加上芸妃给的添妆,宋挽今日一行,身家倒比得上大半个侯府了。 回到侯府,她开始登记造册,将芸妃所赐之物同自己的嫁妆一一记录下来。 嫁妆详单需给到府中档房登记,且澜庭院还要开辟出一间库房安置这些东西,零零总总事情也不算少,待宋挽同澜庭院里的丫鬟忙碌完后,天已黑得瞧不出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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