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还没见过哪个姑娘家,说话这般粗鄙的。 见众人反应,林葭玥心里愈发不舒服,她看着江行简道:“江易,我跟你回侯府可不是来受气的。” 一声江易让所有人都睁大了眼,江晏甚至颇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只是回身见宋挽脸色苍白的站在身后,方收敛了三分。 他略一思索,自己半退一步,将林葭玥同江行简二人的身影让了出来。 “你这小蹄子,竟敢直呼大爷姓名?” 一个身材丰腴的婆子站了出来:“谁教你指名道姓的喊人?整个侯府上上下下除了老夫人同太太,谁能直呼大爷姓名?你这小蹄子从哪儿学的规矩?” “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这么点道理你都不懂?你不知礼数,也别带累了我们大爷。” “李嬷嬷。” 林葭玥被骂得气急,正想让江行简好生处置这个下人的时候,却见他同这婆子好声好气的打着招呼,她一时鼻酸,泪涌了出来。 那嬷嬷见状冷哼一声:“搔首弄姿,不知廉耻。” “你!” 林葭玥挽起袖子,红眼看江行简:“江易你说,我到底可不可以直呼你姓名?” 江行简未开口,江晏却道:“仪礼有云冠而字之,敬其名也,君父之前称名,他人则称字。姑娘确实不可直呼兄长姓名,如此行径同辱骂无异。” 李嬷嬷闻言不住点头:“但凡读书识字人家出来的姑娘,就没有不懂这道理的,大爷便是想护你,也不能乱了祖宗规矩。” “行简哥哥……” 豆大的泪珠滚落,林葭玥咬着牙转身便走,江行简皱眉想要去追,却被李嬷嬷拦下。 “大爷,您这是做什么?” 江行简道:“她不懂规矩是我没有教好,日后我教她便是,届时还要劳烦您老旁中协助。” 说完,便寻林葭玥去了。 江晏看着二人背影微微挑眉。 “劳碌一日嬷嬷辛苦了。” 宋挽自屋中走出来,李嬷嬷向她行礼却被拦下:“您既是母亲陪嫁又是相公乳母,挽儿当不起这礼。” 李嬷嬷回道:“大奶奶千万别这样说,这可折煞老身了。” “母亲今晚喝了几盏茶,想来夜间要忙,您老多注意身子莫事事亲力亲为,若身子乏了便喊那些小的行动,万不要累着自己。” 宋挽示意蘅芷拿一两银子给李嬷嬷,又笑说最近暑气大,让她去打些冰饮吃吃。 李嬷嬷眉开眼笑接过来,千恩万谢道:“大奶奶仁善又和顺,这是府里无人不知的,怪道往日老太太同夫人赞不绝口,那些个小门小户出来的,真真连大奶奶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宋挽笑笑让蘅芜送她回江母的绛香院,随后又朝着江晏点头示意,这才跟蘅芷往澜庭院走去。 江晏见她面色如常,仿佛丝毫未被江行简以及林葭玥影响,心中不由莫名失落。正准备也离开时,忽见地上遗落条素雅洁白的帕子。 在侯府,用素色帕子的唯有宋挽一人。 他盯着那帕子许久,才对边上一个穿着石青色锦裙的小丫头道:“易大奶奶落了东西,你洗干净送她院中去。” 小丫头愣愣点头,一张小脸儿粉得不行。 席上江晏喝了几盅酒,按说他平日酒量尚可,这点子算不得什么。可今日不过三五杯下肚,便已有些眩晕。 不仅胸间雀跃雷动得过分,就连脑中也时不时嗡嗡作响,一道袅娜身影翻来覆去浮现,闹得他不知安宁。 好不容易回了毓灵斋,江晏脱下外袍直接躺在了二道厅里的罗汉床上。 “二爷?” 江晏睁开眼,见是青斋拿了浸过热水的帕子为他净面,便坐起身来。 “我方才睡了?” 青斋恭敬道:“您回来便睡了,只是睡得不久。” “有事?” 江晏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脸,放下手时见帕子边角上绣着的小字,不知为何又有些出神。 半跪着将铜盆和帕子收起,把东西交给房中的二等丫鬟后,青斋边给江晏更衣边道:“外头来了个外院的小厮,说有重要事找爷,奴婢问了几遍他也不说,想来是真有什么紧要的,奴婢便唤您起来了。” “让他去书房。” 江晏皱眉,穿衣裳去了书房。 刚坐下不久,便有个身形干瘦眼珠子乱转,一脸不安分的小厮进来。他方进房,就从怀中拿出个油纸包放在书案上。 那小厮咧嘴笑道:“虽然易大爷是侯府嫡出,但这几年小人一家多靠二爷提携,若非有您,小的早不知哪里去了。” “这份恩情小的一直铭记于心,如今终于寻到报效二爷的机会,实在不枉小人对您的一片赤诚。” 看着那脏兮兮的油纸中,露出一角柔软纯白,江晏不由青筋一跳,额头突突疼了起来。
第7章 灭口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十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小厮看了暗暗艳羡。 一双手,便足以看出这人的雍容同贵气来。 “你倒说说如何报答我?” 江晏向后倚去,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他看都未看那小厮,目光却多次自那一抹纯白上扫视而过。 “回二爷的话,小人只知这六年您管理侯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易大爷一回来便可捡着现成的爵位?这几年府里分明都是您支应着,如今眼瞧着爵位就要下来,却被易大爷横插一杠,着实可惜。” 江晏懒懒哼笑:“你不过是觉得我手握侯府六年,比兄长更有胜算,想借此扶摇直上罢了,倒不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再见那碍眼的油纸,江晏似是不能忍受。他伸出两指,将还带着淡淡冷梅香气的帕子抽了出来。 “不愧是二爷,行事真是畅快。” 江晏也不理他那些虚言和恭维,只将那块帕子小心放到一旁。 “有话直说,我没时间同你耗。” 见江晏面露不耐,他忙道:“小人想过了,易大爷回府不日便会上折申爵,他是侯府嫡出袭爵名正言顺,可小人实在看不过这不平事,便想出了个法子让他不能顺利袭爵。” “世人都知大奶奶是由她姑母芸妃亲自带大,这些年最心疼大奶奶的便是芸妃。如今芸妃正受隆宠,若是大奶奶在府中出了什么事,易大爷必会受到牵连。” 江晏抬头,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继续。” “小的想若是大奶奶被府里发现与人私通,进而被处置,说不得会引起芸妃震怒。” “若是日后芸妃查明这些事,实则都是易大爷一手操控,为的只是给此次带回府的那个姑娘腾出嫡妻位分,二爷您猜这会如何?” “我猜?” 江晏微微眯起眸子,似乎真在琢磨芸妃震怒处置江行简的场面。 那小厮一脸喜色,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呼风唤雨,做城阳侯身边第一人的场景了。 “你倒有些急才,你是哪一家的?” 江晏站起身,拿起桌上那块素色巾帕走到盥洗架前,轻轻揉洗起来,那小厮看得一脸不解,却还是道:“小的并非府上家生子,是大总管前年买进府来的。小的平日在随侍处伺候着,同各院小厮都颇为熟络。” 洗干净帕子,江晏将笔架上头所有名家名制一一摘下,晾了上去。 “你同今日那个四等丫鬟是什么关系?” 小厮答:“是我妹子,大总管心善,允我二人一同进府,也算有个照应。” 江晏半弯下腰,将帕子上的褶皱一点点掸平,待没有一丝痕迹时才站起身。他走到百宝阁前,从上头取下个蹴球大小的螭纹青铜香炉,反手便狠砸在那小厮后脑上。 只听嘭一声,那人便倒地不起,一命呜呼了。 将青铜香炉丢在地上,江晏唤了青斋进来。 “二……” 看见地上氤出一滩血迹,青斋吓得魂飞魄散,只是她不敢喊叫出声,只能牢牢捂住自己的嘴。 江晏洗着手道:“小心处理了,老太太院中还有个四等丫鬟同他是一家,你寻个由头将她发卖了去。” “奴……奴婢知晓。” 青斋从房中拿了软垫将地上腥红血渍擦干,江晏却全然不在乎书房中有个死人。他只是将那块帕子从笔架上撩起,小心叠整齐握在掌心里。 回了卧房,江晏从书几最底层抽出个白玉匣子,将手帕放了进去。 江晏的心思无人知晓,毓灵斋也一如往日般安静无声,倒是澜庭院今夜颇为热闹。 大红色的喜烛、绣了鸳鸯的大红喜被、石榴红的帷幔、曙红色的瓷具,甚至是系了红绸的银盆银桶,不停送入澜庭院。 宋挽看着被堆满的正厅,面色木然的让蘅芷蘅芜,以及香草绿竹搬入房内。 澜庭院的主仆除了赵嬷嬷外,面上俱没什么喜色。 “小姐,这衾褥……” 宋挽摸了摸翻着肚皮的金丝虎,淡声道:“不必换了,放大厨里收着便成。” “小姐。” 赵嬷嬷抱过喜被,蹙眉道:“今儿个是您同姑爷圆房的日子,怎能不换喜被?若是待会儿姑爷瞧见,还当您对他有什么不满呢。” 说完,她便一人去拔步床中张罗起来。 宋挽猜江行简今夜不会过来,倒也懒得扫乳母的兴。 房中小丫鬟见主子未开口,便顺着赵嬷嬷的意把那大红寝具一一搬入内堂,正往屋中走时,迎面碰上了江行简。 一屋子丫鬟婆子上前见礼,唯宋挽抱着恹恹的金丝虎,坐在美人榻上未动半分。 “大爷……” 小丫头抱着大红衾被,屋中点着搀了花香的喜烛,江行简转头去看宋挽,只见她穿着月白纱软袍静坐在那未动半分,丝毫不像有同他共寝的意思。 他眸色渐沉,心中生出几分猜忌。 轻撩衣摆坐在宋挽面前,江行简拧着眉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也不知是那满室红绸把气氛衬得旖旎暧昧,还是那带着暖香的喜烛让人恍惚,他想说想问的话,忽然就停在了嘴边。 他坐得太近,男人高大身躯带着强烈压迫感,让宋挽不自觉抱紧了金丝虎,她双颊渐渐浮现出点点绯红,白皙的颈子也透着浅淡樱粉。 这幅羞怯娇媚的模样,惹得江行简心头微漾。 他忽然想起六年前离开上京那日,自己托了母亲的名邀她送行,临行前,他将亲手刻好的白玉梅花簪轻轻插在她头上。 那时候的宋挽也是这般,一脸羞容但仍紧守着礼数不敢靠近他半分。 印象中,这人既乖顺又有些执拗气,像个想讨糖吃却又耻于开口的孩子。 金丝虎被抱得紧了,哼唧着抗议,宋挽心疼不已,忙放在床铺上。 江行简看着枕头边的绣花猫窝,狠皱了下眉。 “它歇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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