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得眼尾泛红,媚态尽显, 黑沉的眸中显出几分迷离的水汽来,美若桃夭。 一向自诩貌若潘安的周为见了,也不由得感叹:“你小子明明生了一副好皮囊, 却偏偏不近女色,当真是暴殄天物。”说完给他在背上顺气。 他却推开他的手臂:“我无碍……你先喝完自己的酒。” 周为不屑一笑:“本公子确实有许多地方不如你, 但在喝酒方面,楚大学士怕是要认输了。”说完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楚哲又给二人满上, 笨拙地再饮下一怀, 面上略略有了醉态,话也多起来:“我曾发下誓言, 此生不婚不育不置后宅。” “知道, 早听你说过。”周为淡然地吃了一口菜。 楚哲摆了摆手:“你不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呢?”他冷哼一声:“你不会知道, 我母亲为了讨父亲欢心承受了多少精神上的折磨,而我那父亲因宠爱柳若施又受了她背后多少算计,这世间男女情爱恍如兵法,此消彼长,极甜之后又是极苦, 我此生……都不想身陷其中。”他说着再往自己嘴里灌了一杯酒。 周为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别喝了,再喝就得醉倒了, 你倒是说说, 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楚哲抬头看他:“今日……与郑家退亲了。” 周为一怔:“这不是得偿所愿么, 莫非你又后悔了,舍不得那郑家姑娘?” 楚哲面带愠色地斜了他一眼,继而双臂一展,仰头靠在了太师椅的靠背上,盯着漆成黑色的房梁,喃喃着:“有些人……须得安置好……” 话刚落音,屋外突然传来邹伯的声音:“世子,姨娘说有事找你,都来好几趟了,您要不要让她进来?” 周为眼眸一亮,正欲应声,却被楚哲断然厉喝:“不见。” 那一声果决的“不见”,惊得屋外的邹伯心头一惊,一旁的姜欣然也不由得紧了紧手里的帕子。 邹伯无奈地苦着脸:“姨娘你也听到了,眼下世子正与周家公子在屋内聊事情呢,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见人。” “让邹伯费心了。”姜欣然客气地微微颔首,继而转身往屋前的台阶下走。 她心里一直惴惴难安,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世子已挖出锦盒,不管盒内所装何物,她好歹要问问是吉是凶;且今日正奉世子退亲,她的使命也算完成了,是时候要问问世子往后会如何安置她了。 她差了玉儿不时留意正房的动静,好不容易将世子盼了回来,没成想他竟与那周姓表亲闭门不出。 姜欣然又想着,那周公子也负责过大理寺受贿案,定也清楚案件的一些来龙去脉,她不如进屋与他二人聊聊?于是央求邹伯在屋外通禀,没成想,楚世子仍是拒不见她。 回东厢房的路上,姜欣然的一颗心悬得高高的,隐隐觉得,这楚世子是在逃避她,自融洞出来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变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屋内。 周为语气里带着不满:“人家一个弱女子,想见你定是有什么事情要与你说,你又何必板着脸拒绝人家。” 楚哲没理他,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随着酒水下肚,白皙而英挺的脸上逐渐浮起一层薄红,眉眼间醉态尽显。 周为见他不吭声,忍不住打探:“如今你亲事也退了,打算如何安置那美妾?” 楚哲放下酒杯,以手扶额,靠在桌前,沉默了良久后低声开口:“你将她带走。” 周为惊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狠呛了几口:“你……你刚说什么?” 楚哲抬头看他,双目赤红,答非所问:“但有两个条件。”他说得一字一顿:“第一,你须得对她好,让她衣食无忧,开心无虑;第二,你须得给她另置宅院,以防她在你那后宅受欺。” 周为一脸愣神,仿佛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当真要将她?” 楚哲满脸的醉态里又多了几缕颓丧,“你到底答不答应?” 周为似刚刚才反应过来,眼中立马浮出喜色,连连点头:“我答应,当然答应了,你可要说话算话,不许反悔。” 楚哲眸中的光变得灰蒙蒙的,无力而无神,手肘一软,脑袋“啪“的一声耷在了桌上,嘴里喃喃着:“你最好……尽快将她接走,否则,当心我……反悔。” “成,那就按你说的办。”周为赶忙从桌前起身,一时激动得都不知手脚要往哪处放了:“我这就回家去安顿,争取以最快速度接走她。” 他一阵风似的出了屋,见到门口的邹伯后又叮嘱了句:“世子喝得有点儿多,你赶紧进去收拾收拾。”说完一溜烟出了云溪苑。 邹伯进屋后只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桌上的菜肴也没怎么动,世子则扒在桌上,似是醉得有点重。 他忙吩咐后厨的婆子收拾了桌上的饭菜,又将满身酒气的世子扶到床榻上歇下,正欲转身出门,身后却传来世子的低唤。 “邹伯……你等等。” 邹伯忙回到床前,打量着幽暗光线里的主子,一时竟不知他是醉了还是没醉:“世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奴。” 楚哲靠在枕上缓了缓,语气低沉:“晚些时候,你去东厢房通知姜姨娘,就说……”他突然停下来。 “说什么?” “就说她不用再来见我了,我如今与郑家的亲事已退,且也安顿好了她的去处……”他又沉默了片刻,才接着往下说:“我已将她送给国公府的嫡长孙周为为妾,周公子乃朝中一代才俊,家世背景都不比侯府差,必能护得她周全,往后……盼她能与周公子琴瑟和鸣白首不离。” 邹伯惊得一张老脸都僵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呆愣了片刻,才语重心长道:“世子这是何必,世子本也是孑然一身,有个姨娘在身旁好歹没那么孤寂,夫人若是泉下有知……” 话未说完就被拦腰截断,“按我说的去做。”楚哲说完转了个身,面朝里躺着了。 邹伯长长叹了口气,瘸着腿出了屋,徒留身后一屋的幽暗与寂静。 姜欣然用了晚膳刚漱完口,一眼望见邹伯出现在东厢房门外,他耷着脑袋,勾着背,又黑又瘦,看上去更显老了。 “邹伯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邹伯往前挪了几步,缩在门框处的阴影里,喃喃开口:“世子让老奴给姨娘带几句话来。” 姜欣然忙起身相迎,“邹伯有话进屋来说吧。” 邹伯摇了摇头:“不了,老奴就在外头说。”他嗫嚅着,欲言又止,满脸无措地寻找着合适的言语,终于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将世子要他带的话说了出来。 姜欣然听完后愣住,恍如晴天霹雳一般,幽黑的眸中全是不可置信:“他……不让我见他了?还……” “还将我家姑娘送给了旁人?世子怎么能这样?”玉儿听完脸都气白了,上前就想找邹伯理论。 姜欣然一把拉住她,“休得无礼,邹伯不过是传话而已。” 邹伯苦着一张脸:“世子性情向来冷清,对婚配之事更是打心眼儿里拒斥,他如此安排,估计也是为姨娘以后的日子着想,还请姨娘多多体谅。” 玉儿双目溋泪:“让我家姑娘体谅他,可又有谁来体谅我家姑娘。” 邹伯垂下脑袋,背勾得更低了。 姜欣然将手指卷进掌心,咬牙稳了稳心神,语气低沉,“我知道了,辛苦邹伯来传话。” 邹伯担忧地看了眼姜欣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回,拖着瘸腿退下了。 屋内的姜欣然身子一软,一脸惶惑地跌回到圈椅里。 玉儿屈身跪到她身侧,扶着她的膝,哭着问:“姑娘,眼下该如何是好?” 姜欣然看着屋外阴沉的天色,好一会儿没吭声,半晌后才吩咐道:“替我收拾收拾,我得去一趟正房。” “可世子说不愿见姑娘了。” 姜欣然轻咬唇角,绞紧手里的帕子:“那我也非得见他一面不可。”说着起身坐到了铜镜前。 玉儿给她梳了个堕马髻,又换了身杏色氅衣,这才出了屋门。 屋外已是暮色四合,云层又低又厚,好似要下雨了,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让这座本就灰暗的宅子更显出几许阴冷来。 姜欣然迎风穿过曲折的游廊,很快站在了正房的门外,大门紧闭,唯有檐下的灯笼在风里摇晃。 她重重地敲击门扉,一连唤了好几声“世子”。 但屋内无声无息,无人应她。 她又加重了敲门的力度,大喊着:“世子,奴有话与你说,请开开门。” 巍峨的大门仍然紧闭,也恍如楚世子紧闭的心扉。 姜欣然性子倔,今日既然来了,她就没打算轻易回去,“世子现在不想见奴,那奴便跪在世子的门前,一直跪到世子愿意见奴为止。” 她说着毅然转身,屈膝跪在了屋前的空地上。 邹伯闻声赶来,苦口婆心地劝慰:“姨娘快些起来吧,世子午间多饮了些酒,醉过去了,此时正在房内歇息呢,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那我就跪到世子醒来为止。” “姨娘这是何苦。” “邹伯不用操心了,这是我与世子之间的事,须得面对面才能说清楚。”
第32章 抗争 邹伯无奈地摇头, 用衣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老奴已是一把老骨头,本不该去管主子们的事儿, 但老奴瞧着……世子实在可怜, 姨娘也可怜,两人本该好好在一块儿的,如今却……变成这般。”他默默嘟囔着, 提着一条瘸腿黯然退到了廊下。 天色眼见着黑严了,冷风愈加肆虐,吹得檐下的灯笼“嘎吱嘎吱”响, 姜欣然衣摆乱飞,芙蓉面被夜色映出一层瓷白的冷光。 一道闪电划过, 照亮了大半个夜空,继而有零星的雨点落下, 在灰暗的地砖上留下点点湿迹, 姜欣然仰头看天空,更大的雨滴落下来, 砸到她的脸上、身上。 邹伯站在廊下苦求:“姨娘快到这檐下来吧, 避避雨势。” 姜欣然没吭声, 仍一动不动地跪在屋前的空地上。 雨越下越大,被冷风裹着,如密密麻麻的利剑斜斜地泼在树梢、屋顶,哗哗的雨声响成一片。 姜欣然全身湿透,薄薄的衣衫贴在身体上, 勾勒出她起伏的身形,发髻也已松散, 凌乱地堆在脑后, 但她仍咬着唇, 面色惨白地任凭雨水拍打。 邹伯看不下去,隔着大门哀求:“世子,若是你醒来了,就开开门见见姨娘吧,她再这么被雨淋下去,怕是身子骨受不住。” 屋内仍是无人应声。 邹伯抹了一把眼角,继继哀求:“若是夫人还在世,定是不愿见到世子这般拒人于千里的。” 话刚落音,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一条小小的豁口,楚哲出现在豁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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