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蹙着眉:“侯爷没说,不过依奴猜测,侯爷应是亲自来接世子回府去住的。” 这算是亲自来接么,人都到门口了竟还摆谱不进来,明显是心里赌着一口气,不甘不愿的,赌气就赌气吧,谁怕谁! 楚哲合上文书,“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牛二忍不住问:“侯爷还在外头等着呢,世子……是见与不见?” 楚哲唇角微一扬:“让侯爷先等着吧。”偏生不给他准信儿。 牛二心下惶惶地回到了云溪苑门口,对着垂下的车帘躬身禀报:“侯爷,世子让您先等等。” 楚玉书语气焦躁:“他什么意思,来还是不来?” 牛二无措地抓耳挠腮:“世子……没说。” 楚玉书咬牙骂了句:“这个逆子。” 可再骂又如何,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待在大门口等,若是人都没见着就回去了,他又如何向老太太交待?上有老下有小,上下夹击,他当真是日子不好过。 楚玉书在车里等了近半个时辰,等得实在憋屈,一掀车帘下了马车,想在外头透口气。 自楚哲搬出侯府,楚玉书还没来过这云溪苑,依他的话说,这南大街乃商贾聚集之地,楚哲与他们杂居于此,那是自甘堕落不求上进,哪怕烧高香请他来他也不会来。 今日头次被逼来此,他脸上虽仍挂着不屑,心里倒生出几分好奇来,一双眼睛不住地往大门内打量。 云溪苑自然比不得侯府那般富丽堂皇,却好似也有小家院落的清幽,不过是过于安静与朴素了些。 抬眸,他一眼望见悬挂于门楣处的匾额,上面赫然写着“云溪苑”三个字,面色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向来喜好字画,曾挥笔写下过“自许红尘外,云溪好漱流”①的诗句,今日这宅子匾额上的“云溪”二字,好似还是他的笔迹。 楚玉书冷哼一声,嘴边刚嘟囔一句“逆子竟偷我笔迹”,却见那逆子正远远地沿大门内的甬道阔步行来。 行到近处,他对着楚玉书抱拳行礼:“让父亲久等。” 楚玉书负手而立,身子不屑地微微一转,斜对着他:“今日,我是按你祖母的吩咐才过来的,你祖母的意思是让你回府去住,你若不愿意回去,便自个与她说去,我懒得给你传话。”说完他转身就要朝车内走。 “多谢父亲,我明日便搬回府中。”楚哲故作恭敬地答道。 楚玉书步子一顿,严重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愿意搬回侯府?当真?” “父亲没听错,儿子愿意回府。”楚哲说完还微微一笑。 楚玉书一头雾水,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比自己狡猾,且还相貌英俊的儿子,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这臭小子能这么轻易答应回府,定是没安好心。 楚哲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势:“父亲慢走,恕不远送,明日再见。” 楚玉书脸上百般不自在,又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这才提起衣摆上了马车, 楚哲目送着马车驶远,唇角隐隐浮起一丝笑意。 此时东厢房里,玉儿一进屋就大惊小怪地喊着:“姑娘,出大稀奇了,出大稀奇了。” 姜欣然正在看书,斜了她一眼:“何事这样一惊一乍的?” 玉儿拢到她身边,蹲下来:“侯爷来咱们云溪苑了,不对不对,是到了云溪苑大门口却没进来,世子刚刚特意出门去见他了呢。” 姜欣然面色滞住:“可否听说了侯爷来找世子何事?” 玉儿摇头,“奴婢倒没听说,不过姑娘你想想,这侯爷与世子向来不对付,之前他还用鞭子将世子伤成那般,今日登门来访八成没啥好事。” 姜欣然不由得也面露担忧,随后又将那担忧隐了去,嘱咐玉儿:“你且管住自己这张嘴,别在府中乱说,免得生出是非来。” “我知道了姑娘。” 主仆二人用完了午膳,又在屋中小憩了一会儿,起来时屋外好似变天了,冷风刮得呼呼乱响,幸好那扇坏掉的门已被修好了,不然这天气不知要冷成什么样。 姜欣然在腿上搭了张软垫,看了眼白晃晃的屋外,暗暗一叹。 玉儿这会儿倒是机灵,一眼瞧出主子的心思:“姑娘定是又担心夫人了吧?” 姜欣然低头摁了摁腿上的软垫:“天气再冷,母亲定也是要早起卖鱼的,一把年纪了,也没让她享过一天福。” “姑娘好好过,以后定会让夫人享大福的。” 如何才能好好过呢?想到以后的日子,她心里也是一片茫然,正疑惑着,门外突然传来丁秋生的声音,“姨娘,世子有事找您,您开开门。” 玉儿本能地面色一紧。 姜欣然也一怔,随后吩咐玉儿:“快去开门吧。” 玉儿刚将那门打开,丁秋生与邹伯便手提肩扛地弄进来一大堆锦盒,哗啦啦全摆在了屋内的案桌上,堆得像座小山似的。 姜欣然一脸懵:“你们……这是做什么?” 邹伯咧嘴一笑:“这都是世子买给姨娘的衣裳首饰。”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还有这一百两银子,奴也给您放这儿了。” 一旁的玉儿又惊又喜,两只眼瞪得如铜铃一般。 姜欣然却赶忙推拒:“我并不需要这些,你们还是赶紧拿走吧,别让世子破费了。” 话刚落音,便见楚哲趋身入得屋内,一脸的沉着与笃定:“你需要。”随后又吩咐下人:“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与姨娘说。” 邹伯与丁秋生,及玉儿前后脚出了屋。 屋内只剩了二人,以及案桌上突兀多出来的一堆锦盒。 他朝前行了两步:“这些,你大可收下。” 姜欣然看了眼楚哲,转身去拿茶盏给他倒水,倒好后也没将茶水递过来,而是背朝他倚在案几旁,低声开口:“奴确实是出身寒微,母亲卖鱼为生,父亲一事无成且还好赌,若不是遇上世子,奴到现在怕是仍跟着母亲在李子口卖鱼,古话说‘贫穷心苦多无兴’,奴的生活确实是需要银钱来改善,但奴在不名一文食不裹腹之时,真正支撑着奴没有倒下去的,不是奴对银钱的渴望,而是奴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哪怕是穷,奴也想活得腰杆笔直体体面面。” 她说着转过身来,看着屋内身形挺拔的楚哲:“世子出身显赫,自然是从没体验过贫贱之苦,自然以为这世间许多人许多事皆可用银钱来安抚和解决,偏生奴是个别扭的人,与世子之间也并非真正的……郎妾关系,恳请世子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无须再送钱送物来伤奴的自尊了,毕竟,奴穷得只剩下了这点儿尊严。” 楚哲怔怔地看着她,好似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片刻后抿了抿唇:“你是说,本世子穷得只剩下银钱了吗?” “奴没这个意思。” 楚哲扫了一眼案桌上的锦盒:“我也没特意要给你送钱送物,咱们明日便要搬去侯府了,到时你作为我的妾室,少不了会有一些迎来送往的应酬,为了不丢侯府脸面,总需要一些上得了台面的行头和首饰的,故尔我便让邹伯去置办了这些。” 姜欣然一惊:“明日就搬,这么快?” 楚哲“嗯”了一声:“今日父亲来接了,我也答应了。” 原来今日那侯爷是过来接他们的,姜欣然心头一黯,缓了缓,“那奴将行头与首饰收下,银票就……” 话未说完,便被楚哲抢了先:“至于那一百两银票……乃是预支给你的三个月的月银。” 姜欣然挑起眉头:“月银?”这数量未免也太多了,一般大户人家妾室的月银不过二三两银子,正室夫人也不过才二十两左右。 “你我虽并非是真正的……郎妾关系,但也可成为真正的雇佣关系。” 姜欣然不解:“如何雇佣?” 楚哲抿了抿唇:“我书房还差一个专门伺侯笔墨之人,住进侯府后,你须时常到我书房去研墨,或誊抄一些相关案卷,你可愿意?” 姜欣然暗暗绞着手中的帕子,“丁秋生不能研墨么?” 楚哲嗤笑一声:“他一介武夫,岂能入我书房?”说着定定地看着姜欣然:“你若是愿意,便收下这一百两银子,若是不愿意,我便将这银子收回。” 姜欣然瞟了他一眼,思量了片刻,低头应声:“奴愿意。” 楚哲眉间一展,隐隐有笑意自唇角溢出,“如此甚好,那你先收拾收拾,明日与我一道动身回去。”说完满心愉悦地转身出了屋子。 姜欣然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暗暗松了口气,扭头,一眼瞥到装满水的茶盏,这才想到给他倒的茶都没端出去呢。 作者有话说: ①李山甫《山下残夏偶作》
第48章 同住一屋 当天晚上最开心的就要数玉儿了, 她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将那些昂贵的钗镮首饰拿在姜欣然头上比划, “往后住进了侯府, 姑娘才算是真正入了高门大院。” 姜欣然从妆奁前起身,顺势斜了她一眼:“那又如何呢?” “下一步,说不定世子真会将姑娘纳入房中呢。” “你呀, 人家给你一点好处就以为自己能上天了。”她拿起剪子将床头的灯芯剪去一截,橙色烛火映得她脸上一片柔和:“身居高位者,对位卑之人的好与坏向来凭心情, 心情好时自然能让你飞上天,心情不好时便能让你从天上跌到地下, 所以呀,这些皆当不得真。” “姑娘这是还没原谅世子么?” 姜欣然盯着闪动的烛火摇了摇头:“我不过是人家的奴, 何来资格谈原谅不原谅, 眼下我身契在他手上,且还指望着他能帮姑父翻案, 自然是事事都要听他的, 但我内心里对他却是不敢再相信与交付了的, 只盼着待事情了结后,他能发善心给我一条出路,往后,咱们还是得自个儿靠自个儿的。” 玉儿扁了扁嘴,那高兴的劲头儿霎时焉了下去。 姜欣然又忍不住叮嘱:“再就是, 侯府比不得云溪苑,人多, 心眼儿也多, 到时你可千万要管住自己的嘴, 万不可惹出什么是非来。” “奴婢知道了,姑娘就放心便是。” 主仆二人又在屋内收拾了一通,这才各自安寝。 次日天蒙蒙亮,便有侯府的几辆马车齐齐停在了云溪苑大门外,将门前的空地占得是满满当当。 孙姑姑打头,领着一帮婢子小厮浩浩荡荡进了宅子,帮着先将宅中重一些的家什搬走,譬如楚哲平日里珍爱的文书、香炉、器皿等等,再就是姜欣然一些七七八八的物件儿。 一行人离开云溪苑到达侯府时,已到了申时,再在怡安院将家什逐一规整完,已是用晚膳的时辰了。 管家马福躬着身子在屋外传唤:“世子,姨娘,老夫人今日心情大好,特意交代膳堂多备了些菜肴,说是要让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聚在一起用膳,眼下饭菜已经布好,还请世子与姨娘早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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