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慎言。”姜欣然斜了她一眼。 玉儿赶忙捂嘴不说了。 姜欣然则轻倚在软榻前,捧书阅读,读着读着又开始走神, 世子不进饮食八成就是心绪不佳,那他心绪不佳的原因, 会不会是由于自己昨晚提到了他眼睛不辩颜色之事?想来她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如此不安地度过了一晚, 次日起床梳洗完毕, 正欲用早膳,便见邹伯急匆匆入得屋来:“姨娘,不好了,世子生病了,浑身烧得跟火炭似的,好似都不认人了。” 姜欣然神情一震,立马从案几前起身:“那赶紧让丁秋生去请医官。” 邹伯苦着脸:“世子从小到大便不让医官碰自己的身体,老奴也是一时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得来找姨娘想办法。” “不准医官碰自己的身体?”姜欣然略略一思量,这可不就是怕眼疾被人识穿么。 她也顾不得用早膳,随手披了件外衣往屋外走:“我先过去看看。”说着与邹伯一道朝正房的方向快步行去。 楚哲一连几夜不得安枕,再加之母亲的死因在心底形成的郁结,一下子就病倒了,高烧不止,浑身发冷。 他做了一个又一个梦,在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侯府,母亲拿着颜料盒在教他识颜色,但他一样也不识得,母亲绝望地捂了嘴哭,哭得整只手都被泪水染湿了。 他只得扯住母亲的衣袖哀求:“母亲,你别生气,别生气了。” 不对,是母亲扯住了他的衣袖,此时母亲已饮下蘑菇汤,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叮嘱他:“别让……你父亲失望……” 那是他最为悲痛而绝望的时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母亲、母亲……”楚哲闭着眼,在枕上喃喃自语。 床榻前的姜欣然轻唤着:“世子,你醒了吗,世子?” 楚哲毫无反应,仍在喃喃地唤着“母亲”。 即使是在大白天,屋内仍是窗扇紧闭,床头还燃了一盏烛火。 昏暗的光亮下,床上的男人面色微微发红,刀削一般的五官看上去柔和了不少,这个被皇上倚重、行事果断、在朝中人人尊崇的楚大学士,此时好似已脱下身上那层无形的冷硬的盔甲,变得如孩童一般脆弱无助了。 姜欣然本对他还隐隐存着怨气,见到他这般,不由得又生出几分同情来。 她虽出身卑微家道贫寒,但这世间好歹还有爱着她的母亲,以及细心养育过她的姑父姑母,而楚世子虽出身显赫,却是母亲早亡、父亲疏离,除了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太太疼着他,便是再无所依了。 人活着,不论富贵贫贱,皆是各有各的难处,姜欣然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邹伯见其叹气,心里一时又焦急了几分:“姨娘,要不要通知侯府那边?” 姜欣然看了几眼楚哲的面色,又伸手探了探他额际的温度,“世子不过是染了风寒,我先给他冷敷一下,你再让后厨熬点风寒病人常喝的汤药,看世子能不能好转,若是能好转,自然就无碍了,若是不能好转,再去通知侯府也不迟。” 邹伯点了点头:“也是,若贸贸然去通知侯府,怕是又要惊着老夫人了,老奴这就去熬汤药。”说着便提着一条瘸腿去了后厨。 姜欣然则端来水盆,将巾子打湿了给楚哲冷敷。 不只要敷额际,还得要敷手臂、前胸,腿。 两人虽没有男女之实,却早就破了男女大防,一床共眠过,且还在生死之际相拥过,故尔当姜欣然扯开楚哲胸前的衣襟给他冷敷时,心头并没有寻常女儿家的羞涩,反而是行事干脆,举止磊落,毕竟救人要紧。 如此一直折腾到夜间,虽楚哲没醒来,身上的烧却慢慢退了下去。 姜欣然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饭也没吃几口,只想找个地儿睡上一觉才好,但眼下也不能擅自离开,毕竟楚世子还在床上病着呢。 她瞄了眼床榻,寻思着能不能靠着床沿眯一会儿,后又想到,上次给他疗伤,便是靠着床沿时发现了他的黑络子,因此还被责骂了一顿,这次还是不沾他的地盘为好,免得又发现他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姜欣然朝屋内环视了一眼,发现除了太师椅能让人舒服地靠一会儿,便再无别的安寝之处了。 她费了老鼻子劲,将又沉又结实的太师椅移到了距床三尺之处,继而歪着身子窝了进去,迷迷糊糊地就这么睡着了。 半夜子时,楚哲终于醒了,在枕上偏过头,一眼就瞥到了歪在太师椅里睡觉的姜欣然,他眉头微微一蹙,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呢,不然这女人怎会半夜出现在他的房中。 头有些痛,他抬手扶了扶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生病了,人家许是在这儿照料他。 楚哲支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低头一看,猛地发现自己衣衫大敞,前胸与腰腹赫然露在外头,他一时面露窘色,连忙系紧了衣衫,气恼地指着姜欣然:“你……”竟敢解他的衣衫! 太师椅上的女人睡得正香呢,压根儿就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楚哲无奈一叹,提腿下了床。 屋内的烛火闪了闪,火光在寂静的夜里暗了几分,楚哲拿了剪子将烛芯剪去一截,那火光便如泼了油一般霎时亮堂起来。 他去茶台倒了杯茶水,一口饮下,缓了缓,神思总算清醒了些许,头也不似先前那般又痛又沉了。 随后他行至太师椅前,想将姜欣然推醒,让她回屋去睡,但伸出的手却在触到她的衣衫前顿住,片刻后又收了回去。 她睡得实在太香了,微微侧着身体,脑袋搁在椅背上,一张白皙的小脸在烛火映衬下显得愈加柔和而清新,眼睫长而卷,像把小刷子似的覆在眼下,鼻尖挺翘,唇饱满而润泽。 他滚了滚喉头,想到那次水下的接触,面上不由得浮起一层薄红。 随后他抿了抿唇,忍不住将目光偷偷下移,落到她的领口处,斜斜的交领上方露出她颈部的一小片皮肤,白皙、嫩滑,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碰,从领口再往下…… 他不敢再看了,全身又在发烫了! 楚哲果断地收回目光,暗暗吸了口气,轻唤了声“姜欣然”。 姜欣然压根没反应,她一向贪睡,今日又劳累了一番,这一觉睡下去怕是轻易不得醒来。 楚哲看了眼漏刻,夜还长着呢,他上前一步,躬身将她从太师椅上抱了起来。 姜欣然好似有觉知一般,脑袋一偏,便毫无戒备地窝在了他怀里,如同一只软弱无骨的小猫似的。 楚哲唇角轻轻扬起,继而紧了紧手臂,提腿将她抱到了床榻上,并轻轻盖上了被褥。 待她躺好,他仍站着未动,躬身去细看她的睡颜,还好奇地用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地刮了刮,女子的肌肤果然如凝脂般细嫩,与男子的肌肤全然不同。 姜欣然感知到了脸上有些痒,闭着眼用手捞了捞,继而一个翻身,面朝里睡了过去。 楚哲哑然失笑,拿了件外衣,自行靠在太师椅里去睡了。 姜欣然第二日醒来时已过了卯时,太阳都钻出云层了,她舒爽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顶着一头凌乱的发从床上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玉儿?”她揉了揉眼,语气慵懒地唤着。 但屋内无人应她。 她又扯了个哈欠,这才正儿八经地睁开眼,印入眼帘的竟是端端正正坐在太师椅上的世子爷。 姜欣然恍如被人敲了一闷棍,惊得差点失了魂魄:“世……世子,你怎会在此?” 楚哲戏谑一笑:“姜欣然,你好生生看看,这可是我的屋子。” 姜欣然抬眸看了几眼,大惊失色,这才想起自己昨夜本是在照料病人的,没成想她竟占了病人的床,而把病人挤到太师椅上去了。 “是奴一时忘形睡过头了,是奴僭越了。”她快速提腿下床,冒冒失失行至楚哲跟前,顶着凌乱的发低头认错:“奴并没想要睡世子的床,奴……” 她突然一怔,一脸茫然地看向楚哲,她是怎么睡到床上去的?莫非是世子抱上去的? 楚哲似乎一眼瞧出她的心思,漫不经心地应道:“我只是觉得你在太师椅上的睡相实在太丑,故尔将你搬到了床上。” 是“搬”,而不是“抱”,用词不同,果然就没那么尴尬了。 姜欣然暗暗松了口气:“奴下次再也不敢这般放纵了。”说着又抬头看他:“世子的身子可好些了?” 他悠闲的用手指敲击着太师椅的椅背,一下又一下的,那手指修长、莹白,温润如玉,当真是好看得很。 “无碍了。”他短短回了三个字,随后抬起桃花眼看她,眼里的光悠长悠长,好似别有深意一般,语气也不急不徐,“你先去洗漱,用膳,之后再来正房,我有话与你说。” 姜欣然心口一紧,不知这楚世子又有何事要与她说,嘴上却老老实实应了声“是”。
第46章 讨好 待姜欣然收拾妥贴用完膳再到正房时, 楚哲已换了身常服坐在茶台前,正对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奕, 今日休沐, 难得他生了一场病后还能再歇一日。 姜欣然进门后福了福身,站在了他面前的空地上。 楚哲脸上带着病愈后的苍白,神色沉静, 抬手将棋子轻轻放进陶罐,又不急不徐地饮了一口茶水,这才犹疑地开口:“昨夜……辛苦你了, 你可以向本世子提一个请求。” 姜欣然一脸懵,世子叫她来就是为了向她表示感谢? 楚哲看了她一眼:“你若暂时提不出什么请求, 也可再等一等,待你想起来了, 再提。” “世子。”姜欣然垂下眉眼, 双手却在袖中暗暗卷起来,“奴曾说过, 奴想立女户单过, 若是世子愿意成全奴, 奴必感激不尽。” 自从重回云溪苑,她几乎每天都在苦想未来该怎么办的问题,她总不能一辈子与楚世子处于这种虚假的关系里吧?他会不会放她走,又会何时放她走? 今日既然楚世子让她提请求,她得抓住机会。 楚哲好似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请求, 再次饮了口茶水,声音有些暗哑:“我暂时还不能满足你这个请求!” 姜欣然:“……”既然不能满足请求为何又要她提, 这不是戳人心窝子么? 楚哲探究地看了她一眼, 沉声道:“你也看到了, 近段我们所经历的两次刺杀,那阵仗都是冲着性命来的,你若贸然地立女户单过,不再有本世子的庇护,怕是活不了几日。”说着他还顿了顿:“这也是本世子将你……从国公府要回来的原因。” 一提“国公府”,姜欣然本来平缓的心绪又莫名蹿出一股火气:“既然如此,那奴没什么好说的了,若是世子没别的事,奴便告退了。”说完转身就往屋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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