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便喊侍女把斗篷拿进来。 宝因顾及着他们一家三口许想要些单独相处的时候,便道:“你二嫂嫂就算了,铆二爷在家,又有明哥儿在,还是不要去打搅他们了,只怕去喊也不会来,或是不好推拒我们,勉强自己来,那倒失了要快活的本意。” 林却意走了几步,站在门口,任由侍女来侍奉:“只是不去,怕二嫂嫂明儿起来要借着这个由头来闹我们一通,我不亲自去,便让个婆子去说一声,要是愿来便来,要是不愿意,也不会因为看见是我就勉强自个儿。” 宝因听着这番考虑周全的安排,欣慰浅笑,又添补了两句:“还有二叔母那儿你也去说一声。” 林却意系着斗篷的系带,想起以往的事情和妇人的态度,担忧说道:“二叔母该不会来的。” 宝因抬头看她一眼:“若我们热闹,不去叫她,岂不落得个冷落尊长的名声,要是个心里想多的,只怕要说你我刻意与她生嫌隙,你去说一声,来不来便是她的事。” 杨氏与袁慈航不同,一个是林勉在世时便开始与她们这房关系不大好,一个是平日里便爱在一块开玩笑的。 林却意若有所思的点头,约好在群玉院碰面后,直接转身就走。 屋内的人离开没多久,宝因也从文椅起身,随意戴了些简便的饰物,去到屋外才知道林却意来时,身边没带婆子侍女,急忙吩咐玉藻追上去跟着。 红鸢也拿来那件带兜帽的金色雀眼纹斗篷,赶紧给女子披上,系好结,又递过装好炭火的手炉:“六娘去喊人还要些时候,大奶奶这么早过去怕也是等。” 宝因抱着花鸟纹的炉子,动身往院门口走去:“我先去正厅一趟,再去群玉院,时辰也差不多了。” 既是除夕,快到子初的时辰,还是要去正厅迎新岁的,只怕那些婆子看主子没在一块吃团圆宴,一懒起来便什么都不布置了。 红鸢也赶紧穿好斗篷,跟上去。 宝因去完正厅,把事情都仔细吩咐下去后,主仆二人即往说好的地方赶。 她们到群玉院时,正好碰上王氏和林却意站在屋外,脱身上御风雪的衣物,里面也走出几个来送酒食的侍女婆子。 错身行礼时,宝因偏头打量了几眼这些人,直到林却意在屋里待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嫂嫂的身影,又出来喊,她这才浅笑着进去。 放下手炉,抬手摘下兜帽后,几个人脱鞋上了底下有热气的榻,又有厚褥子盖在腿上,一张长方的几摆在中间。 红鸢、玉藻还有几个与主子脸熟的侍婢也都一块热闹着。 袁慈航那边不放心明哥儿便没来。 林却意拿起几上的一枚骰子,主动当起了酒令小吏,说起规矩来:“骰子有六面,每面各有两字,我们轮流掷,掷到什么,便要按上面的字来指定一人喝酒,本来是应还要说祝酒辞,只是那些过于繁琐,倒不如喝完说句带自个儿名字的诗文好了。” 红鸢听懂了,立即问道:“六娘可要说清,诗文中是带其中一字便好,还是都要带上?我们几个可不像娘子似的,满腹子曰歌赋。” 林却意琢磨了会儿,又看了圈屋里的人:“你们几个带一字,至于嫂嫂叔母自是都要带上的。” 宝因和王氏只是静静听她说着,眼里带着笑。 待开始后,第一个掷的人便掷出了“不饮”二字,侥幸逃过罚酒,惹得其他人一顿艳羡。 接下来的人也都掷出了罚自己喝酒的“自饮”与罚左边之人喝酒的“饮左”。 到了王氏,掷出了个“饮右”,她往右边看去,止不住的大笑起来,而后端着一盏酒递去,还不忘和其余人说:“倒不必等到三月廿四了,今儿便能好好灌你嫂嫂酒,我可记得你说过,过了今日便不再亲自喂慧哥儿奶了的,逃不了。” “那定要斟满的!让我来!”林却意在榻上站起身,拎起酒瓮就又往盏里添,直到指甲蘸到了酒水才作罢。 妇人的手一直推过来,又有人在旁助势,宝因连一句话都来不及,忙伸手接过酒杯,看着这满满当当的绿酒,被半灌着仰头喝了。 她拿绢丝帕子将唇边酒水拭去,又说了诗文才被饶过。 随后,掷出“百嘗”,众人举杯共饮。 屋里正在兴头,李婆子赶来和女子说事。 连着喝了两杯酒,宝因缓了好一会儿才下榻,商榷完正事,吩咐李婆子:“这会要没事,阿婆你差个人去吩咐庵庐那边的族亲,叫他们明儿有空,多配些石蜜脂膏给府里那些手脚都皴劈了的人发下去,再回微明院去我屋里拿瓶附子散来,交给刚才那个侍女。” 年纪尚轻,手上便皱缩开裂,怪叫人心疼。 庵庐管事的,要论起来也是丹阳房天祖那辈小宗的后代,与如今的大宗已超出五代,只能算是同宗,做不了什么官,但到底是出自林氏,便来府上谋些营生。 李婆子欸了声,刚要走,就被王氏叫住了:“这么好的日子,你不来喝两杯?” 仆妇马上便面带难色:“哦哟三太太,我还得去办大奶奶交代的差事呢。” 王氏不依,下榻来拉住人,揉着脑袋道:“我实在是不能喝了,你上去替替我,差事什么的,要不急,明儿再办也是一样的。” 说罢,看向女子。 宝因先去一旁坐下,没再上榻,待会儿子时要迎新岁,总不能喝多,对上妇人的眼神,开口说道:“既要你喝,明儿再办就是。” 李婆子便替了上去。 王氏只觉浑身轻松,走去坐时,突然说了句:“六姐也要十五了。” 宝因知道妇人话里的意思,该说婚事了。 妇人说话间,侍女端来胡椒煮的热汤,给她们解酒。 王氏瞥了眼榻上:“际遇不同,人也不同。”紧接着一阵见血的说道,“三姐是只顾自个儿,六姐是把府里大小主子都放在心上,一个也不愿丢下,三姐累旁人,六姐这性子倒累她自己的心。要给她找郎君,难呐。找个家世好的,四肢脑子康健的多简单,难便难在亲迎往后的日子,要叫六姐过得舒适些,不那么累,她自个也做不到,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假装快活,什么都不叫我们知道。” 末了,更是直言:“你都不知道什么样的郎君才适合她。” 宝因默默听着,暗叹一口气,大概是在山寺的经历,林却意极为眷恋亲情,她可以为此付出一切,便也总是迎合旁人,想要时时与家人在一块,有时让人觉得她将一颗心深埋在了山间。 从她平日说出的那些极具禅意的话中,便知是大智若愚。 只担心,她甚至对情爱婚姻都无意,但不愿伤旁人的心,会委屈自己,还叫人看不出。 待到戌末,王氏担心那两个妾室,打着哈欠先回自己府上了,而林却意最后还是吃到晕乎,宝因只好吩咐两个婆子好生把人送回去,然后去了正厅。 独自守到子时。 虽有磕头拜年的侍女婆子,但终究不及阖府主子聚在一块庆贺。 简单叮嘱些事情,宝因也回了微明院。 - 陪皇帝守完岁,元日又领着三省官员朝贺完,林业绥才得以出宫回府,刚下车舆,便又去往家庙祭祖。 在灵魂起居的中殿里,供奉着带领林氏北渡之远祖的神牌、衣冠及生前所用之物。 他由西阶上去,目光在案桌上那盘被撕裂豚肉稍作停顿,随即垂下视线,抓起一把黍稷放入有暗火的祭盆中,然后拈着三柱香敬奉。 中殿左侧的祖父林祉,再是右侧的林勉。 只是还没进去,便听见郗氏在里面憋着一口气,与劝她的桃寿扯喊:“绥哥儿说日后都不让我再瞧到他们兄弟姊妹,我倒要看看他今儿要怎么做到,还敢不来祭祀他父亲不成?” 林业绥停住脚步,掀起眼皮,看见这里的确是供林勉灵魂起居的地方后,眉目愈发淡漠下来。 他半阖着眸子,拿湿帕擦指尖香灰,语气平淡:“不要让人惊扰了林氏祖先的灵魂。” 整年都在这里供奉洒扫的婆子赶紧跑进右殿。 没多久,妇人就被搀着退去了便殿。 进去照常祭祀完后,林业绥转身离开。 追出来的郗氏连一个正脸都没瞧见。 - 宝因早起,又去了趟正厅,顺便还在那儿把收到的节礼都归帐入库,又吩咐人把要送的都提前备好,给高门世家和男子的同僚送去。 一直忙到巳正才得些许空闲。 刚回微明院,还没走到正屋,玉藻就迎了上来:“左右府里的事情都吩咐完了,大奶奶要不要睡会儿。” 宝因解下斗篷给她,搓手哈了口气:“我昨夜里眠了一两个时辰,倒还好。” 玉藻正要说绥大爷回来了,但只是一个分神整理斗篷的功夫,女子便已进屋,她也不再说什么,跟着进去放衣物。 很快又出来。 宝因进到里间,看到坐在榻边看书的男子,破颜一笑,应是才沐浴完不久,濯洗过的墨发有些还滴着水。 她走去卧床边,抬手摘耳坠,掖在枕下后,又拿了帕子去给男子擦着:“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业绥放下手里的书:“大约几刻前。” 大掌贴上女子的腰,他轻声道:“我擦过了。” 宝因忆起他那贴身小厮说的话,不免气恼道:“明明都还滴着水,倒惯会在自己身体上应付了事,寒冬不擦干,旧疾又要加重,到时疼死你。” 林业绥看着女子认真的神情,唇角勾起抹笑,不敢再多说,怕惹得她更加动怒,垂眸琢磨着昭德太子暴毙的事情。 两人之间,一时安静。 半刻过去,宝因手上不再有动作,细指穿过男子墨发,指根没有察觉到湿意后,才放心下来。 林业绥从政事中回过神,轻轻揉捏着女子腰间:“可累?” 宝因顿了片刻,摇头,随后担忧道:“爷去睡会儿,整宿不眠,恐会头痛。” 自从女子知道他身子的状况,处处管束,林业绥收了手,语调低沉,带着笑意:“幼福便如此担心我难及尔偕老么?” 说完就兀自起身去换寝衣。 宝因脱下左腕叠戴的玉镯与金镯,听到男子的话,眉眼依旧平静:“爷不愿我管,我会留神。” 只是想听到那话之解的林业绥微怔,随后披好外衣,迤迤然走到女子面前,放缓声音:“我要不愿,幼福前面是在做什么。” 宝因笑着反诘:“那爷还不睡?” 林业绥敛起眸光,似是明白过来什么,眼里含笑,俯身拿了书去卧床。 他的妻子也已会算计他了。 心绪还没平静的宝因抬手摸着耳垂,上面有男子的口涎,唇舌也一阵麻,摆弄王权之术都是睚眦必报的。 卧床上的林业绥靠着床头,继续翻阅着书,看了几页,便随手搁下,心中之事也有了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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