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颊潮红还未全褪的宝因细细喘着,指腹抬起,揩去男子嘴角的水迹,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如今在朝中的步履艰难,本不想把王氏说的那话讲与他听,但既问了,又顾及着要给妇人一个交代,稍微润色过,才说:“三叔母问我卫罹何时能回来。” 伸手为女子系诃子的林业绥一听便知所为什么,简单又不算敷衍的答她的话:“他前两月在南边立了一功,陛下打算岁末诏他回建邺团聚,到时叫他行完亲迎之礼再走便是,妻儿也可带去那边郡县安置。” 南边立功? 宝因听了直问:“南边不是向来都平安无事?” 正因如此,天子才将人调迁去那里,而当年与林卫罹并肩作战的兵卒却早已是西南将领,据守重郡。 林业绥把女子小心安置在榻边坐好,自己则起身去净手,又执来湿帕给她仔细擦手:“海上有流寇忽然袭击,大概是那几个岛国所行,知道如今天.朝政事不稳,所以趁机作乱,好在不成什么气候,那边能独自应对,因而才立了个小功,呈述文书也是昨日才送达尚书省。” 宝因喝下男子前面所晾凉的汤水,不由幽思。 西北不太平便罢了,可连向来安稳的南边都生了异变,只怕往后不太平的事还会更多。 林业绥收了帕子,看着女子沉思的模样,圆月那样的面容变得清瘦,耐不住的抚弄几下她乌发,这样的贵女怎能受苦。 他眸光忽变得幽沉。 三族可以倒下,世族不能。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也算是两更半了吧qwq(戳手指)
第119章 索取 临到九月中旬, 天突变,下起了急雨来,水点啪嗒砸在地砖上,溅落池心, 烟雾气使万物朦胧。 午觉睡醒, 坐在方杌上低眉绣腹中未出世孩儿衣物的宝因叫这屋瓦热闹声给吓了一跳, 忙抬手抚着胸口压惊。 一呼一吸之间, 额头竟泌出了些汗丝。 她搁下手中绣绷,拾到丝帕轻拭, 猛然间又记起什么,边起身往外走, 边:“快喊阿兕、阿慧他们进来。” 在外间打着盹的玉藻刚好醒来, 哈欠还没打完, 便几步过去,把女子挡在里间门口,唠叨几句:“您慢着点, 好歹也该注意身子, 也不是第一次当妈的人了, 外头哥姐儿那里我去瞧瞧就是,再不济还有侍女乳母在, 要那么些个人都还能照顾不好大娘子和二郎, 白白养着她们做什么的。” 宝因凝眉,手落在腹部,转瞬笑开:“倒真是长大了, 不止年岁, 胆子也是, 说起话来越发像那些个妈妈, 反训起我来。” 听着外头骇人的泼天雨声,她也没心思再逗趣,先展眉催促道:“那还不快去。” 玉藻却生怕女子不听劝,不放心的再次叮嘱一番,才调转方向,打起竹帘去了屋外。 宝因胸间一口气析出,回里间将针线篮子拾掇好。 没多久,室内进了人。 这场大雨来得急,哪怕这些个乳母紧赶慢赶的,林圆韫和林真悫还是都没能躲过湿身。 瞧着儿女湿漉漉的模样,宝因呼吸微滞,赶忙吩咐人:“先把干巾帕拿来,再去他们各自的屋里找套干净衣物,热水也要叫人烧些备着。”似是还不够,又道,“还要拢盆火来。” 本是不冷不热的,但下起这样的雨来,只怕是寒意在起头,气候保不准便急转直下,忽然冷起来。 随即,由心疼生出恼怒,轻声斥道:“闹着不肯睡午觉便是这样的?” 如今这个年纪,正是俏皮好动、精力使不完的时候,林圆韫怕日后母亲不准自己再玩,赶紧先道:“儿没事,不过是淋了些雨,二哥也是,我们身子壮着呢,娘娘不必担忧。” 阿姊说话,林真悫只有一声乖巧的嗯。 宝因接过玉藻递来的干巾帕子,看了眼从学步学语来便事事都跟随自己长姐的慧哥儿,无奈一笑。 见母亲神色好转了些,林圆韫再嬉笑着说出心中所想:“娘娘如此好,往后我们定会注意些,不叫娘娘伤心。” 在给林真悫擦雨水的玉藻笑出声来:“大娘子这股聪明劲也不知是替了谁。” 往后定会注意些,便是还有能玩的日子,这话稍想不明白,只要应了,算是彻底掉进陷阱里去。 林圆韫恼得嗔了眼,赶紧讨好的抱住母亲:“自然是娘娘。” 林真悫在旁接了句:“还有爹爹。” 宝因立时便忍俊不禁,温声细语道:“好玩是天性,我又何时不准了?只是在外头顽过,也得仔细些身子,要生了病灶,阿娘与你爹爹又怎会有不担忧的理儿?你身子骨是壮,却也不是铜打的身子,铁做的骨头。” 把林圆韫身上可见的雨水擦干后,乳母也拿来了衣物,各自领着哥姐儿去换。 不一会儿,炭盆也拢好端到里间。 雨水所激起的冷意也果真如针扎般的刺入肌肤。 没了两个孩子在跟前,宝因坐入乌椅之中,静听雨声。 林圆韫穿好衣裳,急忙就跑到火盆旁,听话的在方杵上坐下,伸出小手去烤,又去摸母亲的手,比着大小,还没收拾好的林真悫自然着急起来,发出不开心的嗯嗯声, 被女儿逗乐的宝因察觉到素绢屏风之后的人开始耍脾气不愿好好穿衣,抬头叮嘱玉藻好生看顾着兕姐儿后,扶腹起身,缓步去东壁,从乳母那儿拿过外衣,亲手给慧哥儿穿好。 林真悫这才开心了,安分穿衣。 待弄好,感到丝丝寒意的宝因也重新拢了件夹着丝绵的织金胭脂红的外袄,而后领着手心冰凉的林真悫去烤火,把身子烘热。 两姐弟中,他生病最多,明明差着近两岁,反比兕姐儿病的次数还多些。 红鸢进屋来说“隺五奶奶来了”,转瞬便瞧见侍女打起里间的门帘,站在门口的裴灵筠正在解斗笠,她读惯看惯那些山水诗画,又向来爱读诗经,不觉这类斗蓑衣便是作践身份之物,只觉别有意境。 另有侍女上前把斗笠拿走离开后,裴灵筠这才抬脚入屋,搓去手上沾染的凉:“嫂嫂这儿倒是暖和。” “前面才使人拢的火。”宝因一面笑应她,一面让乳母把两位哥姐儿带走,“下这样大的雨,怎么倒还往我这处来了?” 裴灵筠抿嘴笑着,不好意思的用手捂了捂脸:“午后无事,自个待着又嫌闷,尤其是这雨季到了,我更是难以闲住,可三姐心绪还未好转,六姐身子本就不好,二嫂也还在眠着,只好来叨扰嫂嫂了。” 宝因伸手落在女子腕上,轻使力道,将人推到绣墩旁坐下,笑嗔了眼:“你我妯娌何来叨扰一说,要觉叨扰便干脆别来,岂不好?” 裴灵筠捂嘴笑起来。 两人围火闲谈时,外头的雨势也不减反增。 听着如此大的动静,骨子里自带一股悲天悯人之气的裴灵筠理着丝线,望向窗外道:“这雨只下这一日倒还好,要下个十几日,只怕会生灾祸。” 聊到中途,宝因便觉时日乏味,指腹捻着银针,继续绣着孩儿衣物,针尖刺过绢布,缓慢拉扯,便落下丝线紧紧贴附其上,闻听女子所言,语气淡淡:“何须十几日,七八日便有洪水,不出多久,百姓屋舍将被冲垮,生流民。” 而这日过后,往后推去近一月的天都是阴沉沉的,雨水从未断绝,再难有个好天出来。 来至十月下旬,更是连下几日骤雨,河道翻涌,建邺附近的水网皆呈满溢之势,三省商议过后,紧急泄洪。 泄了三四日,暴雨也见小。 可到廿九夜里,又忽听天雷降下,地动山摇,急雨骤落,瓦片碎裂,丝毫没有任何喘息的间隙。 宝因被猛地惊醒,稍微缓过来后,小喘着呼吸。 耳畔雷声仍不休不止。 她抬手扶额,合目养了养心神,再把那口浊气一并吐出后,方觉好受了些,但也感到口干舌燥。 翻身想起时,却发现身侧的人不见了。 深思几刻,宝因稳住心旌,借着彻夜在燃的烛火,找到织金旧袄穿好后,掀开棉衾,下到卧床边。 便见男子正身而立在窗牗的榻前,鸦羽色的外袍罩在身上,与这般夜色难分秋毫,然后漫不经心的举起掩在衣下的左手,慢腾腾拎起瓷瓮,倒了盏茶。 而茶汤流动之声消弭在泼天的雨中。 宝因先走到里间门口,挑起门帘,瞧了眼外间的漏刻,再回过头来问:“怎得起这么早,离卯时还有一个多时辰。” 茶倒好,林业绥脚步微转,踩着脚踏,缓缓坐下,被鸦色外衣所罩的白色寝衣,也显露眼前,略松垮又不觉浪荡,反有山间清冽之感。 他右手端起茶盏,露出温润神情,答得简便:“口渴,起来喝茶。” 紧接着,慢条斯理的喝下一口。 宝因见男子喉结轻轻滚动,茶汤入喉,越发觉得干渴,走过去,为自己也斟上一盏。 放下茶盏,林业绥拿来自己的旧帕给女子拭去那些冷汗,掌心随后便落在女子隆起的孕肚上,眼皮垂下,无尽落寞,指腹摩挲着他们所孕育的生命,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到一丝丝的安心。 宝因察知到男子略显低落的情绪,顾不得润嗓,柔白细腻的手心覆在他手背,下意识的朝前挪动一小步,靠近这人,好叫他能更真切的触碰:“可是生了什么变故?” 雨声纷乱中,林业绥的神色变得晦暗难明,他梦到女子腹中这个孩子诞下后,竟信誓旦旦的说自个父母并非是他们,反去认旁人作父为母。 只是孕期本就辛劳,怎好叫女子也跟着担忧乱想,今夜所梦,大概是近日他对兕姐儿与慧哥儿两人严苛所致。 男子泰然自若的将手收回后,低声安抚道:“我无碍,只是暴雨忽至,有些担忧泄洪一事,卫隺心性也还未定。” 洪水翻涌,在工部任职的林勤与林卫隺叔侄二人半月前便外出去走访各郡县,严查各工事,谨防灾患。 宝因便也只当他是担忧水患和家弟,林卫隺当年誓死不愿跟杨氏低头,哪怕被鞭打也坚持只认对错,绝不中和,如此倔强的脾性,那时着实让男子头疼,毕竟官场中宁折不屈并非就是好。 她执着鹧鸪盏,欲要饮时,一尽长嫂的职责,笑盈盈道:“有三叔父在,放心便是,何况卫隺已成婚,性子较之以往,总归是不再浮躁。” 林业绥的心思俨然已不在这儿,他皱眉,探到女子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这茶汤是凉的,手也冰凉。” 宝因抿了小口,发干的嗓子得到缓解后,便搁下:“只是喝来解渴。” 许是双手真有些冷,被他温热的掌心一碰,她忍不住去索取。 男子低声一笑,大掌裹住柔荑。 无边的黑色中,又一道惊雷落下,伴随的雨点子更加繁多。 上夜的仆妇开了院门,两道人影先后闪进来,每走一步便有雨水残留,来到正屋,引人进来的童官停下,见这名手持紧急通行证且快马从城外赶回来的官吏跪下痛呼:“林仆射,通济堰出事了!堤防被洪水冲出了个缺口!洪水漫向附近田舍,本地官吏人手已经尽数调出去救援,可还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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