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又转头吩咐院里的小侍女走在前头去提灯,活像个老妈子。 等在原地的宝因瞧着作笑,忽瞥见一处,眼里渐渐浮上打量之色,那侍女除却机灵,更多的却是世故,懂得如何讨好人来达到目的,人也知道上进,不似那些个婆子,全靠些花言巧语来糊弄主子,贪得无厌的只管要好处。 她既想要往上争个出头的机会,成全倒也无妨。 宝因思忖着,朝那边开了口:“你随我去吧,昨日瞧你差事办的不错,如今这天尚未大亮,给我提灯照明也成。”一面又与旁边的人说笑道,“便要劳我们玉藻姑娘给我守着微明院了。” 红鸢听见声音,茫然四顾,望着面容如月的女子仍不敢相信,用食指指着自己,问道:“大奶奶可是喊婢子?” 宝因浅笑着,微微颔首。 虽想要马上便应下,可当红鸢瞧见女子旁侧所站着的贴身侍女,又作纠结模样:“婢子干这些杂活习惯了,怕侍奉大奶奶不得心。” 玉藻知道女子是想要提携这人到身边侍奉,也知道这侍女话里的意思,眼睛转了转,出声接话:“大娘子在院里还需要人照看,大奶奶还要辛苦你随侍了。” 红鸢这才开心的点头,爽快的欸下一声:“侍奉大奶奶,哪能叫辛苦。” 话说罢后,她也不敢再耽搁,急忙跑过去,提起行灯,与其他两个侍女恭恭敬敬的侍立在院子里。 默默看了半晌的宝因笑而不语,明明是一样的身量,可前面那红鸢瞧着却比玉藻那丫头还要矮了半个头去。 不动声色的伏低讨好。 是个堪用的。 离开前,宝因抬手,又随手点了两个婆子随着同去,侍女年轻,有时到底不如婆子的手段,能压住人。 * 出了微明院,几个侍女婆子在前头提着灯照亮,宝因被人拥着往前走,来到东府时,侍女婆子共合一百余人已全都站在了正厅的院子里。 里头灯火通明,提灯的人便也不再跟着走,而是守在门边。 东府的侍女则急匆匆的拿着貂毛毡子去铺。 宝因脚下步履不急不缓,到了台阶前时,微垂头,提起裙裳,闲庭信步的拾阶而上。 解开斗篷,递给侍儿后,缓步走到厅堂中那把讲讲铺好貂毛毡子的玫瑰圈椅前,刚屈膝坐下,又另有侍女端来热汤。 她捧过,扫了眼手忙脚乱离去的侍女,而后搅着这盏汤,待散了些热,方舀起喝下一口。 院子里陆续还有人气喘吁吁的跑进,寻位站好。 待最后一人进来,正巧也到了卯末刻。 宝因叫跟来的婆子拿着名册,先点卯。 点过卯后,婆子弓腰,双手递上名册,放在女子旁侧的高足桌上:“回大奶奶,都在。” 拭去唇角沾染的汤水,宝因轻倚着右手旁的几,左手轻扯过丝帕另一头,语调不冷不热的:“你们自个儿该做什么活计,不用吩咐便应该去做,好比来客奉茶,提前得知就应早做准备。” 指尖将水蓝帕子绕了几圈的同时,又继续说道:“既早知道我要来,为何偏偏要我人来了才铺这毡子?难不成事事都要我吩咐,要见到我人才肯动一动么?待你们铆二奶奶进了府,你们岂不也要如此欺负新妇了?” 前面那几个侍女连忙垂首跪下认错。 “跪我作甚?”宝因淡漠言道,“革三日例钱便也罢了,下次再叫我抓到,届时自不是这般简单了。” 今日还有更重要的。 这事完了后,宝因直接揭过,凝神理起别的事来:“府内管事的婆子都站出来。” 很快便有高低胖瘦各不同的五个婆子走出来,站于人前。 宝因稍作打量,松了丝帕,眸子里的光深了几分:“你们几个各领二十人,你这班人专责洒扫府内院子,你这班人专责寝室器物、食物的布置事宜,你这班人专责沃舆、同牢、合卺礼要的东西,你这班人专责请出来的祖宗神牌,你这班人专责府内人情来往,例如贺礼奉茶这些,少不得会有绥大爷和铆二爷的同僚前来,余下的几个则要侍立勤慎院,哪也去不得,待迎回了新妇,上夜侍奉。” “你们各司其职,只管做好自个儿的事,旁的都不必管,所用的器物也都要时时收检,若出了差错,我不找别人,只找你们几个管事的,有事也是你们几个先审断,审断不出的,到了午正、申正再来找我,其余时辰,我一概不理。”宝因掠视一眼,红鸢立马上前去拿桌上的两幅牌子,随后递给其中较有头面的婆子,女子清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要用什么,都需拿对牌取用,明日午末前,便全部都要归还库房,我自会审查。” 婆子们齐应声,领了差后,便带着各自的二十人,有序离开了正厅的院子。 还不曾歇息几刻,李婆子也三步并作两步的走来:“大奶奶,时间太紧,翻遍建邺城也找不到要的白鹿皮。” 白鹿最初是皇室豢养为多,后放归山林,遭人追捕屠杀,已是濒危,直到文帝朝,颁布政令才好了些。 可礼制所定,昏礼需白鹿皮,便也出现了专门饲养的。 其中饲养出的皮是赤金色,山林所养的则是白中泛金,只是也更难捕猎,后白中泛金的白鹿皮便也成了象征高门地位的东西。 宝因眉眼间未见慌乱,踌躇半晌,泰然自若的开口嘱咐:“我记着外祖父有位堂侄家是从军习武的,子弟常出行围猎,府中或会有些鹿皮。” 谢府和林府都不曾与她这位堂舅父交恶,又值昏礼,还沾亲带故,想是不会拒绝,思虑周全后,她将拜谒的牌子递给跟前站着的人:“去找个小厮带上重礼,往这位舅父府上走一趟。” 李婆子顾不得说多余的话,接过牌子就赶忙转身走了。 理了些旁的事后,已是巳正,宝因起身回了西府去用早食,顺便过问了童官几句在家庙祭祖的男子。 午正,李婆子也来回禀白鹿皮取到了。 * 到了酉正二刻,穿戴好爵弁服的林卫铆便去了家庙,准备亲迎前的告庙醮子,若不告天地祖宗而迎新妇,礼部朝廷便也不认此姻亲。 待告庙后,乘坐正门前的墨车出发去了袁府。 宝因也请出了祖宗神牌在厅堂。 黄昏戌正三刻,林卫铆先比新妇到,随后下车等待,郗氏为嫡母,不必到正门迎接,只需等在东府厅堂外即可。 非嫡长,因而也不必如他兄长成婚时那般,在迎新妇回府后还需念祭文。 新妇还未到,宝因忽忆起午间瞧兕姐儿隐有些风寒之症,心中终是有些不放下,走至一半,便回身要折返,有话需亲自叮嘱乳母。 行到一处平桥,又遇熟人。 瞧见女子的林妙意惊喜过后,立马近前来,屈身万福:“嫂嫂。” 宝因颔首:“少见你了。” 想到这,林妙意难免有些低落之意:“这两日来,太太都留我和六娘在她屋里做女红,说是日后出嫁,少不得需要用女红的地方。” “这是好事。”宝因想起刚林却意与她说的事,垂眸思虑片刻,含笑与眼前的人道,“跟着府里嫡母学这些,总比跟着我这个嫂嫂学的名声要好,日后出去,旁人自也说不得你是没母亲教养的人。” 林妙意听到这话,倒也想明白了一些,跟着开心起来。 “太太为尊长,你我都只有敬着的份。”宝因这才将世间常理和人情冷暖揉碎掰开来,与眼前人说着,“你是你,我是我,切不可因我的事坏了你和太太的关系,你心中也不必顾忌我,可知?” 林妙意一听,便知定是六姐说的:“嫂嫂待我如亲姊妹,若有人侮你辱你,我坐视不管,岂不是同流合污了,我读书不如嫂嫂多,不知什么明哲保身,只知真心方能换来真心。”说到最后,也委屈的告起了状来,“想来六姐也是如此想的,才暗里用话刺了番太太。” 说神佛到,神佛到。 林却意虽快十三岁,却仍像只飞鸟般,不掩山间的灵动劲:“嫂嫂不必忧心我们,打理府内和大姐儿便够劳神了,况且太太不过一人,我们姊妹有两人呢。” 两位当事人都如此不在意,宝因便也不再说些什么,只稍稍弯唇,瞧不出是何情绪。 听到远处的礼乐之声,二人又要缠着女子一同去东府观礼。 “你们两个先去。”宝因眉间忧色未散,却仍持着得体,轻笑道,“我还有些事要嘱咐下面的人。” 林妙意、林却意便也不再缠着。 * 新妇墨车到了后,林卫铆作揖亲请下车入府,行过繁琐的三揖三礼后,遂至东府厅堂,郗氏再与新妇互作揖。 因父丧,长兄林业绥代父与新妇行揖礼。 宝因赶来时,他们正在行沃舆礼。 叔母王氏瞧见她来,也近前来叙旧,说起她和男子成婚时的观礼趣事来。 两人正相谈之际,宝因忽瞥见一人,眉头轻蹙,又展开。 前几日到府上观过满月礼的小舅母陆氏也赶来了,可为何没有提前递来拜谒贴。 ... 沃舆礼毕,林卫铆与新妇便起身回了自己寝屋去,接着要行合卺、同牢之礼,这也是可观的礼,林却意这等爱热闹之人立马便拉着林卫罹等人去了。 想要讨个吉利的仆妇也跟着同去。 其余人则散开,各自忙去。 陆氏这才得以上前,侧耳与郗氏说话,不知说了什么,郗氏满脸诧异,似是训斥了一番这个弟媳,情绪到了,更是嗔怒轻打了一拳,随后又是神伤抹泪的模样。 桃寿急忙上前扶着。 陆氏也做小,不停赔罪,像是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宝因望过去一眼,而后与王氏同出厅堂,又审查了些婆子收检器物的活计,方沿着路与王氏相伴回西府。 这时,天早已黑下。 婆子们在前头提灯,两位主子在后说笑着话。 月光洒下,王氏忽止住笑,满脸心疼,反问一句:“月子里补的那些,这是又给瘦回去了?” 宝因有些不自在的伸手摸脸:“府里的喜事接二连三,忙些也没什么,这阵过去便能歇歇了。”后又作笑,假意不满道,“且我本就是这样,月子里那才是给补过了。” 王氏叹气摇头。 哪得歇息呢?还有林妙意的婚事,再过两年,林卫罹、林卫隺与林却意也该是时候了。 且不久后,二房也要回来了。 * 回了微明院。 婆子提着灯走宽敞露天的院子,宝因则走进抄手游廊,到了正屋,掀幕帘入内,抬手解开斗篷相系着的两条宽绸带。 刚解开,玉藻便来了。 她上前用双手捧过斗篷,仔细抚平了番:“福梅院的桃寿来过了,她倒也是审时度势的,还特意告知一声,说是那位舅奶奶还不曾离开,就在太太屋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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