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娆接过,一饮而尽,问:“有吃的吗?”少年又拿来白粥。 千娆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粥,一边瞟着眼珠子偷看他:啧啧,生得可真好啊,那么俊朗的五官,那么英拔的身材,连手指都那么修长劲健,这么漂亮的人究竟是谁呢?我怎么就不知道谷里还有这样的人呢? 一碗粥一会会儿吃完,千娆将空碗伸到他面前,问:“还有吗?” “待会儿吧,”他说,“你太久没吃东西,别一下子吃太多。” 千娆好生失望,却又不好意思硬讨,恋恋不舍地咬着勺子,问:“有多久?” “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他说。 “一天一夜?”千娆一惊,“我娘有派人来找过我吗?” 他点点头:“来人非常着急。” “管他着急不着急,”千娆忍不住高声,“我还着急呢!你有没有把我供出来?” 他摇摇头。 千娆松出一口气,说:“还算你讲点信用。”说完,又觉得这样跟救命恩人说话不太妥当,便又陪笑脸说:“你不知道,说我娘对我不怎么样吧,但她非常看不得我皮肉受伤,你在我腿上割出那么大的口子,她若发现了,肯定大发雷霆,那我就完啦。本来我哥或许还能保我,可他前阵子又出谷去了,也不知哪天得回,我若此时回庄,那真是凶多吉少。不过你也不用内疚,看在你替我解毒的份上,我不怪你便是。” 少年疲惫地以手支额,无言以对。 “你也是厉害,竟然能把我救活。”死里逃生带来的兴奋使千娆滔滔不绝,“我听说过谷里人被过山峰咬到的事情,楚楚的爹就被过山峰咬了,那过山峰一下子从草丛里蹿起来,咬在他耳朵上你猜得到吗?他马上把自己的耳朵割了下来,你敢想吗?然后,他马上回来服蛇□□,可是还是迟了,蛇□□还没起效,他就毒发死了。楚婶,也就是楚楚的娘就成了寡妇,就又回到我娘身边听差去了。搞得我每和楚楚在一块儿就不自在,我怕我一不小心得罪她呀,万一得罪了她,她到她娘面前告状去,她娘再到我娘面前说我坏话,那不就糟了嘛。 “还有一次,西庄的丁叔被咬了胳膊,他是赶紧服了蛇□□又由谷里内力最好的几个人护持了整整一夜,这才捡回一条命。如此看来,我也是命大。当然喽,主要还是你的功劳。”千娆说到这儿,看他面容疲惫,心想:他不会也曾用内力替我护持吧?听说这样做极耗心神,当初是四五人轮流上阵才保住了丁叔,他独自一人怎么做得到?更何况,他自己也中了毒。 她便满腹狐疑地问:“你当真没把我在这儿的事说给别人?” “我何必骗你?” “好好好,”千娆怕他恼了,连忙说,“我信你。不过话说回来,过山峰这么险恶,你怎么不把那条毒蛇打死?你看现在它不知道又窝在山里哪个地方了,不是叫人瘆得慌?” “它不过是生来剧毒,”他说,“也不是它的本意,平日也只在这荒山吃些蛇鼠罢了,偶尔受了惊扰才会伤人,这样就要打死它,未免不讲道理。” “照你的意思,”千娆撅起嘴,“是我惊扰了它,活该被咬喽?” “我并无此意。” 千娆“噗哧”一下笑出来,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心善的人了。” “算不得心善,”他说,“只是觉得它与我有些相像罢了。” 千娆不明白,歪着头问:“怎么会呢?” 他默默地注视着千娆,一双沉静的眼睛幽然若潭,然后他转过话头问:“你的毒差不多已经解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啊?”千娆面露难色,“你要我往哪儿走啊?我又不能回庄子,要是在山里乱走,万一又被毒蛇咬了,那你不是白救我了嘛?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干脆让我在这儿住些日子嘛。” “住这里恐怕不方便。” “哎呀,怎么会不方便?”千娆双手合十哀求着说,“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就跟我不存在一样的。晚上我蹲在那墙角就能过一夜,吃饭我等你先吃,你吃好了若是有剩的我就吃点,没剩的我不吃也罢,反正我胃口小,本来也吃不得多少。”千娆嘴上说得可怜,心里却想:这人心肠这么软,只要收留了我就断不会真那么亏待我。 少年独居惯了,哪里知道还会有人说起话来信口开河的,说道:“何必把自己安排得这般可怜。” “不可怜!你若不收留我,我在山里无处可去,回庄子又要被我娘责罚,才可怜呢!” “你想在此暂住,也并非不可,”他说,“只是,你要住到什么时候?” “等我哥回谷呀。哎!他总要出谷,前阵子又出去了。等他回来,他一定会护着我的。他大概……”千娆怕说久了这人不依,就模棱两可地说道,“他以往都是两三个月就回来了,这次大概也差不多吧。” 千娆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想:哥哥明明白白说了,这次出谷,要等到年后才能回来,这人看起来好糊弄,等我日后再慢慢磨他…… 他却已微微蹙眉:“两三个月?” 千娆眼珠子一转,忙改口说:“早的话或许下个谷道开放日就回来也说不定啊!” 他的神色又归于淡然:“你若不嫌无趣,住段时日也罢。” 千娆再没见过这么好哄的人,脸上立时绽出一朵大大的花来,她叫道:“你真是天底下最好心肠的人!你这是救了我两次!”
第4章 叶寒川 傍晚,总算等到饭菜上桌,千娆欢天喜地地瘸着腿来到桌边坐倒,早将之前说的话忘个干净,他倒也不计较。 夜幕降临,他仍将床铺让出,替千娆的伤腿换上新的草药后就要出去。千娆想到如今是在荒山野外,心里一阵发寒,忙将他留住,说:“你能不能不走啊?我一个人不敢睡觉,你这儿到了晚上不比那鬼屋强多少!” 他犹豫一会儿,便在窗前坐了下来。 房内昏暗,树影幢幢,千娆想到有家不敢回,心头隐约苦涩,问:“你这儿有没有闹过鬼?” “没有。”他说。 “如果恰巧今天,鬼来了,怎么办?” 少年微微阖了眼,说:“来了便来了,开开眼便是,能怎么办?” “呃……唉!”他这无所谓的态度倒是新鲜得很,千娆大大叹了一口气,说道,“真羡慕你不怕鬼,我就怕得很,听到点风吹草动就怕得不敢睡觉,要我哥陪我,你猜我哥怎么宽慰我?” “叶云泽心思诡秘,我如何猜得到?” “我哥总说,”千娆没留意到他话语中的敌意,接着说,“‘如果鬼来了,我叫它先吸我的阳气,等它吸好了,它就饱了,就不会再吸你的阳气了。’他这样一说,我就不怕了,就能安心睡觉了。” “他待你很好。”他说。 “那是当然。”千娆得意地说。她自小丧父,又受母亲疏离,幸得大她五岁的哥哥叶云泽照护疼爱。叶云泽对她来说几乎是亦兄亦父亦母,是她至亲的人。 只是叶云泽体质特殊,总要出谷求医。而她叶千娆一直都被娘亲禁止出谷。以往她偶尔还会跟着叶云泽偷跑出去,曾见过一对古里古怪的老头老太替叶云泽施针治疗。 不过,叶云泽虽然身子偏单薄,但绝不是个羸弱的模样,究竟得的什么病,千娆从来没有搞明白过,问叶云泽吧,他总是笑笑不答。后来千娆听说有些毛病叫做“隐疾”,不可与人道,便不再问了。 然而一年前的一次出谷被宋简心撞破。宋简心大发雷霆,千娆满以为逃不过一顿打了,却没想到娘亲吝惜她的皮相到这种程度,盛怒之下仍不曾碰她一根指头,而是将她关到坟场边上一个出了名闹鬼的破屋。 千娆本就怕鬼,何况是那个让谷中妇孺闻之色变的鬼屋。叶云泽为她争辩,向来温文的他质问宋简心“娆儿究竟是不是您的女儿”。接下来的场景令千娆刻骨铭心,宋简心天仙般的面容一下子扭曲起来,竟变得异常丑陋而恐怕。 那个夜晚,叶云泽被罚得体无完肤,而千娆被关进鬼屋吓得几乎疯痴,真是不堪回首。 从那之后,千娆就再也没有出过谷了。她本就在娘亲面前战兢兢的,在那以后更是到了一见到娘亲就瑟瑟发抖的程度。 “这次真要完蛋了,”她万分烦忧地说,“要不,我一辈子都在你这儿住吧。或者干脆出谷去,永远也不回来了。” 少年没有回话,千娆这才发现他靠着墙已然睡着了。 千娆不敢一个人醒着,想大叫起来把他叫醒,正寻思着该找什么借口,她转念又想:他为了救我想必受了累,还是由他睡吧。 她拿被子蒙住头,一惊一乍地,良久方才睡去。 第二天,千娆被一丛丛鸟鸣声吵醒,她伸个懒腰,看清晨的阳光大片大片地从窗户透进来,不由得心情大好。 她起身,只见窗边空无一人,那少年已然离开。 她下了床,拖着残毒未清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看见少年正坐在屋檐下打磨一根树枝作成的拐杖。 借着清晨的阳光,千娆将他细细打量,只觉这英朗的眉眼、俊美的侧颜越看越是眼熟,她一拍脑瓜,猛可里想起来:这不是像极了哥哥叶云泽吗? 少年这时回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千娆笑嘻嘻地扶着墙走过去:“我知道你是谁啦,你是寒川哥哥,对不对?” 叶寒川是先谷主叶天成的长子,他的生母并不是宋简心。叶天成过世后不久叶寒川的生母就离开了惊奇谷,并不曾将当时年仅七岁的叶寒川带走,而是将他留在谷中修习一种极艰涩的内功心法。 至于为何母子分离、独居山林也要修习——就如当初叶天成突然罢断祖业一般——在谷人眼中也是古怪至极。 “我曾听说,”千娆说道,“说你在山里修行,我还当是胡说八道呢,没想到真有其事。我叫叶千娆,你知道吗?” 他点头:“这不是你第一次来这落英山了。” “哈哈,我每年春天都往这儿来,”千娆笑道,“没想到都被寒川哥哥你瞧见了。寒川哥哥,你一个人在这里修行什么?你不会是想成仙吧?” “自然不为成仙。”他将手中打磨完成的拐杖递给千娆,“试试。” 千娆饶有兴致地接过一试,只觉十分舒适合用,拄着拐杖的新奇感觉逗得她哈哈直乐。“这也太好用了!”她忍不住地赞叹。 “拄拐有什么可开心的,”他说,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走吧,去吃点东西。” 所谓的东西就是一碗清粥、两枚鸡蛋和三个枇杷。 千娆平日住在蒄园,得一个年长点的女孩柳儿照料,一日三餐吃的都是柳儿精心烹制的菜肴,如今接连吃得寡淡,暗暗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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