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哥哥,”她试探地问,“你平时都吃这些吗?” “不然吃什么?” “很多啊,”千娆咽着口水数,“春笋小炒肉啦,糖醋排骨啦,酱烧茄子啦,都很好吃啊。” “想来好吃,”他说,“西屋是厨房,你可以做。” “唉——”千娆垂头丧气地叹出一口气,“那当我没说过吧。” “平日我要练功,”他说,“你做什么?” “那我看你练。”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你留在这里,旁的无碍,只有一件:不可扰我修行。” “那是当然,”千娆连忙打包票,“我就看看,怎么会打搅到你?寒川哥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只怕你会十分无趣。” “诶!”千娆道,“和寒川哥哥这么好的人在一块儿怎么会无趣呢?”说完觉得这话有打扰他清修之嫌,忙又改口:“就算无趣我也受得——我哥又不在,我敢说在庄里肯定更加无趣!” 吃过早饭,叶寒川出门而去,千娆不想一个人待着,拄着新拐杖慢悠悠地在后面跟随。 走不到半里地,来到一条山溪,溪水下游是一条瀑布,水声隆隆直响。 “你不要乱走,”叶寒川叮嘱,“这山里长着许多有毒的草木,在确定安全之前,切不可妄动。” 千娆刚从毒蛇的毒牙底下逃生,被吓得直吐舌头,点了点头。 叶寒川便在瀑布顶旁的一块巨石上静坐入定,任由零碎的落英花瓣飘落肩头。 千娆往瀑布底下望去,在水雾弥漫间认出了瀑布水潭边上那棵落英古树——她遭遇那条毒蛇的地方。 原来寒川哥哥就在这里练功,她想,难怪及时出现救了我性命,不然我可悬了。 她果然不敢乱走,百无聊赖地盯住叶寒川的侧脸枯坐。渐渐地日头高升,叶寒川始终纹丝不动,被落英花瓣落满一身。千娆丧气地想:难道寒川哥哥每日都要这般苦练?那我真得无趣死。她腹中饥馁,拄起拐杖,独自一人回木屋去。 屋门依前开着,千娆拄着拐杖艰难地跨过门坎,心里寻思着该给自己弄点什么吃的。一抬头,忽见一名女子站在书柜前,正打量着柜中的物品。 千娆猛可里大吃一惊,想躲已来不及,那女子回过身来,对着千娆盈盈浅笑。“娆儿,”她说,“我就猜到你在这里。”
第5章 宋简柔 这女子身材高挑,体态丰盈,面目如画,眉目含情,万分柔媚动人。 “你的腿怎么了?”她忙走过来扶千娆,衣袂翩翩,步步生莲,举手投足间犹若仙子。 千娆惊得说不出话来,女子愈笑:“娆儿你别怕,我会替你保密的。” 虽是仅有过一次不曾照面的相谈,不过这绝代的风姿和这熟悉的嗓音,还是让千娆一下子就认出来,眼前这女子叫作宋简柔,是娘亲的亲妹妹,也就是自己的姨母。 说起这宋简柔,在谷里算得上是个笑话。当年叶天成罢停祖业,将四家药辅通通遣出山谷,宋简柔本也在发遣之列。但她心恋叶天成,不肯出谷,竟躲进落英山在自己身上种下天缠萝蔓的毒。 天缠萝蔓本是一种毒性轻微的爬藤花,能一年四季散出一种带毒的香气。小片的天缠萝蔓并不能使人中毒,但若是成片生长的毒性就大大增强了。人若中了这毒,在天缠萝蔓附近活动时并不发作,但若脱离天缠萝蔓的范围,便会出现全身瘙痒刺痛、皮肤出疹的症状。中毒轻者十天半月尚能痊愈,中毒重者则迁延不愈,伤及性命。不过以落英山中天缠萝蔓的长势,其毒性还远不至于使人丧命。 然而叶家炼药,便是利用这些毒花奇草本身的毒性药性,或使其放大,或将其改造,以制成特定用途的药剂。这天缠萝蔓就被制成了天缠散,且每一剂天缠散都有一株特定的天缠萝蔓作为药引,称作引株。身中天缠散的人这辈子都需在引株的药力范围内活动。稍离几日就会发作皮肤疾症,痒痛不堪;若仍不知返还则日益加重,直到病重而死。 而且这引株十分刁钻,倘若移栽别处,则水土环境改变,药力亦变,无法压制天缠散的毒性,非得移回原处不可。 宋简柔在自己身上下了引株位于谷中的天缠散,就非得在谷中居住不可。叶天成无法,只得由她。然而短短几个月,叶天成忽得急症病逝,宋简柔的这番苦心算是白付。如今十多年过去,她一直居住在落英山中,极少到庄子里去。 千娆与宋简柔有过的一次不曾照面的相谈,是在一年前,千娆被关进鬼屋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若不是宋简柔突然出现,隔着一门与她说话作陪,她或许真会吓疯过去。 宋简柔的嗓音与宋简心有几分相像,只是说话语调绝然不同。宋简心的语调冰冷、严肃甚至常带刻薄气,而宋简柔则柔和似水,使人如沐春风。那天晚上千娆将自己对母亲的畏惧、从小受的委屈与宋简柔说了个遍,直说到天色泛白恐惧稍减,才熬不住困意沉睡过去。 所以说起来,千娆对这个姨母很有几分感激之情。 宋简柔替千娆检视过伤腿,她本是叶家药辅之后,对这类伤毒颇为熟知,正色说:“你这是被毒蛇咬了,这毒十分厉害,你能捡回一条命真是不容易,只是这腿上的毒还需经由创口慢慢排出。可惜你家有那么多生肌敛疤的好药不能给你用,否则残毒不能彻底排除,深入骨髓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千娆几乎掉下泪来,哭丧着脸说:“我娘若是知道……” “别怕,”宋简柔笑着安慰她,“你娘不会知道的。——是寒川救了你?” 千娆点点头。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功力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宋简柔若有所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千娆问。 “庄里的人到处找你,昨天找到我这里来。我猜想着你可能在寒川这里,今日过来一瞧果不其然。” 好道不是寒川哥哥说了出去,千娆暗暗地想,不然我非要与他争辩争辩不可。她作出一副可怜相,央求着说:“姨娘,你可千万替我保密!” “你放心,我担保庄里的人知道不了。——吃过饭了吗?” 千娆可怜巴巴地摇摇头。 宋简柔将千娆扶到桌边,桌上是她带来的食盒,里面装着各色菜肴,宋简柔一一取出。真是正中下怀,千娆丢下拐杖开吃。宋简柔陪了一会儿,告辞离去。 吃没多久,叶寒川归来。“寒川哥哥,”千娆招呼,“你回来得正好,快来吃吧,可好吃了。” “哪里来的?”叶寒川问。 千娆促狭地一笑,说:“我做的。” “你回来才多久,怎么来得及做?又从哪里得来的食材?怎这般胡言乱语?” “唉,寒川哥哥,”千娆笑说,“你也太较真了,我开个玩笑你听不懂吗?——是宋简柔拿来的。” “宋简柔?”叶寒川神情微变,看了一眼旁边的书柜。 千娆想起自己回来时万简柔正打量这柜子,问:“少什么了没有?” 叶寒川点点头:“少了。” “少了什么?”千娆丢下筷子,“寒川哥哥你等着,我去给你讨回来。” “不怕她把你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千娆一听很有几分道理,不由犯了怂,重新拾起筷子,说:“寒川哥哥你功夫好,用不着我出头。” 叶寒川坐了下来:“我开个玩笑,没少什么。” “啊,你……”千娆语噎半晌,噗呲一下笑出来,说,“寒川哥哥你学得倒快。” 午后,叶寒川又往水潭去了,千娆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在叶寒川的屋子周围瞎转。 山中的落英花瓣雨还在继续,红色的花瓣前赴后继地落到地上,远近都充斥着接连不断的悉悉索索的声响。千娆拄着拐杖,缓缓地在花瓣雨中穿梭,只觉这花瓣雨就像一个美丽的牢笼将她网在其中。她不由得疑惑,心想:寒川哥哥年复一年地独自个儿待在这里,就不会寂寞吗? 正出神,忽然“咚”的一下,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拐杖,千娆“哎呀”一声跌扑在地。 “嘿嘿。”林子某处漏出两点细小的笑声来。 千娆坐起,四下张望不见人影。她虽隐隐担心是庄里人找来了,但她被戏恼怒,顾不得惊疑,怒喊一声:“谁呀?!” “我呀。”一个娇俏的声音回道。 千娆愈怒:“你是谁?” “我呀——我是鬼!” 千娆虽然怕鬼,但也不是瞎怕,喊道:“大白天的,我看你是个胆小鬼,你敢出来吗?” 那娇俏的声音“呵呵呵”笑起来,说:“我就是胆小鬼,我就不出来。”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用碎枝条、碎树皮对着千娆头上打。 千娆躲闪不了,又回击不了,哪受得这窝囊气,声嘶力竭地喊起来:“川哥哥,川哥哥!” 本以为隔得远,叶寒川未必听得到,没想到,喊没几声,叶寒川的身影当真从林子里显现。碎枝条、碎树皮终于不再打过来,四周又只剩下花瓣雨的悉索声。 叶寒川将千娆扶起,对着林子说了一声:“还不下来?” 然后,一个娇小的黄色身影,随着红色的花瓣雨从落英树上飘然落地。只见她年纪与千娆相妨,圆脸杏眼,梳一对扑动的朝天髻,着一身嫩黄色的短衣裙。她个头小小的,却指着叶寒川拿腔拿势地说:“川公子,原来是你把娆小姐藏了起来,倘若被谷主夫人发觉了,瞧你有好果子吃。” 千娆正气急败坏地把碎枝条和碎树皮从头发里揪出来,听她这般说,愈是气恼。她认得这丫头。这丫头叫做阿陶,是几年前宋简柔从谷外带回,做了宋简柔的使婢。宋简柔极少到庄子里来,这丫头倒隔三差五就到庄子里来转悠,凭着一点身手,最喜欢戏耍庄子里的孩童。千娆不是个好惹的,以往不曾吃她捉弄,不想如今落了难,被她逮着机会。 不等叶寒川说话,千娆就不甘示弱地说:“姨娘说了保密的,倘若庄里人知道了,就是你说了出去,瞧姨娘不责罚你。” 阿陶听了,眼珠子一转,赔笑脸说:“我哪敢说出去啊,娆小姐只管放心。瞧,主母看娆小姐的衣裙划破了,叫我先拿两件来给娆小姐换洗,等下个月庄子里开月市,我再给娆小姐挑几件好的。”说着举起手中的包裹。 “什么破烂衣裳,”千娆伸出手,“拿来我瞧。” 阿陶笑嘻嘻地走过来,千娆假意去接包裹,趁机举起拐杖去打阿陶。阿陶一下闪到叶寒川身后,嬉笑道:“嘻嘻,没打着!” 千娆愈是气恼,一瘸一拐地追着打,阿陶有意逗她,也不逃远,就在叶寒川身旁躲闪,千娆怎么也打不着她,气得跳脚直叫:“川哥哥你抓着她,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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