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膝弯血肉模糊的,若是平常,这条腿该是废了。 千娆上了药,妥善包扎,又检查了他大腿上的旧伤。 “在你还昏迷不醒的时候,”千娆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我已经给你服过七锦魔蕈的黄色子株,七锦魔蕈毒解之后能再造经络,你的腿会恢复得很好。” “你不怨我?”叶寒川问。 “我当然怨你,”千娆说着,手上的动作不由得粗暴,但紧接着,她叹了口气,动作也重新变得轻柔,“但我已经那样报复过你,这件事一笔勾销,再也休提。” “我会亲口与想竹说明,”叶寒川犹说,“让你和宋简仪母女相认。” “你亲口说明?你这是——怕我口无遮拦伤了她?怕我说出她那半张脸的由来?” “阿娆,做错事的人是我,想竹她……” 千娆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你没有做错,”她说,“我不该做燕家的女儿。我是从此随你亡命天涯的人,何必去扰燕安庄园的清静?我刚才已经说了,这件事,再也休提。” 叶寒川的脸上再次露出不确定的神情。 “只要你,”千娆接着说,“不要再想着丢下我。你让我来生再嫁你,可我等不及,今生今世,我就要嫁你。” 叶寒川原本不确定的眼神渐渐明亮起来,但在这明亮之中,又夹杂着一丝忧虑。 “你原谅我了?”他低声问。 千娆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原谅你,”她扑到叶寒川身上,紧紧抱住他,“我当然原谅你,我无时无刻不想原谅你。只是以前的我做不到,原谅我现在才做到。” 叶寒川闭上了眼:“可是,你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变成什么样吗?” “我们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就算找不到,我们过一天算一天也好,我愿意随你去深山,去海岛,去只有我们的地方。” 叶寒川摇了摇头:“我可以把你送到惊奇谷,你在那里会很安全。我不过是你命里一劫,你很快就可以忘了我。” 事到如今,叶寒川却还要说这样的话,千娆抹去眼泪,直直望着他。“那你会忘吗?”她问,“你说得这样简单,你自己做到了吗?你曾说过的那种思念的滋味,你要接着忍受是吗?以后就靠那幅描心山水过日子是吗?那幅画我已经藏起来了,以后就归我用了,我跟你一同忍受好了,这就是你想要的是吗?” 叶寒川神色一痛,他沉默了许久,缓缓说:“若是跟着我,怕是无时无刻都要躲躲藏藏担惊受怕,你想过吗?你当真想过这样的日子?” 千娆看他松口,嘴角就不由得翘起来,说:“躲躲藏藏又怎么了?抵不过像以往在落英山里那样,岂不是神仙日子?况且,跟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可宽心得很,怎么会担惊受怕?” 叶寒川望着她良久,终是点了头。“好,”他说,“你什么也不用怕。” 千娆顿时笑逐颜开,这时才想起被她丢在妙草堂的孩子,“哎呀”一声叫出来,说:“我得回去看看无忧。” “无忧?” “无忧是哥哥和珉儿的孩子。”千娆直言说。 叶寒川面色稍异,问:“他们有孩子?” “才七八个月大,南姐姐她们忙着给九灵治疗,肯定顾不上他。我得回妙草堂一趟。” “现在?” 千娆也是不舍,说:“我看过了无忧就回来。” 叶寒川却摇了摇头,说:“我也该动身了。” “去哪儿?” “启城。” 千娆一惊:“现在?” “事不宜迟。” “可无极丹都还没拿回来。” “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了。”叶寒川说。 “那你等我收拾一下,把无忧抱来。”千娆说,“我们带着无忧,乔装成一家三口,就能掩人耳目,没人会认出我们。” “如果我让留你在这里等我,你不会答应是吗?” “我当然不答应,”千娆理所当然地说,“你这人跟谁也不对路,若任你独自个儿去调查金眼之乱,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查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得陪着你一起去才行。” “那就一起去罢。”叶寒川说。 千娆眉开眼笑的,又说:“等弄清了那些金眼的身份与来由,把他们通通交给端木不尘,我们就带着无忧隐居起来。我想过了,我们若做无忧的伯父伯母,就算待他视若己出,那他也仍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我们干脆就做无忧的爹娘吧。” “好。”叶寒川说着,忽然笑出来。 “你笑什么?”千娆红了脸,轻嗔道。 “我只是高兴罢了。”叶寒川说着神色又变得严肃,“叶云泽与南宫珉儿的死可以说就由我造成,让无忧认我作父,你心里不顾忌吗?” 千娆的眼神有一瞬暗淡。“哥哥嫂嫂是否泉下有知,还未为可知,”她说,“总得先顾着活着的人,不是吗?” “他若终有一日知晓……” “那就是非对错,教他自己评判吧。”千娆说。 千娆回到妙草堂,发现无忧仍在安睡,南秧娘几人还在忙活着,甚至没注意到她曾经离开。 她稍稍收拾了东西,留下字条,抱着无忧离开院子。她回到原先的偏院,忽然紧张地喘起来。她打开房门,却见房内空空如也,叶寒川不知去向。 “阿娆。”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千娆回过头,只见叶寒川装束整齐,站在她身后。 泪水一下子涌进了眼眶,她扑进叶寒川怀里,说:“你没有抛下我。” 叶寒川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说:“是你没有抛弃我。” “我以为你走了。”千娆哽咽着说。 “我本来想走,”叶寒川说,“但我不忍心你受枯等煎熬的苦。” 千娆痛哭失声,一遍遍说:“幸好你没有走,幸好你没有走……” 两人妆扮成夫妻模样,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前往启城。叶寒川自不必说,千娆的脚程也不慢。晚上,两人在一家客栈投宿,一时没给无忧备好吃食,无忧大哭不止。 千娆手忙脚乱地搅着米糊,门外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拍门声,一个显然喝醉了酒的男人在外面大着舌头叫起来:“哭!还哭!吵死了!再吵就给老子,睡大街去!” 叶寒川阴沉着脸朝房门走去,千娆赶紧将他拦住,然后掩上面纱,打开了房门。 门外醉汉一双原本混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位爷,”千娆睁着摄魂勾魄的眼眸,轻轻盯住门外的人,将内力缓缓注入语音,“这只是个襁褓里的孩子,何必一般见识?走开了罢。” 这醉汉本已酒迷了心窍,这时更是痴迷心窍,嘟哝了几声,果真鬼使神差地走了。 千娆关上门,回身得意地瞅着叶寒川说:“你看,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武力才能解决。”
第96章 启城 叶寒川颇有些刮目相看的神色,问:“谁教你的?” “九灵啊,”千娆眉飞色舞的,“她还帮我取了名字,就叫魅音术。所以我说,要调查金眼之乱,还得我跟着一起来才行。”说着拿起搅好的米糊喂给无忧吃,无忧终于安静下来。 叶寒川却摇了摇头:“那日在双绝山庄,你也用过,怎样?” 千娆撇撇嘴。叶寒川接着说:“此法看似有效,但若等对方回过神,就不能再用第二次了。而且,要是遇到内力强过你的人,恐怕根本不会起效。所以,不是不能用,但在用之前,得掂量好才行。” 千娆颇有些不服,说:“你的意思是说,对你就没效喽?” 叶寒川一愣,随后微微笑了:“对我根本用不着这招。” 夜间,无忧已经入睡,两人尴尬地在桌边对坐。叶寒川指了指床,说:“你去睡罢。” “那你呢?”千娆问。 “我在这里坐着就好。” “那怎么行,我们既然扮成夫妻,每日投宿自然只开一间房,老这样有床不睡怎么成?床这样大,我们一起睡不就好了?” 叶寒川挑了挑眉:“好吗?” 千娆面上一红,连忙澄清:“不过是两个人在一张床上……躺一晚,有什么不好?” 叶寒川轻轻叹一声,说:“我还是坐在这里吧,反而舒服。” “这样吗?”千娆转转眼珠子,“那我也在这里坐一晚上试试,没准当真舒服呢。” “别闹了,明天还要赶路,早点去睡。” “我才没闹,明明是你在闹,非说什么坐着才舒服,当我傻呀?” 叶寒川被逗得笑出来。“那就来吧,”他说,“你别后悔就行。——到时若想把我赶下来,我可不一定肯下来。” 夜半,千娆被无忧吭吭唧唧的声音吵醒,自从照顾无忧,她总是睡得很浅。她起身,给无忧换了尿布,喂了点羊奶。 哄无忧睡着后,她回到床边,才见叶寒川皱着双眉,满头的汗。 “寒川,”她轻拍叶寒川的肩膀,“你怎么了?” 叶寒川突然睁开眼来,同时攫住了千娆的一双胳膊。 看是千娆,他才放松下来,缓缓松开了手。 “做噩梦了?”千娆问。 叶寒川摇了摇头,坐起身,说:“无忧又闹了吗?下次你叫我,不要自己起来。” “我已经习惯了。”千娆轻轻擦着他脸上的汗珠,说,“这些日子,我老是想起姬桑,虽然她想用无忧炼药,但不管怎么说,无忧的命到底是她保下的,无忧刚出生的几个月,也是她在照顾,想想她一个那样大年纪的老太婆也挺不容易。” “你也不容易,”叶寒川说,“快接着睡吧。” “你也好好睡,”千娆埋怨道,“瞧你只沾半边身子,不做噩梦才怪。” 叶寒川神色落莫,说:“往后余生,我都会噩梦缠身,跟怎么睡有什么关系?” “我担保你好好睡就不会。”她拉着叶寒川往里挪,硬是按着他躺好。 叶寒川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说:“阿娆,我想过有一天或许你会原谅我……但我不敢想这一天真的能来。我是在做梦吗?我怕等到梦醒了……” 千娆俯身在他胸口咬了一口,直到他吃痛地闭了嘴。 “疼不疼?”千娆问。 “疼。” “是不是在做梦?” 叶寒川笑了:“不是梦。” “那你还怕吗?”千娆将身子轻轻靠在他的胸膛,问。 “我终究还是怕要连累了你。” “你怎么这么傻,”千娆说,“难道你不开心吗?” 叶寒川长出一口气,说:“这样和你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那不就好了?”千娆用手指一圈圈绕着他的发丝,说,“我们现在这样虽然不知道能否长久,可又何必想那么多呢?就好像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可好好活着的时候,为此去烦恼岂不是很蠢吗?姬桑执迷,追求长生,可若当真长生不死了,此刻的事,明天做、明年做都是一样,那谁还会再去珍惜当下?如果当下怎样全都无所谓了,那长久地活着又有什么趣味?你我此时厮守便再好不过,再多去烦恼岂不就是怀玉而不自知的大傻瓜了吗?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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