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刺目的鲜红占据了男人整双眼睛,甚至,也流入了他眼里。 眼里的轻狂阴鸷,以及那浓烈杀意全都被这鲜血掩埋。 平时那般娇气的小姑娘,一捏她脸便会喊疼的小姑娘,竟是徒手抓住了这剑。 男人的眼睛一瞬枯寂,里面满是凄惨。 开口唤她名字,却觉喉咙梗了打工泡千万把刀,将将流出血来。 “念儿……” 陈灼松了力,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陆良清惊骇,冷静神色不再,眉目间的清正和疏离此刻也掺上了一些别的东西:“姑娘!你不必如此!” 陈念却只是摇摇头,仍是异常固执地拦在陆良清面前,继续和她哥哥对峙。 小姑娘眼含热泪,鲜艳的唇却弯起,笑盈盈地对她哥哥说:“哥哥,你干脆杀掉我好了。” 陈灼双目失神,一直盯着小姑娘那流血的手,把剑一扔,正要慌忙上前查看她的伤口时,陈念却娇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无异于往他心口插了一刀。 男人当即怔在原地,心口的血涌上喉咙,充斥着唇齿。 “陈念,你说什么?你要我杀你?”陈灼沉沉问她,俊美无俦的脸苍白不已,眼尾红到似是要流出血来。 “你这是在要你哥的命,知道吗?” “正好,你先拿起这把剑杀了你哥,亲手杀了你哥,好不好啊。” 陈灼仰头笑了,一个身量高大,威严深重的将军,此时此刻却隐隐透出了些脆弱。 她要他杀她,她居然要他杀她。 “不如你先捅你哥一剑,再来说这事。” 陈念咬牙拼命忍住眼泪,但簌簌泪珠仍是不断倾泻而出,她用手抹掉眼泪,脸上却沾了血。 白雪般的脸上沾了红,红白交织,直刺得人双目流泪。 陈灼便是。 眼尾已然透出了水光。 他一个大丈夫糙男人,一将军,年少参军年少成名的将军,纵横沙场多年,尸山血海走过,流血受伤已是家常便饭,从未因此掉过半滴泪。 可他,次次流泪都是因为她。 因为这个,一手养大的,不听话的妹妹。 “念儿,你是我养大的,给我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哥哥便原谅你。” “那我就把这条命还给你啊。” 陈念负气地拾起地上的剑,剑看似轻盈颀长,却沉得很,陈灼握着举重若轻极其轻松,但陈念拾起时却相当费力,差点没站稳被剑带着摔倒在地。 但尽管如此,陈念还是忍着手心伤口的痛,把剑重新放到陈灼手里。 “我受够了这样的哥哥。”陈念一双眸子水意横流,哭得人心都要碎了,“既然哥哥是个只会杀人的疯子,那干脆把我也杀掉好了。” 陈灼一愣,握着长剑的手忽然颤了下。 被疯狂掩去的理智渐渐回笼。 少女此时此刻看他的眼神满是愤怒和怨恨。 跟他囚禁她,给她戒断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陈念手上的血还在流着,顺着掌心蜿蜒而下,似是要把整个剑锋都染红。 陈灼愣了,方才那个冷厉狂妄,一身杀气的武宁王似是消失了,双目呆滞,似是想不明白,他从小养大的小姑娘为何会变成今日这样。 那个乖巧黏人的小姑娘呢。 那个总缠着他要他抱的小姑娘呢。 他和她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 她竟然给他递剑,要他杀她。 真是荒谬。 陈灼垂眸,昏暗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了他的好妹妹。 娇弱得跟兔子似的,眼睛红红,手腕细得他单手就能折断,却还要把这重剑放到他手里。 “既然哥哥不动手,那念儿自己动手好了。” 陈念许是当真被她哥哥这些日子的行为气疯了,此时一气之下,竟是把这剑举到了自己脖子这里。 剑刃离她细白的脖颈眨眼间便不过毫厘,这副模样,当真是要抹脖子一般。 陆良清看到,当即上前大喊:“姑娘莫要冲动!!!” 陈灼只觉头皮发麻,瞳孔将将震碎,全身血管都要爆了。 “胡闹!” 陈灼一声呵斥怒吼,当即死死地掐她手腕,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 长剑应声而落,男人怒不可遏,握着她手腕的手越发用力,他根本遏制不住自己此时的愤怒,仿若当真要折断她的手,好让她再也不能做出这等荒唐之事! “陈念!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就为了一个男人,为了别的男人,你竟敢……” 陈灼说到一半,喉咙处涌上大口鲜血,将他后头的话止住。 他顿了片刻,硬生生咽下后闭了闭眸,复又睁开时,那双凤眸已然沾了泪雾:“念儿,哥哥疼你爱你,你却要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 陈念唇瓣嗫嚅,哭着回:“是哥哥,哥哥为什么要天天发疯为难别人,动不动就要杀人,还,还总威胁我吓我……” “我不想活了……” 说到这,经过方才这些事,早已濒临崩溃的小姑娘忍不住说了丧气话。 她的确不想活了。 逃又逃不开,哥哥动不动就发疯杀人,还变着法地想囚禁她,用怪病威胁她,她战战兢兢的,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是么。”陈念的这些话无疑又往他心上插了一刀。 看着哭泣的她,流血的她,甚至是闹着要抹脖子的她,陈灼备感无力。 他还能怎么对她,他还要怎么对她。 他不过是想要她,想让她永远都不离开自己。 就这,也错了吗。 这怕是偏执疯狂的陈灼,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一件事。 “念儿,我说了,要我杀你,你不如先拿剑把你哥捅死。” 陈灼凄惨一笑,唇边染了红,使得他冷俊凌厉的面容多了几分昳丽,此时此刻,屋外又落进明媚的春光,他站在光亮下,俊美至极惊心动魄,那双眼睛望进去,却也悲惨至极。 陈念看着他愣了愣。 男人弯腰拾起地上的剑,颤着手收回剑鞘。 而后,他走进了这个一手养大的,他视若珍宝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小姑娘,高大的身躯俯下,几要将她整个人都拢进怀里。 小姑娘瑟缩了下。 陈灼瞥到,眸光晦暗,没抱她。 “我们兄妹,何至于此。” 他叹,手指虚虚地抚着她咬破流血的唇瓣。 想替她擦去,舔去唇上的血,但方才那画面犹如利剑高悬头顶,他一身冷汗心有余悸,终究是不敢再碰她,刺激她。 “不过是这点小事,你好好同你哥讲不就就行了?犯得着伤害自己闹成这样?”陈灼挑眉,状若无事地笑,他直起身转而看向陆良清,方才的疯狂和杀戮似是早已褪去。 甚至还带着几分客套地同他拱手行礼,口吻听去煞是客气:“吾妹性子娇纵,自小被我宠坏了不懂礼数,若是到了刑部多有冒犯,还望大人看在我武宁王的面子上多多包涵。” 话说到这,陈灼复又垂眸,望向还在抽抽噎噎红眼睛的小姑娘。 目光粘稠到化不开,却只能克制收回。 “毕竟,这是我陈灼的心头肉,要是磕着碰着了,本王难免做出过激之举,望陆大人尽快安排大夫为吾妹包扎,不若这人我现在便带回府去。” 后面这句话说的似是没什么问题,可细细听去,这口吻除了宠溺外还带了些缠绵悱恻,暧昧横生。 根本不像一个兄长对妹妹该有的口吻。 “手没事呢。”怕哥哥又发疯拔剑杀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绑回去,陈念慌忙嘟囔。 陈灼自是懂她的小心思,自嘲一笑:“嗯,没事,你的手没事。” 用自刎来威胁你哥,你哥的心倒是被你捅了无数刀。 “酉时,哥哥去刑部接你,别怕。” 陈念泪盈于睫,呆呆地点头,似是乖了下来,又好似是被吓坏了,还未回过神来。 像是一朵刚被摧折的花,将将枯萎凋谢。 陈灼想要摸她脑袋的手又垂下,轻微痉挛着。 胸腔的血又涌了上来,渗出唇边。 —— 就这样,陈念坐上了去刑部的马车,和她在百花宴上看中的如意郎君陆良清一起。 重又遇到百花宴上的人,陈念的春心的确动了一下,那点小心思又起来了。 如果当真要嫁人才能离开哥哥的话,那嫁皇帝的话,还不如嫁给她面前这位如意郎君呢。 哥哥今天又发疯了,她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 更何况那怪病的确有复发之势,若是一直被他那副肉|体引诱,她又会变成以前那个不正常的小姑娘。 说不定,她哥哥还会把她关起来,再一次强行戒断。 囚禁那件事落下的阴影直到现在还没散。 直至如今,陈念仍活在那梦魇里。 这是陈灼做的孽。 为了逃离她哥哥,陈念嫁给陆良清的想法便愈发强烈。 马车内只陆良清和陈念二人。 想到囚禁那些可怕的事,小姑娘娇弱伶仃的身子便控制不住地发抖。 薄薄的纱衣贴着她纤细的身体,瑟瑟发抖间,显得她越发惹人怜爱。 陆良清睫毛微颤,却始终没有掀起眼皮,未曾认真细看眼前之人。 但陈念生得这般颜色,就算他不细看,也是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更何况两人同处一马车。 古板如他,清心寡欲如他,也不免被春日盛放的花所吸引。 热烈,娇艳,明媚,浑身都透着生机。 陆良清正替陈念简单处理伤口,微微垂首,尽管脖子低成了一个似要弯折的弧度,也不曾抬起头看她一眼。 “陈姑娘,我已经命人去喊大夫了,待到了刑部,便会有大夫为姑娘诊治,还有,你到刑部也无需害怕,只需把经过详细说一遍,再签字画押即可,麻烦姑娘了。”伤口简单包扎后,陆良清温和说道。 “不,不麻烦。”陈念听此忙摇头,想起要找夫君离开哥哥的事,便忍着害羞问了句,“话说,大人,你还记得我吗?” 陆良清垂眸,似是在笑,语调平静:“春日宴我也在场,看到了姑娘,我想,怕是没人会不记得姑娘。” 陈念眼眸顿时亮晶晶,喃喃说:“那次后,我便没有看到过大人了。” “不,还有一次。”他忽然道,垂着长睫,清冷的眸色暗了暗。 那次他进宫,少女在高高的红墙间,在苍穹之下如蝶轻舞的画面一下浮上心头。 陈念听来却觉疑惑,睫毛轻眨,好奇问:“是哪一次?为何我没有印象……” 少女甜软的声音入耳。 陆良清脊背微僵,稍稍握拳,只笑道:“没有,许是我记错了。” “嗯……”马车内一时之间默了下来,各有心事,陈念思忖片刻,又大着胆子问了句:“大人娶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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