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走。”谢忱神色平静道。 沈蜜儿蓬勃而有节律的心脏跳动贴着他的脊背。 他在她膝弯间的手紧了下,又将她重新往他背上托了托。 随着谢忱的动作,沈蜜儿这才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已经在河底的挣扎中耗尽了。 连日来的饥饿让她的体力无法得到补充,手脚都有些瘫软。 她没什么力气地伏在谢忱宽阔的肩膀,低低地“嗯”了声。 不过,这些都已经变得不要紧了,她还活着,这就太好了。 喧哗的雨幕好像将周遭所有的一切声音都隔绝,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剩下彼此有节奏的心跳声。 沈蜜儿鼻尖的酸涩再也抑制不住。 很久之前,星夜蝉鸣之下,谢忱也是像这样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小溪村的家里。 记忆与时空交叠,她与谢忱之间好像什么都变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谢忱又背着她在雨中走了很久,为了节省体力,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氛围寂静,却莫名让沈蜜儿找回了久违的安定。 沈蜜儿将额头搁在谢忱肩上,感受到自己的力气逐渐缓过来了点,他们终于走到了那处村落。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已经彻底暗淡,风雨愈加大了起来,沈蜜儿敲响了一户屋里已经燃起灯烛的院落大门。 门很快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妇人,她怀里抱着个约莫两岁的孩子,迎面见到沈蜜儿与谢忱两人,面带疑惑和提防地打量他们一眼。 沈蜜儿轻轻挽起一个笑容,向年轻妇人说明想要借宿一晚的请求。 女主人听罢犹豫一瞬,她又瞥了一眼沈蜜儿的穿着,眼中的戒备似乎消退了一些。 沈蜜儿先前的衣裳不能穿了,现在身上穿的还是图兰在帐内丢给她的婢女服饰。 现下南边在打仗,许多大户人家都携家带口逃到北方去了,府中的仆婢有被遣散的,或是与主家在战乱中失散的。 女主人瞧着沈蜜儿浑身湿透又苍白着一张小脸,看着也怪可怜的,她刚要让他们进屋,见到沈蜜儿身旁的男人,动作却又顿了一下。 沈蜜儿反应过来,谢忱身量很高,没什么表情地站在那儿的时候,周身冷冽的气势是挺能唬人的。 沈蜜儿略微有点疑惑,谢忱他平时不是挺会装的吗?怎么现在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了。 她拽了一下谢忱的衣袖,然后向女主人解释:“他是…我的兄长。” 谢忱闻言看向她。 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没有怀疑她与谢忱的身份,谢忱的衣衫上也没有暴露他身份的纹样饰物,但沈蜜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还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他。 谢忱柔和了神色,向这户人家的女主人道:“多有叨扰。” 女主人目光在沈蜜儿与谢忱之间看了两眼,很快会过意来。 眼前这个冷峻的年轻男人看向他身边女子的神情,这哪里是兄妹之间会有的? 女主人叹口气,没有点破,让他们进屋去了。 她也是成过婚的人,哪里看不出来,这两人哪里是兄妹,分明就是一对有情人。 这样的天气流落在外,兴许还是对趁乱私奔的苦命鸳鸯。 …… 女主人将家里的柴房给他们过夜,这间柴房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偶尔夜间打猎时休憩用的。 屋内窄小,只摆得下一张窄榻靠在土墙边上。另一面墙上,挂着件足有一人高的厚重蓑衣,还有些打猎用的工具。 沈蜜儿与谢忱在火盆边将身上湿透的衣服勉强烤了个半干,女主人给他们送来馕饼和酒,说是家里的男人因为大雨下地去护着秧苗了,因此家中没有开火做饭,让他们简单吃些垫垫肚子。 谢忱将吃的都让给她,沈蜜儿也没推拒,她这三四天都没怎么好好地吃过东西,她现在真的好饿。 屋内烛火暗淡,屋外风雨交加。 沈蜜儿将外酥内软的馕饼一口口咬碎咽下,暖意终于从腹中一点点蔓延向四肢百骸,身体这才像活过来一般又重新有了力气。 她将最后一口吃的咽下去,滚烫的泪珠却再也收不住。 一颗颗泪水从眼眶滑落,划过脸颊与鼻尖,又滴落在泥土地上。 谢忱原本靠着墙阖眼休息,烛火将他略显冷硬的脸部线条映照地柔和,垂下眼睫的神色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听见她低低的啜泣声,谢忱睁开眼,他的神色和缓下来,向她伸出手,然后将她圈进了他的怀抱。 谢忱身上淡淡的清冽的气息再次萦绕在她的呼吸间,这几日的彷徨与无措似乎终于有了归处。 沈蜜儿再也忍不住眼泪,在谢忱怀里发泄般哭了出来。 谢忱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语调低而缓地轻道:“不会再有下次了,我向你保证。”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沈蜜儿微微潮湿的发丝,将她贴在额头颊侧的发丝一丝不苟地理顺,然后她被他带着躺下,谢忱环抱着她的双臂收紧了,他的语气又似歉疚,又似安慰: “我们的蜜儿勇敢、坚强,又聪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谢忱捉起她的一只手吻了吻,低低道:“你无需担忧一切,只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来到你身边。” 沈蜜儿渐渐止住了眼泪,也许是太累了有些哭不动了吧……床榻太过窄小,她与谢忱的身躯紧贴着,屋外密集的雨点打在窗户与屋檐,静谧的滴答声响持续不断。 沈蜜儿几乎有点惘然,总觉得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岷州山脚下那个多雨又潮湿的小村庄。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她的手被谢忱握住。 他与她十指交扣。 谢忱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还有,蜜儿,生辰快乐。” 沈蜜儿彻底听愣了,她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今日是她年满十六岁的生辰。 她母亲早早就离她而去,沈蜜儿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过生辰了,胸膛中异样的情绪饱胀着,叫她的眼睛又酸涩起来。 她有心想在谢忱面前掩饰自己的窘态,于是她转移视线向窗户外面望去,窗外夜色漆黑下着雨,月色都被云层遮挡住。 但是…今夜的子夜一过,一切又将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眼泪还是很没出息地流了出来,沈蜜儿用手背拭去泪水。 耳旁传来一声谢忱无奈的叹息:“怎么又哭了啊…蜜儿……” 谢忱的声音越来越低,沈蜜儿抬起眼向他看去,却先一步在鼻尖嗅到了一丝极其浅淡的血腥味。 在烛火的映照下,谢忱俊美的面庞却显得毫无血色,他的眼睫垂下,昏黄烛火在他眼下投下一小片浓浓的阴影。 沈蜜儿的心提了起来,身体先她一步反应过来,她伸手向谢忱的脊背探去,却在他已经变得干燥的衣衫上摸到一手湿漉漉的鲜血。 沈蜜儿豁然反应过来——那可是黄河啊,掉下去九死一生的黄河,河底暗藏了数不清的暗流与漩涡,但自己却被谢忱毫发无伤地捞了起来。 “你…你,”她手忙脚乱地向谢忱身上摸去,语气是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焦急,似乎是想急于确认些什么:“谢忱,你还有哪儿不舒服!?” 作者有话说: 最近很喜欢整一些宿命感的活,谁还记得……很久以前,谢忱也是奇幻漂流到蜜儿家门前的
第58章 心中有一道声音,使她迫切地想要确认谢忱的伤势。 手掌有些颤抖地抚摸过谢忱的肩膀与胸膛,掌心没再沾染新的血液,沈蜜儿提起来的一颗心才稍微松懈下来一些。 她的气息依旧紧绷着,将唇凑到谢忱耳边,轻声地唤他的名字。 直到重复唤他到第二遍,谢忱才睁开双眼,他目光看向沈蜜儿,还有她紧贴在他胸膛上的那只娇小手掌。 沈蜜儿也意识到自己与谢忱有些过于近了,她往后稍稍挪开些距离,语速有些许急切:“谢忱,你受伤了?” “你的后背都是血……” 谢忱难得有些迷蒙,他顿了片刻,神色重新聚焦。 “我没事。”他的声音低低的,“只是歇一会。” “可是,你方才明明……” 沈蜜儿眼中蓄起泪水,总觉得谢忱又在骗她了。 谢忱望向她,有些无奈地轻轻叹息一声,然后拉过她的手覆在他的心口,让她听他的心跳声。 谢忱的心跳声沉着、有力,一下一下地不断传到她的掌心,这让沈蜜儿稍稍安下心。 她抿了抿唇,小声开口问: “谢忱…你应该不会再骗我了吧?” 谢忱垂下眼睫与她对视。 沈蜜儿抬起她那双形状漂亮又多情的桃花眼看他。她的眼睫湿润,连带着眼尾的浅淡红晕也变得浓郁。 “你不会……嘴上说着歇一会,人却再也醒不过来了吧?”她眨了眨眼睛,看起来还是有些狐疑。 话音落下,她的脸颊被谢忱轻轻捏了一下。 谢忱低而克制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也不知道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明明受伤了也不说。” 沈蜜儿心里这样不太服气地想着,片刻后,见到谢忱要笑不笑的神情,才意识到…她把心里想着的这句话当面给说了出来。 语气似埋怨,又似担忧,不论怎么听都像是在撒娇吧…… 沈蜜儿的耳根不争气地红了。 她无心再去看谢忱的表情,等她耳根处的热意消退,谢忱却不知何时已从窄榻起身。 他打开榻边那只装满了酒的酒囊,喉结滚动,饮下一口酒,然后他将酒递给她。 沈蜜儿喉间也有些干渴,她接过酒囊,下意识地也抿了一口。 好辣。 这样辛辣的烈酒她还是第一次喝,身体里好像要烧起来一样,她忍不住咳嗽几下。 “不是让你喝的。” 她有些疑惑,抬眼看过去,就见谢忱转身背对着她,他上半身的衣裳褪下,背部的伤口裸.露。 “帮我冲洗一下伤口。”他轻道。 沈蜜儿一下就清醒了:“哦……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男子的身体。 谢忱的腰身劲瘦,肩膀与背部线条流畅,这无疑是一具漂亮的,蕴藏着旺盛力量的躯体。 然而现下她却根本无心去看这些,她的全副注意都被谢忱背上的伤口给吸引过去。 跃动的烛光下,数道狰狞的新伤交错落在谢忱的背脊,像是被岸边锋利的礁石划伤,瞧着触目惊心的。 沈蜜儿心绪有些复杂。 要在汹涌湍急的水势下登岸,这原本就极为不容易,更何况,谢忱还带着昏迷不醒的她…… 谢忱还是因为她执意要求了,才让她看他的伤势。 那如果她没有发现呢?他是不是就打算憋着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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