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兰方才差点被周澈的那三簇羽箭要了性命,此刻带了点劫后余生的兴奋,她的话也多了起来。 “娘娘,你似乎低估了你的重要程度。”图兰语带揶揄,她弯弯唇角:“保护你的人可真多啊。” “你们中原皇帝在你身边留了这么多人,原本我是根本不可能抓走你的。” “谁叫周澈喜欢你们长公主呢?”图兰深邃眼中划过狡黠:“我在行宫围场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沈蜜儿语塞。 “你们中原人每次都能让我感到惊讶。”图兰没所谓地挑挑眉。 图兰似乎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一恢复到平静的状态,就没再找沈蜜儿说话了。她们的快艇似乎驶入一段平缓的河道,变得愈发畅通无阻。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沈蜜儿这时反倒诡异地镇定下来。 “图兰,你的中原话说得真的很好。” 沈蜜儿抿了抿唇,说起一个不相关的话题,双眼望向图兰的脸庞。 图兰的容颜绮艳,面上线条深邃却不刚直,不像大部分异族人那样线条转折生硬,反而将秾艳与锋利糅杂地恰到好处。 “是谁教你的,你母亲是中原人?” 沈蜜儿任由她袖中的那柄短刃悄然滑落到她的掌根处,试图再与图兰交谈。 图兰面无表情:“是又怎么样,她已经死了。” 图兰盯着沈蜜儿的袖口,冷漠道:“如果你想做小动作,我劝你不要。” 沈蜜儿动作僵了一下。 方才她被图兰扯出船舱的时候她看清了,除了她与图兰,这艘快船上还有图兰的十来个手下,就算她真的成功劫持了图兰,四处都是漆黑的湍急河流,周澈他们又跟丢了,她要怎么逃? “你劫持我,我帐下的勇士可不会像你们中原人那样投鼠忌器。” 图兰对沈蜜儿听完过后的神情相当满意,“我要是你的话,我会乖乖的。” 她用粗糙的指腹抚过沈蜜儿的面颊,语带怜悯: “真可怜,不过我想你不会有事的。” …… 走陆路到河阳要十来天,但图兰他们走的是水路快船,只用了两天一夜就到了。 下船后,图兰不知去向,沈蜜儿被图兰的人带到河阳城池对面的叛军营帐时,天色还尚未破晓。 行船两天,沈蜜儿苍白的面色愈加憔悴,却挡不住帐中的人不怀好意的打量。 “这就是我三哥的女人。” 谢恒从黑暗中迈步而出,嗓音沙哑,眼神阴翳。 他阴冷的眼神在沈蜜儿身上拂过。 把眼前这个女人从长安城弄过来真是大费了他一番周章,谁知道谢忱能把沈蜜儿藏得那么好? 能够把沈蜜儿从防备等级森严的东宫活捉过来,除开突厥王女的计谋,还多亏了他母家的人在后宫的接应。 不过,按照谢忱对沈蜜儿的看重程度,这也恰恰说明了他的计划肯定会奏效。 想到这里,谢恒嘴角勾起,他向沈蜜儿阴森森地开玩笑道: “你说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皇嫂?” “噢…我忘了,谢忱他好像还没有册封你做皇后呢,”谢恒贱兮兮地打量几眼沈蜜儿苍白的脸色,“跟在我三哥身边,还真是辛苦你了。” 沈蜜儿抿紧了唇,没有作声。 两天前刚被图兰劫持时的慌乱与惊恐已经过去,她现在近乎麻木,但面对谢恒还有这一营帐脸色不善的男人,沈蜜儿还是会下意识地感到害怕。 “这个女人还挺有性格,原来他们中原皇帝喜欢这样的。” 阿史那努尔尚未发话,他的帐下有个突厥男人说话声音很大,口音也有点怪。 “乞鲁。”阿史那努尔不赞同地皱眉。 乞鲁从努尔身后站起身,走到沈蜜儿跟前。 他的左边面颊处有数道纵横交错的疤痕,乞鲁自诩为见证过两名老可汗死亡的壮年突厥勇士,几乎不把年轻的王子努尔放在眼中。 乞鲁的身形像座小山那样高大,块状的肌肉堆叠垒起,勃发着层叠的力量,他盯着沈蜜儿的脸看,直勾勾的眼神好似未开化的、蛮荒的凶悍野兽。 沈蜜儿被他看得一阵恶心,面无表情地别开脸去。 “既然是皇帝的女人,不如先让我们尝尝是什么滋味。” 帐中有人跟着乞鲁一同哄笑起来。 两次从突厥人口中听到“皇帝”二字,谢恒眼神更加黯了黯,他面上肌肉纠结几下,站出来道:“现在还不能动她。” “现在最紧要的是赶快告诉谢忱,”谢恒神情阴郁,“他的女人在我们这里,若要她活,就用他的命来换。” “那总得从她身上拿点什么信物,不然你们的皇帝怎么会信?”乞鲁不怀好意。 时值盛夏,沈蜜儿衣衫单薄,鹅黄的窄袖衫外罩了件对开襟的半袖褙子。 沈蜜儿在乞鲁的目光移向她时就感到不妙,他的铁臂伸向她上半身的衣衫领口,想要将她贴身穿的衣服扯出来。 饶是她闪躲及时,褙子的外襟也被他扯开了一半。 谢恒在一旁冷眼旁观。 沈蜜儿一手捂住胸口,方才她对谢恒所说的言语的震惊,已经全然被愤怒所覆盖—— 这一营帐的逆臣、贼寇,不仅在言语上羞辱她,还要让她衣不蔽体。 她狼狈地闪躲开乞鲁再次伸过来的手,白皙颈间的珠玉项链在拉扯间丁零当啷地落了一地。 然而无人去捡。 满帐的男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欣赏着她的惊恐与难堪,似乎能够从她的痛苦与愤怒中汲取能量与养料。 在哄笑声中,没人注意到短刃已经从她的袖口滑到她的指尖。 她盯着乞鲁高耸丑陋的喉结,按照沈昭仪的这柄短刃的锋利程度,可以瞬间将他的喉管割开。 沈蜜儿看着一步步向她走近的乞鲁。 眼前似乎变成了血红色。 想要他死。 已经很近了。 乞鲁的眼瞳中满是恶意,沈蜜儿厌恶地皱眉,短刃从她的袖中滑到她掌心,被她牢牢反手握住。 刚要将短刃朝眼前人的喉咙刺去,营帐忽地被人掀开,有新鲜的冷风灌入,沈蜜儿短短清醒一瞬。 有一道人影快步走上前来,扬起手狠狠地朝乞鲁脸上扇了下去。乞鲁的身影被扇得晃到一旁。 沈蜜儿勉强回神,讶异朝一旁望去,是图兰将乞鲁狠狠扇了一巴掌。 乞鲁被打得往后退了三步才堪堪站稳,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图兰,呸地往地上吐出一口血沫,用突厥话很难听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就要朝图兰冲过去。 图兰身后的人也站了出来,与努尔的人陷入对峙。 双方互不相让。 这就多少涉及到一些私人恩怨了。 “图兰,你也要反叛?”努尔冷冷道。 图兰抽出刀,将沈蜜儿袖口的衣料割下一块,她指尖夹着那块布料,看向主帐里的男人们,不屑道: “用得着那样吗?这不就足够证明她人在我们这了。” “你是中原的贱种奴隶女人生出来的,心当然也向着中原人。” 乞鲁忽然用别扭的中原话开口说道。 他挑衅般地看着图兰,笑容可恶。 “啊!啊啊——!” 与乞鲁的惨叫声一同响起的,是他的整条手臂脱离他的身体,直直坠落到地上的闷窒声响。 图兰出刀毫无征兆,实在又快又准,乞鲁的右臂被她齐根斩下,鲜血从切口出喷涌而出,乞鲁半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冷汗直冒,他嘴唇嗫动,想要出口的骂人的话几乎破碎得不成句子。 他再次难以置信地看向图兰,却无力再站起身,扭曲在地,全然不见方才的狂妄。 这一切只在瞬息间发生,在乞鲁哀嚎过后,才有人反应过来,上前救助。 “我是父汗亲封的拓设,你敢质疑我的血统。”图兰语气森寒:“没杀你,因为你是努尔的人。” “图兰!”努尔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两方的争斗一触即发。 图兰带来的人数多过他们,有乞鲁在前,努尔的人尚不敢轻举妄动。 图兰劈头盖脸地将她来时换下的婢女服饰丢在沈蜜儿身上,面无表情道:“她现在是我的奴隶,谁敢再动她,乞鲁就是他的下场!”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浓黑云层。 一封书信夹着女子的衣裳碎片,被牢牢地钉在河阳城城门上。
第56章 谢恒并不是一个多有耐心的人,他们的供给通道被截断,再照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月,他们就会被谢忱不费一兵一卒地拖死在这里。 他只给谢忱两天的时间。 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内,沈蜜儿仿佛听到了自己生命的倒数。 她想找机会逃,但她走到哪儿图兰的人就跟到哪,她根本没法走出图兰的营帐。 粮草短缺,叛军怕她有力气逃跑,沈蜜儿这几日都只能得到能勉强维持她活命的食物。 以至于最后一日的黎明拂晓时,她被谢恒挟持着站在河阳城斩断的浮桥前,因饥饿而虚弱地几乎有些站不住。 朝阳被云层笼罩,见不到一丝曙光。冷硬的刀锋抵在她的颈侧,沈蜜儿望向眼前灰蒙蒙的天空与紧闭的河阳城门,神思也开始恍惚。 河阳南岸,旌甲蔽野,阿史那努尔高踞马上,侧目不屑地瞥了一眼谢恒。 努尔曾与谢恒就用沈蜜儿换取的条件展开过争执,显然谢恒对他兄长的执念已经超过了这场战争的胜利本身;谢恒太执着于赢过他的兄长,以至于变得愚蠢而盲目。 这并非是阿史那努尔与谢忱的第一次交锋,当年谢忱还是太子时曾带兵在边塞戍守,那时他就不曾从谢忱那儿讨到过什么便宜。 因此当他见到谢恒企图用一个女人来逼迫谢忱让步时,他觉得谢恒已经没救了。 像谢忱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女人而放弃一切? 不过无所谓,趁他们兄弟相争,他渔人得利,等谢恒的人拖住晋朝军队的注意,他会率突厥的精兵走小道从侧翼袭击河阳城。 他们的父汗已经老迈到安于现状且昏聩,才会听从巫医的建议留下中原奴隶所生的孩子,甚至赐予王姓,让图兰分享与他同样的权力。 他将以此证明给他的父汗看,只有他阿史那努尔才能为他们的部落带去繁荣与扩张,而不是像图兰那样妇人短见,固步自封。 眼前的河阳城毫无动静,此地本就易守难攻,天色薄雾蒙蒙,这让努尔的情绪也莫名有些烦躁。 “谢忱他不会来了。”努尔瞥了眼下颚紧绷的谢恒。 他的话音未落,前方的军阵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谢恒手下的人在谢忱继位之前就已经随谢恒叛逃,此刻“太子殿下”“皇帝”的称呼接连从前方窃窃传来。 遥遥望过去,灰沉天幕下,一道挺拔冷冽的身影破开晨雾,只身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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