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阳在皇帝跟前赔着笑脸,全然不见方才胡搅蛮缠的模样。太后有意照拂她,为她说了几句好话,皇帝懒得同一堆妇人计较,脸色便温和了许多。 皇后笑吟吟地向太后和皇上敬酒,瞧见皇上的目光在左侧第二个舞姬身上停顿了一下,了然地轻笑。 宴至酣处,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走进来,跪下回禀道:“启禀陛下,吏部尚书岑明砚之母岑老太君新丧,想请岑氏女眷先行回府。” 皇上眉梢一跳:“哦?” 他大致想起岑老太君的事,几个月前便听说身子不大好了,没想到连中秋都没撑过去。 太后坐在上头,听着这番话暗道一声晦气,眉头紧皱,看岑家人极其不顺眼。怎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为她接风洗尘的时候死了,难道是对她不满?! 岑夫人和两个庶女在后排,连忙站起身向皇上行礼,面色惶恐:“婆母去世,臣妇需料理家中丧葬事宜,搅扰陛下兴致,还望陛下开恩。” 皇上没太在意,上次处罚岑敬之的事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如今听说岑老太君去世,第一反应就是吏部尚书的缺该让谁顶上来,随口道:“既然有事,便先行离席吧。” “谢陛下恩典。”母女三人恭恭敬敬地行礼,岑夫人心里满是怨怼。 她也觉得岑老太君死得太不是时候了,怎么偏偏赶上宫中设宴,平白给人添晦气!再说家里的男人都去做什么了,就不能等宴散了再处理吗,非得让人当众请她回去! 岑夫人甩着帕子走得飞快,踩到石头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看到李承霁长身玉立地站在她面前。 见着她,李承霁轻轻一笑,温声向她问好:“岑夫人。” 岑夫人张了张嘴,见他温和有礼的模样,又想起儿子岑敬之骗婚的事情来,有些尴尬:“……原来是李大人。” 她寒暄了两句就要走,李承霁也不拦她,笑眯眯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嘴角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弄。 “逼的我妹妹远走燕州……”他轻呵一声,“咱们的账还没算完呢。” 他吩咐身旁的侍卫:“放出消息去,岑老太君于太后回京之日吐血不止,又于廷宴之上溘然长逝……故而,岑家人认为是太后身有不祥,冲撞了老太君,对太后心怀不满。” 他瞥了一眼小太监退出来的方向,敛下眸中的嫌恶。 岑家人多重视岑老太君啊,当初为了给她冲喜、了却她的心愿,宁愿强压着岑敬之提前与他妹妹完婚。如今骤然离世,怎么能不让岑夫人回家吊唁呢? 李承霁唇角微勾,继续带着侍卫值守,任谁都看不出他心里的打算。 殿内因着岑老太君突然去世的消息,气氛变得有些凝滞。太后心有不满,话都懒得说,宥阳怕她惹得皇帝不高兴,连忙哄着开口,倒是也有几分天伦之乐的意味。 皇后才不管她,温柔的目光看向大皇子侧妃:“你肚子里的孩子如何?可还安稳?” 华昭的手下意识地放到了肚子上,在看见定王妃提醒的目光之后立马把手拿开,神色有些紧张。 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大皇子妃坐在侧妃旁边,恨恨地咬了咬牙。 说起侧妃怀里这一胎,也算是命运多舛。她才嫁进皇子府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因着月份浅,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也没发现。 偏偏有一次和大皇子妃吵起来的时候动了胎气、腹痛不止,还出了血,大皇子请了好几位太医一同会诊,这才确定了她怀有身孕。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大皇子侧妃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平安生下来,那就是皇长孙,是以皇后对这个孩子很上心。 “回母后的话,儿臣前两天还食欲不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入了秋天气凉爽的缘故,现下反倒好多了呢。” 侧妃一向娇蛮,如今怀了孩子倒是稳重了些,脸上多了一丝柔情,更加讨人喜欢,惹得大皇子也总是去她房里陪她。 她今日又穿了一身粉红,鲜艳的衣裳衬得人比花娇,面上一片春风得意。瞥了眼身旁一声不吭的大皇子妃,她笑道:“儿臣记得,谢夫人家有位表小姐,也很喜欢粉红之色呢,正巧本妃得了些新料子,便赏你几匹吧。” 林姨母闻声停了筷子,林霓儿在她身侧服侍,恭恭敬敬地起身行礼:“多谢侧妃挂怀,能与侧妃喜好相近是民女的福气,又岂敢夺您所好。” 她其实喜欢的是所有好看艳丽的衣裳,不过若是能让大皇子侧妃因为这件事对她有所好感,那她喜欢粉红也无所不可。 侧妃一看见她,就想起了皇子府设宴时发生的事。 若不是她机敏,刚一入府就买通了大皇子身旁的近侍,中药后立刻派他去请了大皇子过来。恐怕她现在已经成了皇子府的废妃,别说皇孙,即使是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想到这儿,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我喜欢粉红,殿下便着人将所有的粉红绸缎都送了过来,等下便让丫鬟送到谢府去。” “谢侧妃恩典。”林霓儿谢恩后就老老实实地退回去侍奉林姨母。 皇后坐在上头,看她虽然长得一副妖妖艳艳的样子,性格却颇为孝顺恭谨,也对她留下了几分好印象。 但凡宴会,桌上的菜肴都不尽如人意,皇宫廷宴也不例外。幼莲只寥寥动了几筷子,就没了吃饭的兴趣,懒洋洋地看着殿中的乐师舞女发呆。 等到宴会结束,众人才稀稀落落地退出来,皇帝瞥了一眼身侧卓然挺立、气场疏离的江有朝,有意给他出去见人的机会:“伯英啊,你去送送虞小姐。” 江有朝正漫不经心地看着令国公府众人的方向,脱口而出:“是。” 他话说出口才蓦地回过神来,抬眸便对上皇帝带着揶揄的眼睛,轻咳一声,收敛神色,顿时变得与平时的冷肃平静无异。 皇帝看清他的表情变化,轻轻哼了一声,稍有不满。 令国公这人就冷冰冰的全无趣味,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生人勿近的性子,他逗他两句都面不改色地规劝他要稳重威严。现如今江伯英也是这样,真是没趣死了。 皇帝想想幼莲,不由得同情了她一刹那。好在那姑娘是个乖巧贞顺的,若是闹腾的性子,哪里能承受住这两个大冰块。 幼莲全然不知皇帝对她的误解,此时正和温以娴一起慢慢往出走。 那条浸了姜汁的锦帕早就被苦夏好好地收了起来,等着回了国公府就毁尸灭迹。只是她皮肤嫩,方才擦过的地方还是一片红,透出几分娇弱可怜来。 宫女轻轻叫住她:“请虞小姐留步。” 幼莲讶异回头,不明所以地和温以娴道了别,跟着宫女去了兴庆宫的侧殿。 高台上摆放着盏盏烛火,并未点灯,灯盏上精美的雕刻反倒更加清晰、栩栩如生。殿中没有熏香,只放了新鲜的瓜果,闻着便觉心旷神怡,平添几分质朴自然的野趣。 没等多久,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高大俊朗的男人走进来,眸中的冷意在看到幼莲的时候融化了些许。 幼莲惊讶得有些失声:“江统领!” 她还以为是皇后或者宥阳找她,哪成想居然是江有朝。这可是皇宫禁苑,他一个外臣,怎么能把她约在这里! 她呼吸不自觉急促几分,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江有朝,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却从未想过立刻夺门而出之类的解决方法。 江有朝看出她的心思,低声解释:“是陛下的吩咐。” “!”幼莲属实为他的受宠信程度惊了一下,刚刚提起的心也悄悄放下来,“今日皇上怎么来了呀?我还以为只有两位娘娘在呢。” 一开始宴中连皇帝的位置都没有准备,他来了之后,太后就挪到了右手边。 “抱歉。”江有朝有些赧然,“在勤政殿与陛下议事之时,偶然间提到了国公爷和……婚事,陛下起了兴致,就想过来看看。” 最后那句“没吓到你吧”在嘴里绕了一圈,还是没说出口。 他想想又觉得自己好笑,幼莲是令国公嫡女,进宫的次数数不胜数,又哪里会被皇上吓到。可一回忆起她脸上晶莹剔透的泪珠,他就觉得小姑娘像是最珍贵精美的瓷器一样,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 幼莲:“怎么会……”她笑容艳艳,心里还觉得凑巧。 若不是陛下过来,她就得狠狠诉一通委屈,博得皇后与众人的同情才能翻盘。可陛下来了之后,三言两语就打压了宥阳的气焰,倒省了她辛苦做戏。 她看着江有朝凌厉的面庞,咬咬唇鼓起勇气道:“你,看了我的信没有?” 她第一次做这种剖明正身的事,心底没底,说得支支吾吾,若不是江有朝一直留心听着她的话,恐怕都听不清楚。 斑斑驳驳的阳光从树影里照进来,顺着明亮的琉璃窗撒进殿内,将两人的身形拉成颀长的影子。明艳俏丽的小姑娘就站在朗朗秋日与宫殿阴影的分界线上,一双幼圆的眼睛清亮又勾人。 江有朝被她的目光所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指尖触及温润细嫩的脸颊时,忽然想起了多日前那个旖旎的吻。 ——在那日之后的很多天,强硬地霸占了他每晚梦境的吻。 他的手很凉,似乎是在外头站得久了,带了几分萧瑟的秋意。幼莲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眸光慌乱地闪烁,最终停下在他肩上绣的滚滚如意纹上。 江有朝好像不喜欢太过繁丽复杂的纹样,除了简单到素净的锦袍,出现次数最多的就是祥云如意纹…… 在李承禧的劝说之下,幼莲本来是想和江有朝好好解释一番的,可如今气氛暧昧之时,她的脑袋里却乱七八糟的,盯着他的衣裳怔怔出神。 “在看什么?”江有朝的声音喑哑。 幼莲眼睫轻动,翩跹间带了一丝无辜的媚意:“衣裳的花纹……” “表哥他们更喜欢松菊竹柏,还道玉堂富贵美则美矣,却落了俗套,我却觉得……” 话还没说完,就被以吻封缄。 四目相对,幼莲卒然闭了眼,手指轻轻捏着江有朝的衣裳,呼吸凌乱,整个人都忍不住轻颤起来。 等江有朝直起身的时候,就看见白皙柔弱的小姑娘倚在他怀里,脸上浮起酡红,浅绿色的领口处散开,露出一小片白得晃眼的肌肤。 珠缀连串的流苏步摇从发髻旁落下来,映在姣好的面容边,多了几分清水出芙蓉的美。 “旁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江有朝黑沉沉的眸盯着她,冷肃凌厉的脸上罕见地带着柔色,“我只信你。” 幼莲抬眸看着他,心弦轻轻一动。 等她从皇宫里出来,徐春慧和季长雁就站在宫门口等她。两人都看见了她脸上的阵阵红晕,却什么都没有说,还贴心地岔开话题,聊起其他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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