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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有朝今日少见地穿了一身远天蓝的浅色长袍，腰带颜色要略深几分，劲痩的腰腹衬出结实健硕的胸膛，冷然挺立在马车旁，气质卓尔不群。 幼莲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语气轻快：“夫君！” 江有朝伸手扶着她站定，嗓音清冷，似乎在解释，却多了几分欲盖弥彰之意：“军中无事，便想着回府陪你用膳。” 幼莲没听出来他的小心思，手已经搂上了他的胳膊：“夫君在这儿等了很久吗？” “没有。”江有朝答得飞快。 他叫长风问了苦夏，知道她要和祖母一起吃饭，特意掐着时间来的。来得太早，难免会打扰到她与谢家人叙旧。 幼莲点点头，这才想起来还没同林霓儿告别，转身朝她挥了挥手：“我先回府啦，你也路上慢些。” 林霓儿向她福了福身，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车轮滚滚向前行驶，她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没忍住掀开帘子朝后头看了看。 精致华贵的马车旁，高大的男子身边是娇美明艳的少女，站在一起的时候，仿佛同周围所有隔绝开来，自成结界。 林霓儿自嘲地笑了一下，又将帘子放下。 另一头，幼莲还拉着江有朝的衣袖同他告状：“祖母现在可不听劝了，我让丫鬟看着她，她居然把点心藏在直口瓶里，等没人了偷偷吃。” 越窑烧制的名瓷，还没用来插红穿绿，就先被塞了一肚子的甜腻点心。 许是家里没什么事要挂念，祖母现在越来越像个老小孩，江有朝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吩咐丫鬟婆子多看顾她一些，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报给他。 两人相携回府的时候，江老夫人还惊讶了一下：“今儿天上是下红雨了？怎么你大白天的回来了。” 幼莲笑着替他解释：“最近朝中不太忙，夫君得了空，特意回来陪您一道用膳。” 江老夫人啧了一声，一双眼睛在江有朝身上转了好几圈，仿佛能够看透他的想法似的。江有朝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垂着眼不和江老夫人对视。 看了半天，江老夫人才揶揄道：“行吧，既然如此，那咱们祖孙三个就好好吃顿饭。” 用过膳以后，江有朝就带着幼莲回了明方阁。 幼莲坐在西洋镜前，慢吞吞把自己发髻上的簪钗和身上的首饰都卸下来，拿着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通着发，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虽说春夏炎热，但比起里三层外三层的冬天，我还是更喜欢夏天。”每次出门都兴师动众的，幼莲虽然喜欢给自己搭配衣裳，有时也会觉得麻烦。 江有朝靠在床头，静静看着她：“现在还未到冬至。” 刚入冬的天气还好，等到数九寒天、隆冬时节的时候，她就又该窝在软榻里责怪天太冷不便出门了。 幼莲眨了眨眼睛，才不接茬。 “昌平伯府花园里的山茶花开得正好，羡春姐姐在伯府办了赏花宴，请了京城不少贵女呢。” 虽然已经嫁了人，她们办宴的时候更多还是请些同年纪的小姑娘一起玩，这样就不用整日聊什么丈夫孩子，而是可以吟风弄月、怡情养性了。 江有朝看出她脸上的向往：“若是喜欢，明日便让花匠也往园子里移栽几株。” 这样就不必等待花期，还可以随着自己的喜好挑些颜色和品种了。 幼莲重重点头，冲江有朝笑了笑，眼睛弯出漂亮的弧度，显然很受用他的建议：“既然夫君诚心要送，那我当然却之不恭啦。” 江有朝忍俊不禁：“嗯。”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羡春姐姐还给华昭发了帖子。”幼莲将梳子放在桌上，青丝披散，顺滑黑亮的长发如瀑，“给大皇子妃也发了，总不好单独略过她。” 幼莲轻轻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二皇子府表面平静，背地里闹出了不少笑话。二皇子原先就往后院抬了好几房妾室，如今整日闷在府里头，闲着没事干，愈发耐不住性子，居然把华昭的贴身丫鬟都带走了。 华昭往日对这些都置之不理，二皇子此举却是往她心上戳，她当即就闹开了。 二皇子不惯着她，反正定王府都倒了，没人能给华昭撑腰，言语里就变本加厉起来。哪知华昭直接抱着小皇孙进了宫，在皇后宫里哭得声泪俱下，扬言要与二皇子和离。 当然，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皇后转头就把这件事禀告给了皇帝。皇帝皱着眉头，转了半天手里的扳指，命他们夫妻两个分院而居。 二皇子虽然不忿，但也不敢不听皇帝的话，只能乖乖照做。 旁人都在看热闹，幼莲只稍微想了想，就知道这正是华昭的谋算。两人只要闹掰了，以后她是她，二皇子是二皇子。反正有小皇孙在，没人敢对华昭不敬。 幼莲哼哼两声，完全不在江有朝面前掩饰自己的不满：“反正我就是和她不对付。” 语气娇矜，仿佛非要江有朝说出个所以然来。江有朝自然站在她这边：“若是不想去，改日你办宴的时候，不请她就是了。” 幼莲忍不住笑了出来。 要是真这样大张旗鼓，恐怕所有人都要知道她瞧华昭不顺眼了。 她这样想着，便笑着同江有朝说了。江有朝神情冷淡，一双黑眸里浮起浅浅的疑惑：“有何不可？” 他娶了幼莲，便会努力让她像在国公府一般，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情喜好做事，不用委曲求全。若非如此，在皇帝准备赐婚的时候，他直接拒了就是，何必委屈她。 作者有话说： 江有朝：换好老婆喜欢的浅色衣裳.jpg 江老夫人：盯——
第88章 ◇ ◎娇气。◎ 幼莲把华昭的事当笑话看,但作为事主的二皇子，这段时间过得可谓是一言难尽。 兰家倒台,兰贵妃也从后宫风光无二的娘娘,变成了幽居在深宫的无宠之人。甚至因着二皇子大义灭亲的举动，不愿再见这个儿子。 二皇子虽然心中愤懑，却也不敢强闯进去，只好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走到半道上,忽然被御前当差的太监郭立给拦住了去路：“启禀二皇子,陛下请您去勤政殿说话。” 二皇子皱了皱眉：“那走吧。” 他一路上忍不住想自己最近有没有触到父皇的霉头,或者哪里做的不好,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只好劝自己平心静气、不要自乱阵脚。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皇帝正坐在上首批改奏折。见着他来了，将手中的朱笔放下,声音微沉：“你可知,朕今日为何要找你过来？” 二皇子面色僵硬了一下：“是……为着华昭的事？” 看皇帝神情不变,二皇子心道一声晦气，恨不得冲回府里立刻把华昭休了，脸上却装得极为恭顺：“儿臣已经听着父皇的吩咐，与华昭分院而居了，吃穿用度方面也会比着原先的份例来。” 像是怕皇帝不信，他又补充道：“如今府上管家的是儿臣的乳母岑嬷嬷。嬷嬷做事一向公允,定不会亏待她。”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二皇子拼命找补的模样,想起他小时候没做完课业时也是这般在他面前认错,脸上的威严散了几分：“这才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当做的事。” 即便贪花好色,也应给足皇子妃体面,而不是置皇家脸面于不顾。 至于华昭，他已经让皇后私下里对她教导训诫一番。纵使皇子失德，也该老老实实进宫同皇后禀报，而不是让满京城的人看笑话。 “如今老大已经进了工部，等这件事处理好了，你也一块儿去历练历练。”念及当年父子相处的时光，皇帝有些感慨，对二皇子也生出几分期许，“老大做得不错，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 二皇子捏紧拳头。他最近已经听说了大哥在朝中屡出风头的事，若不是兰家犯事的余威还未过去，他早就跟父皇讨要职务了。 皇帝看出他眼中的妒忌，像一盆凉水当头浇下，表情倏地冷下来。 二皇子还无所察觉，见皇帝没什么话说了，便准备退出勤政殿。他的身躯挺拔，即便恭顺谦卑地站在那里，依然比皇帝看着更有朝气。虽然头上只生了依稀白发，皇帝看着他，却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老了。 他老了，他的儿子却正值壮年。 他们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濡慕他这个父皇，有了自己的小心思，眼里心里，全都只有他身下的位置。会表面敷衍、阳奉阴违，听不进他的教导，甚至会……生了反心。 皇帝静静地看着二皇子，直到他走到殿门口时，突然出声：“老二，别让朕失望。” 二皇子愣了一下，以为他说的是安置皇子妃的事，立刻保证道：“请父皇放心。华昭为儿臣生育孩子有功，定王犯的事，绝不会迁怒到她身上。” 他脸上带着殷殷切切的笑。 皇帝看了二皇子许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低头继续翻阅手里的奏折。 良久，大殿内才响起轻轻的叹息声。 这番对话自然瞒不过众人，刚用过午膳，二皇子重得圣心的事就传遍了京城官员的耳朵。大皇子听说此事的时候，忍不住连着摔了两个花瓶，才在侧妃的劝说下停了手。 江有朝听了长风的禀报，手里擦剑的动作不变，似乎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魏严倒是在旁边摸了摸自己的美髯，视线略过桌上的密函，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端看二皇子如何选了。” 语罢，他又看了一眼江有朝：“不过更重要的，是统领如何选。” 他这句话，是把自己放在了下属的位置上，而非与江有朝感情深厚、如叔如父的长辈。 江有朝抬眼看着冲他挑眉作怪的魏严，又把视线转到始终沉默不语的程定康身上，收剑入鞘：“我如何选……陛下不是已经替我决定了吗？” 他说得平平淡淡，仿佛不是在谈论军机要务，而是普通的寒暄。 程定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江家不比令国公府。令国公能安然做一辈子的纯臣，你却不行。” 京城里的簪缨世家，都是几代人挣出来的功业。有才能者蒸蒸日上，不成器的连普通的京官都比不上，像王家那样降等袭爵的也数不胜数。没了康禄伯的爵位，谁还愿意多看王家一眼。 他已经老了，若是江有朝不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新皇登基之日，就是江家皇恩断绝之时。 江有朝明白他的一片苦心，若非必要，师父又为何要将他高高推上皇子师的位置。 师徒俩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各自的想法，程定康爽朗地笑了笑。魏严在旁边半天插不上话，忿忿地摸了两把自己的长髯，拈酸似的哼了两声。 行吧，人家两个是亲亲热热的师徒俩，他就是站在旁边多余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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