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公公唉声叹气。 萧太后仍觉得不真不实的,说:“你确定玉州来的消息无误吗?” “没错的,是奴才的人。” 萧太后揉揉额边,眼泪未干,“尽力打捞起那孩子的尸首,到时选个地方安葬了。” “是。”祥公公领命去办。 这时,萧太后宫中掌事宫女琴嬷嬷来了,禀道:“娘娘,明天皇后的宴席,我们的人已准备好了。” 萧太后勉强振作了下精神,道:“很好,很好…” 琴嬷嬷答道:“娘娘放心,奴婢都交代过的了,成不成皆不影响到娘娘。娘娘您应该保重身子,再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萧太后悲痛地点头,“棋局再难,都是要下下去的,事已至此,只能再从长计议,不就是先要一个听话的皇帝么,哀家再费费心,看看怎么来。” 宴席当日,院落里忙活得很。 能去皇后娘娘席面的人已不是单纯的非富即贵,必须是有爵位有诰命的,再不然也得是于朝廷有功有劳的官员与官眷。 沈珩站在透着日光的纱窗前,窗是关着的,影子长长秀秀打在地板上。他穿了一身银灰色大绸袍,张开双臂,微微仰着头,静待腰间的动静。 小手将翠竹纹的锦绣腰带绕过劲瘦的腰腹,细细拢好系得适中,穿戴好后,温文尔雅,风华内敛。 萧羡鱼嘴甜道:“你今天真好看。” 沈珩捋了捋云袖,没好气瞥她,一边腹诽她夸辞敷衍,连讨好自己也那么不上心,一边自顾自戴上玉佩,后见她去梳妆,又将手中的玉佩放回去。 萧羡鱼第一次参加皇宫里的宴席,特地挑一件青黛绣鲤的衣裙,高髻配了简单的簪花与镶嵌碧玉的步摇,手腕间碧玉手镯,纤纤玉指也配同色的戒指,妆容施得雅致美丽,衣着穿得温婉奢华,气色红润,双眼弯弯有笑意,眼角下的泪痣亦是添多几分怜俏。 看了多时的沈珩随后在匣子里挑出自己的阳绿玉佩和碧玉扳指戴上。 这样,与她的装扮才呼应登对。 时辰不早了,沈靖已在府门外等候,萧羡鱼和沈芊上了马车,沈氏两兄弟则是骑马。 沈靖今日穿得也是很得体的,但面上看起来兴致寡淡,似乎对宫里的宴席并不感兴趣。 萧羡鱼在马车小窗里看了看他,心里有点急。 自打玉州回来后,沈珩公务繁忙,晚上她陪着云姐儿又不在房里睡,实在没找到空闲聊沈靖的事。 他们一行人进了宫,跟着太监来到庆和殿,园子里站满了人,三五成群在那嘘寒问暖,好生热闹。 当沈珩携家眷踏进来的时候,不管是王公贵妇还是小官之女,纷纷投来目光。沈芊没见过这场面,不自觉挨近了萧羡鱼。 “他们为什么全看着我们啊?” 相较于沈芊的紧张,萧羡鱼倒显得大方,深知不论何时何地,仪态是家族的气度门面,于是扶直了小姑子的腰板,对四周的窃语毫不在意。 天下官员何其之多,在多代君王的统治下,两朝元老不在少数,宗室亲王也多,都是身份尊贵,背后各自有神仙、有渊源的,来到这种场合比不得一家后院,家风家底与势力的综合攀比,哪家都是半点错也容不下的。 沈珩观察到了萧羡鱼暗扶妹妹的动作,眼里闪过赞许,后头走着的沈靖亦是心安,有侯府嫡系出身的嫂子带着妹妹,想来出不了岔子。 萧羡鱼认人能力一般,这时却一眼看到了永明伯爵府的人,在那头站着与旁人说话,来的人正是伯爵夫人,她的婶婶。 正当她看伯爵夫人时,伯爵夫人也恰好看到了她,萧羡鱼不着痕迹地,恭顺低头示意问好,那伯爵夫人面无表情,也不再看过来还是老样子,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殿内比园子安静许多,太监从进门起,腰弯得更低了,继续领路。 萧羡鱼知晓里头不止坐着皇后娘娘,太后身为天家长辈,皇后娘娘一定会邀请出席,自己的这个姑母是许久未见,也不知还打没打心思在她身上…最好不要有,她如今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可是权势斗争中,有几个人能挣脱出来,一个人得到的永远和要付出的相平衡…太后对自己抱的是什么心思,萧羡鱼目前是想不出来的,油然生了一股紧张,深吸两口气,要自身保持淡定,静观其变。 大伙正了正衣冠,沈珩拉过她的小手,十指交握。 萧羡鱼诧异,想把手拔出来,可沈珩力气大,握得紧紧的,掌心温热。 “你干什么,别这样…不成体统。"她小声嗔他。 沈珩目视前方,领她入内,低声说道:“一会如果见到了太后,保持礼数就行,而皇后娘娘待人温和大方,你不需要紧张。” 原来,沈珩竟是发现了她的不安,这家伙近来日日闹别扭,拉长个脸,不声不响的,临了关键时刻还是关心她的,面上一套,心底一套,真叫人不知怎么说他好。 萧羡鱼就觉得沈珩这种闹法,自己竟也舍不得冲他不耐烦,还得小心翼翼讨好,求一个实在不知自己错在哪的原谅。 “唉,被吃得死死的…”她不经意叹出嘴。 沈珩自然听见了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挑了挑眉,并没说什么,只因殿厅已在眼前,只是紧了紧交握的手,无声给予关怀。 进了内门,果香酒味扑鼻而来,宫女左右拨开玉珠帘子,宽敞恢宏的殿内主座上端坐两位天下之母,殿下两列也入席了好些女眷。 萧羡鱼与夫同行,身后跟着沈氏兄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四人恭敬上前,齐齐跪下行了大礼,沈珩正声道:“臣沈珩携妻、弟妹拜见太后,拜见皇后!” 太后一见萧羡鱼,露出慈爱的笑容,谁也没发现指甲丹蔻手中的佛珠,那拨动的速度缓了下来,力道加重,“哎哟是我家三丫头来了。”
第六十三章 宫宴(二) 时至今日,不得不说太后造成的影响深远而不可测。 简简单单一句话,恍然间打回了那场噩梦里。主座上那道声音仿佛被四年的光影拉长,笼罩了她。 祥和的语气,字字透足了威胁,要她成全了姑母,成全了侯府…令人室息。 “羡羡,起来了。” 萧羡鱼一怔,娇小的身躯被沈珩揽在怀里,毫不费劲地带着站起来,待人站稳之后才松开。 就这么一下子,萧羡鱼深吸口气,恢复如常,笑颦如花对太后说道:“姑母,好久不见,侄女甚是想念。” 姑侄俩的对话有几分真心,旁人不得而知,气氛却是融洽的,沈珩与沈靖向太后、皇后告了一声,说先去官家那边。 皇后的宴席原本就是为女眷而备的,男人们会去隔壁宫殿安置,期间可以回来在两边的园子走动,宴席结束后再一同回去。 离去前,沈珩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听皇后娘娘的。” 沈家兄弟在萧羡鱼茫然不解的目光中大步走了,尔后又听萧太后说道:“来来来,三丫头,这离哀家近,你就坐这吧。” 萧太后所指的位置是离主座下第一的左位,沈芊挽着萧羡鱼便想过去,她们站在中央久了些,老被人盯着看不舒服,尤其萧羡鱼之前退亲另嫁,如今又嫁回沈家的事迹,总是让人立于风口浪尖,连带了她这位姑子。 相较于沈芊的急缺,萧羡鱼却没动。那以左为尊、又最前排的位置,真的是她们能过去坐下的么? 这时,郭皇后缓缓开口:“太后喝高兴了,一时忘了那是留给郑老太师夫人的位置,萧氏与沈氏你们去第三排坐下吧。” 果然如此。 萧羡鱼这才看向首次见面的后宫之主,年过三十的郭皇后生得温婉大气,鹅蛋脸上,额间钿花红艳,双目有神,一袭乌金凤凰袍与黄金东珠凤冠彰显尊贵雍容,饶是见过不少宝贝的侯府嫡女,也打心底震撼这一份无人能及的母仪风范。 她谨记成亲时,郭皇后送上门的荣耀,欲再次跪地叩恩,不料萧太后不悦说道:“今日乃是家常宴席,不必讲究那么多礼数,哀家一个老婆子想要和侄女坐近些,这也不行?” 说完,不让人有任何拒绝的机会,祥公公上前来对她们做了“请” 的手势。 萧羡鱼不着痕迹望向郭皇后,郭皇后也是无法,垂眸别开了视线,若无其事。 那个座位是给郑太师一家准备的,郑老太师年过六十,学富五车,外号万卷书先生,先帝聘为帝师,帝驾崩后,孝帝依旧奉他为教,可见其地位之高,夫人孙氏也封得一品诰命,来皇家宴席坐主座下第一左位无可非议。 沈芊这丫头此时再怎么急切也察觉出不对劲,“嫂子,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 萧羡鱼带着她大大方方地坐下,不顾四周投来诧异与暗骂的目光,对太后说道:“既然姑母安排,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 萧太后满意地点头,叫宫人们为她们那一桌斟酒。 “这算什么事,既无诰命,又非天潢贵胄,凭什么坐那个位置,宫里如今都能凭关系乱来了。” 在她们的隔壁,也就是左二第一排的座位里端坐一位四十岁的贵妇,乃彪国公夫人吴氏,二品诰命在身。 “彪国公夫人说的是,一个三嫁之身的侯门嫡女罢了,太后疼爱,可自己也不懂进退,不知婉拒,坐上去的架子那是比太师夫人还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也得了一品诰命呢。"”对面坐着的汝王妃如是道。 珂阳郡主是汝王之女,与汝王妃同案而坐,没好气道:“不就是嫁给了沈珩,搞得跟嫁了王爷一样,皇后娘娘居然还赏凤冠,什么天理。” 几人对萧羡鱼视而不见地闲聊,声量把控得极好,远点的都听不到,就给近处的姑嫂二人听得一清二楚,说完还个个居高挑衅地看她。 这个萧氏与其姑子沈氏皆不过十几岁,风浪没见过多少,得白受她们欺负,不敢还嘴的。 正如她们所想,沈芊后槽牙咬得紧紧的,奈何对方个个来头不小,资历压人,确实不敢说一个字出来。 她想叫萧羡鱼与太后寒暄两句便离开,却不想萧羡鱼轻拂云袖,捻起酒杯对着那母女说道:“是啊,我是嫁了沈珩。那日我们夫妻的喜酒,记得汝王爷也是来了的,送的厚礼实属难得,我在此敬二位一杯,聊表谢意。” 彪国公夫人与汝王妃母女同时一怔,料不到萧羡鱼居然敢敬杯酒过来,这大庭广众之下,若是不接,岂不是有失体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彪国公夫人装傻别开脸,与后座的女眷聊天,而被点名的汝王妃也不是省油的灯,推脱自己身子不适,不能饮酒,于是叫珂阳郡主回敬了。 仗着资历与身份,还有不屑的态度,摆明了是不喝她这一杯…萧羡鱼也不恼,更无视珂阳郡主快翻到天灵盖的白眼,与其对饮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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