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最后排瞧见了季三槐,往上又看见了沈立璋和康氏,还有沈殊和沈梦红,坐在右边后头的位置去了。那沈梦红和康氏是第一次进宫,康氏安安分分待在丈夫身边,而沈梦红像进了金宝银窟似的,手指指着这里那里,嘴巴说个没完,沈殊恨不得把她嘴堵上。 然沈家旧府之上则是四到五品的官员的位置,李淮生当在其中,霍柔依也将临产,故而他与家中一个同为五品的兄长坐于一案。 李淮生从萧羡鱼一进门便目不转晴盯着,看见他们广袖下交握的手,不禁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宴席将开,帝后与太后公主亲临,满朝文武齐齐行礼,恭迎圣驾。 在所有人的俯首跪拜中,帝后和太后登上了大殿的主位。 孝帝是个不愿长篇大论、陈词滥调的性子,在这家宴上也不谈论政事了,简单明了对众卿表达了多勤政,多爱民,多奉行礼教孝义,多干实事的告诫便宣布了开席。 上菜期间,看着一道一道精致的菜肴端上,郭皇后笑盈盈对左边首座的金斓公主说道:“听闻公主为操持此次家宴花费不少心思,这菜全是南边那边的特色,看起来真是不错。” 不同于皇后、太后金装持重的打扮,金斓公主今儿身穿水蓝凤尾锦衣裙,臂挽披帛,牡丹高髻,翠饰满满,显得华贵清新。 好歹是大场合,再怎么不顺眼帝后,她脸上也挂着得体的笑意,指着一道道相继送至人们前面的菜样,说道:“这叫做龙龛糍,是南边最受喜爱的吃食,可做主食,用的是稻米去壳磨出的浆汁,配以适合的火候方可做出这又白又薄,清甜香糯的糍皮,里头包上爆过猪油的猪肉或牛肉,虾仁,鸡蛋等做馅料,可谓口感一绝。 现在上来的那个叫梅菜扣肉,乃是南方名菜,要将上等的五花肉上汤锅煮至软烂,加特定的配料油炸,再切成肉片,盛入碗里铺上切得正好的梅菜,反倒回汤锅里煮熟,上桌前,把肉反扣在盘中便成,吃起来真真是咸香宜饭,肥而不腻。” 金斓公主又介绍了几样南菜,还叙述了南部人土风情,山脉河流,原就是读过书的,措辞得当,绘声绘色,说得头头是道,朝臣们听得津津有味,已忍不住畅想南部之景,一些年轻的女眷看金斓公主的眼里不乏崇拜之色。 “这些佳肴都是我在南方时巡访民情,察看民生时跟着那本土人家吃的,今日有机会也让各位尝尝。” 萧太后率先尝了一口,夸赞道:“嗯,味道很好,金斓你去南边多年,湿热苦闷的,你还能做到替朝廷了解民情,比那边境官还厉害,真是辛苦。” 金斓公主回道:“辛苦也无妨的,毕竟是祖先和父亲留下的基业,女儿觉得能把南方了解透彻是作为皇家子孙尽了一份力。” 这话说得似乎冒犯了孝帝,但打着先祖和先帝的名头,倒无从挑出毛病,气氛一下变得微妙起来。 此时,有官员说出了佩服金斓公主的一番言论,一瞧便是萧太后的党羽,金澜公主接受了,高举酒杯,说道:“这江山现已是陛下主持了,今晚的家宴便祝陛下与皇后,还有诸位祭天顺利,保佑我朝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面对这种情形,萧羡鱼暗忖这金斓公主好生喧宾夺主,可看了看沈珩,面无表情,孝帝也是从容无碍,淡淡应上两句场面话,便开始自顾自吃东西了,且吃得安静,做到了食不言的境地,再美味也没夸赞一句。 金斓公主说完话后,众人渐渐将视线在沈相一桌与她之间来回转动。 萧羡鱼很快感受到了无数窥视,有一种满殿牛鬼蛇神紧盯的敏感,不自觉挨近沈珩。 沈珩很从容,见她凑过来,大手顺势搂着那细腰,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夹了块扣肉,尝了一口,确实肥而不腻。 便夹一块到她碗里,搂腰的手轻拍她腰侧,“吃。” 萧羡鱼原本想叫他大庭广众下别这样亲密,可瞥见金斓公主虎视耽眈的眼神,便挨沈珩更近,任由他搂得紧实。 这举动,成功点燃了金斓公主的妒火,不顾旁人是否能看出来,盯着那对夫妻,明晃晃把不满摆在脸上。 同样不是滋味的,还有五品座上的李某人,用力将酒杯放回案面郑老太师的独女郑英脸色也是难看,不过她不是看沈珩他们,而是在看金斓公主。 金斓公主与沈相的传闻孝帝与郭皇后岂会不知,他们瞧在眼里,意味深长地装看不见,尤子嶙大口大口吃肉,与邻桌的武将们相互敬酒。望了望周围,就没人不把眼晴放去那风口浪尖的三人身上,心道今晚这场家宴沈珩才是个角儿啊,如此绝世郎君,一个勋爵嫡女,一个金枝玉叶,都巴不得他们会发生点什么似的。 萧太后很是头疼,大女儿精明能干,偏偏遇见沈珩像被下了什么降头,忘了自己刚死了丈夫,一副嫉妒的模样看了都丢人! 她悄悄对祥公公哀叹道:“写封信去塞外,叫银翎也回来吧,哀家好多个人分忧。” “老奴这就去写。” 殿下,萧羡鱼看着那块扣肉,闻着挺香,于是尝了一口,却立刻捂住嘴,用袖子掩住全吐了,“…太腻了吧…” 沈珩拧紧眉心,端茶水给她漱漱口,“那吃点别的。” 这一幕被金斓公主看见,五指握紧了,“她居然敢明目张胆吐了本公主安排的那么好吃的菜。” 香舒低声说道:“殿下别急,我这就叫人打发了她。”随后指着一个斟酒的宫女,“你,去吧!” 宫女是特别受过训练的,端着酒壶直给贵人们倒酒,很快倒到了沈相一席,替萧羡鱼斟酒时,故意不小心将酒水洒她一身,还故意惊慌跪地,大声求饶,引来了全场目光。 可她明明一声不出,这宫女何必如此神色,让人觉得堂堂沈相夫人多么刻薄寡恩一样。 于是只好笑笑说道:“不必紧张,我去后殿换身衣服就好。” 宫女千恩万谢,说道:“奴婢给相爷夫人引路!” 沈珩却是不放心,宫中森严,每家的仆人都不得进入,只能在宫城外围等候,衣服是备好了的,秀月只能带到殿外就要马上出去,不能伺候,让妻子一人跟随陌生宫女去后殿,实在不妥。 他站起身,“我陪你去。” 沈珩体贴入微,萧羡鱼满心暖意,只是女眷换衣服,他一个大男人,还是大相爷,就那么跟过去只怕会遭人耻笑,她想了想,劝他留下,自己很快回来。 沈珩并不同意,奈何有其他官员给他敬酒,趁着空隙,萧羡鱼便悄无声息跟着宫女走了。 秀月将衣物包袱送到,想去伺候却被禁军带走,宫女接过东西十分谦卑地迎她去后殿,本以为邻近的后殿便是了,可宫女说为家宴准备的小殿安排在稍微远点的地方。 萧羡鱼起了疑心,一直保持谨慎,以为有什么猫腻,可知道她换好衣服出来,一路回到大殿前,一点事都没发生。 只是独自更衣,加上距离远,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宴席进行到哪一步了。 正当她松口气走入殿门时,眼前一幕让她怔住了。 原本她的位置上,眼下居然有人! …金斓公主。 她就和沈珩坐在一起,更巧的是,沈珩今日穿的是湛蓝衣袍,她也穿水蓝色调的衣裙,之前没凑一起看不出什么,这一坐在一起,二人几乎融为一色,像极了一对璧人。 沈珩许是吃多了酒,一手撑额,闭着眼,金斓公主则是端着一碗膳汤,几乎挨到他怀里,劝着喝。 她是沈珩的妻子,此时此刻有被摒弃在外的错觉。 坐在近门边的人发现了她,目光戏谑地钉在她身上。 “沈相,这汤是很难得材料熬出来的,你吃多了酒,喝了解解呢…” 金斓公主软着声说道。 沈珩一直不动,尤子嶙见状想去支开金斓公主,可人还没走到就被其他官员拦了回去喝酒。 架不住金澜公主不停地劝说,沈珩便自己拿过碗喝了几口,下一刻,脸色不妥起来,可仍强撑着。 萧羡鱼见沈珩那模样,恼出恨意来。这人酒量尚可,怎么她才走开那么一会儿就被灌醉,一个大男人像个小媳妇一样被人拿捏,平日里的那股子狠辣全然无踪,真是气人。 可她能怎么办,只能卯足劲对付眼前这位不惜自贱身份来和自己抢男人的公主了。 “殿下,相爷醉了,您还是回自己那去吧,我自会照顾的。” 金澜公主发出玲珑笑声,不但没走,还抓着沈珩的衣袖撒娇地扯扯,“沈相,你我多年不见,我纡尊降贵过来给你敬酒,看你醉了还顾着端汤给你,你家这个怎么还赶我走呢?你不是还说想听我多说些南边的民俗民生么?表妹,我们那么熟,这位子借我占个一时半会的,让我们二人谈说政情,想必表妹也不会那么小气的吧!” 最后半句直接对着萧羡鱼喊,就是想让她难堪。 萧羡鱼云袖下玉指紧握,好一个谈说政情,真是仗着公主的身份无法无天了! 这时,萧太后朝她招招手,“三丫头,别理她,你去她的位置坐,那离哀家近,能和哀家说说话。” 萧羡鱼稳步上前,对萧太后说道:“谢太后好意。但那是公主尊位,臣妇本就有自己的位置,不愿找一些傻子才相信的借口,鸠占鹊巢,去一个自己不该待的位置上,徒惹话柄,不正家风!” 此话一出,全场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萧氏敢编排暗讽公主啊! 不少女眷暗中竖起大拇指,“以为是个软柿子,不想是块实铁心的!” “以前听说她如何不好,可闹到和公主相争也有这气魄,算得女中豪杰了。” “不过看起来沈相与公主穿衣颜色那么相近,好像刻意向我们这些外人透露不寻常的关系呢。” “萧氏会不会成笑话啊,感觉公主不好对付,毕竟身份贵重,之前和沈相是两情相悦的吧。” “今晚这场戏有看头,够刺激啊…” 郭皇后看着底下人声混杂沸腾,笑得温厚,说道:“萧氏,你很有分寸,本宫欣赏你。” 这情形,郑老太师夫人不着痕迹地问女儿:“英儿,你如何看呐?” 郑英此时却露出与郭皇后差不多的笑意,嘴上说道:“我想看下去。” 连皇后娘娘都出声给萧氏撑腰,这下大伙又看向了金斓公主,想看看她如何反击。 不想,金澜公主像是也不胜酒力,忽然眼睛一闭,一下撞到沈珩怀里去,趁乱不小心抱住了沈珩,这一举动看直了所有人的眼,虽是有伤风化,表面上不能苟同,但都在心里敲锣打鼓地呐喊:抱一起了,抱一起了! 萧羡鱼的心脏蓦地被重锤,许多想法和顾忌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冷冷盯着金斓公主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又摸了摸自己指甲的长度…萧盛铭焦急地站起身,十分担忧地看着自己妹妹,生怕已经长大且胆大包天的她会闯下弥天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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