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的眸色沉进暗渊般,青杨以为主子会大发雷霆,可沈珩只是换了支笔,吩咐道:“去把季三槐叫来。” 青杨不明白,反问:“主子,不是应该先查流言吗?” “不用查,是金斓公主干的。她的账,以后再算,去找季三槐。” 季三槐到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压抑,当青杨将门关起来时,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咽了口口水…“李淮生近来在做什么?” 季三槐想了想,说道:“自打我与沈家定了亲,他似乎对我有戒备了,只是找不到证据证明我是您的人,而且朝廷因为祭天之事,所有人忙得人仰马翻,我甚少去注意他,所以他近来的行踪,我是不知的。” “你说的对”沈珩眯了眯眼,“确实是这一阵子太多事才把他疏忽了,以至于他有机会跳出掌控,能做给我背后插刀的事。” “相爷,其实您要的效果已经达到。李准生早已后悔和离,与如今的妻子貌合神离,纳进门的妾室也与夫人相似,我们再逼一逼,此人便会废了。” “言之有理。”沈珩嗤笑,“李家自诩清流,最重名节,李淮生也深受影响,既如此,我倒要好好在他们家的面子上划一刀了。” 闻言,季三槐也道出自己思虑的事,“相爷,李准生您不打算留着耍了也没什么,但上回单氏大闹婚宴的事,幕后指使也不可忽略,要趁早收拾了!” “那个幕后一时半会碰不得。”沈珩皱眉,没继续往下说。 季三槐道:“您已经查到了是么?背景很强大,大到您一下子也奈何不了对方?” 沈珩颇有意味盯着他,答非所问说道:“你那么紧张婚宴的事? 可那件事你不过是被单氏呛了几句,不至于记仇,为什么?” 季三槐一下就把目光移开,略带怒气:“因为那个人指使单氏当众欺负了我的未婚妻!” 沈珩似笑非笑道:“你和我妹妹还没感情,你能在那时站出来维护她,倒是个懂事的。” “相爷,你可能以为我在投机取巧,博取您的好感再官升一阶,但我实实在在一句话告诉您,不管令妹与我的亲事原因如何,她如今是和我挂在一起的人了,我季三槐没孬到自己名下的人出事都不出头的。” 沈珩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神从平常的冷冽逐渐和平,正当季三槐以为无事可退去时,又听沈珩说道:“祭天还有几日便出发,明日来家里吃顿饭。” 季三槐怔住,缓缓点头,“哎!知道了。” 深夜,瀚碧院内。 青杨一边打着灯笼照路,一边看着身后与尤侯喝到微醺的主子,尽管步伐微浮,到了寝房门口撩起袍摆,放轻了手脚进去。 房内烛火昏暗,他伸手搭在屏风上稳住身子,看着那鸳鸯帐,不需要多加思索,便知道她肯定又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就和刚嫁过来那时一样,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小鹿崽,霍然被带到了未知之地,不敢出声,不敢奢盼,一切小心翼翼。 沈珩如要印证自己的猜想般,上前掀开帷帐,果真看到萧羡鱼把自己缩成一团。 随后,他去了柜子前,视线却落在那个花梨木雕立柜上,那是她的嫁妆之一,专门用来叠放衣物的,同时她也将锁契书的柜子钥匙收藏在里头。 只要拿到钥匙,便能打开这个柜子,里面是不是有那张纸,那张纸到底是不是被截的那一封信,很快能知道真相。 可沈珩伫立在那,犹豫几许,久久未动。 床榻上的人这时睫毛微颤,难受地鸣咽,沈珩移动脚步过去,发现她正在梦魇,额门上全是细汗。 沈珩自怀里掏出丝帕,轻柔地擦拭,不敢吵醒了,用手轻轻拍她的背,”…羡羡不怕,不怕” 她很好哄,成亲那晚也是做了一个梦魇,那么拍着很快安定下来,乖巧地让人不得不好好怜惜。 沈珩依依不舍去了浴房,洗去一身酒气方躺下,借着帐外的烛光端详她,瞧着这张脸回忆还有多少小时候的痕迹,她一直长到十四岁,还会睁着又圆又大、乌黑乌黑的眼睛,小嘴甜甜地叫着珩哥哥,生气的时候也会鼓起腮大叫沈珩。 那可爱的劲儿…沈珩心脏一阵青涩与躁动,捏起那温润的下巴,凑过去吻了一下。 这时,她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下一刻朦胧睁眼,满眼是他。 干嘛” 娇软的嗔钻进耳里,他又忍不住亲吻,顺势把人搂进怀里,“你做噩梦了,梦见什么?” 萧羡鱼咬咬唇,照实说道:"我…我梦见你不要我了…沈珩的思绪飘到锁契书的柜子里,那个可能威胁他们夫妻关系的东西,又或者是世面上的流言蜚语。 “然后呢?” 静默了几个呼吸,她没有选择把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想直接知道沈珩的答案,“没有了,就是梦见你不要我了,说你另有意中人沈珩,你会吗?” “羡羡,我永远不会负你。” 她把脸深埋进那宽敞的怀抱,不一会儿眼泪就打湿了他的衣襟,可不安的心,还有白日里的种种疑虑,就这么凭此一句话踏实下“…你说的,要是负了我,我就当天下人的面质问你…那时候可不要怪我不给你沈大相爷留情面.…” 沈珩轻笑出声:“好,但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一辈子都不会,我向你保证。” 次日沈珩休沐,在书房内摆着棋盘玩,与萧羡鱼商议祭天时,想带哪些随从去。 大概是昨夜睡得安稳,萧羡鱼的精神好转,想也不想就说道:“我就带秀月和张玉。” 沈珩不解:“为什么带张玉,并不能很好地伺候你。” “祭天的祭台建在野外,一路是山,张玉那孩子没那么身娇肉贵,带着他好。” 听说张玉是在山林子讨过生活的,是能适应长时间的山路之行,不过说起了张玉,沈珩下棋子的手顿了顿,明显在想什么,一边与门口的青杨蓝既对视,却见他们都摇摇头,表示此人暂无打听到什么,一边又回应着萧羡鱼。 “嗯,你说的是,那便带她。” 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说到这里,萧羡鱼起身想走,沈珩拉住她,温声道:“羡羡,不陪我了么?” 萧羡鱼的心因为沈珩昨晚的保证确实是放平了,但这胸口还是闷得很。 京城里忽然流言四起,有人将几年前金澜公主与沈珩的事掀起了风浪,自古以来才子佳人出佳话,何况是公主和丞相这样身份的八卦。 可她不蠢,知道这是金斓公主跟自己抢男人的手笔,掀以前的事无所谓,但流言公主回朝和沈相爷旧情死灰复燃,一些情节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着实让她不痛快。 既是如何,萧羡鱼便决定要私下查一查,抓出散播的人送官府去,再不济,叫萧盛铭派人痛打一顿,好叫金斓公主知道她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我去看下祭天行礼收拾得怎么样了,一会就回来,我给你做了两件新袍子,待会一块带过来你试穿下。” 又有新衣服,沈珩心情不错,接着道:“羡羡,明日阿靖要走,今晚我叫了季三槐来家里,大伙一起吃顿饭,你还是帮我先去和阿芊说一声。” 萧羡鱼对季三槐是有欣赏的,就冲那日他维护沈芊的举动,她甚至想着沈芊可以考虑把终身托付过去,而沈珩将人叫来家里吃饭,想必是认同此人。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她去了沈芊那告知此事,那小姑娘一听季三槐要来,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脸红通通的,萧羡鱼立马知道这小女儿心思,帮忙选了一身杏红的襦裙,将她打扮得体灵动。 到了傍晚,季三槐准时应邀而来,先是去了行止阁与沈珩、沈靖说了半天的话,用膳时,沈相府的女眷才姗姗来迟。 这顿饭的意义在座的没有不明白的,所有人用膳都很惬意,唯独季三槐与沈芊两个怎么瞧,怎么不自然。 季三槐由于第一次登堂入相府享用家宴,还抱着那种对待上级的慎态,显得特别拘谨,而且坐在对面的沈四姑娘的目光貌似太过热烈,让他莫名紧张,摸了摸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萧羡鱼在案下扯了扯沈芊,附耳说道:“别老看他,你都把人看羞了。” 沈芊脸部滚烫,小声反驳:“我没有!” 你眼晴快粘人家身上去了,还说没有,矜持点。” 沈芊这才强迫自己看别的地方,专心吃饭。 季三槐用眼角余光瞄见沈四姑娘不再看自己,顿时松口气,保持着仪态,敬了未来大舅哥和二舅哥一杯。 饭后,季三槐没有久留,很快告辞。 沈芊远远送别了他,望着那背影,想着几个月后即将为那个人穿上嫁衣,产生了莫名期待与娇羞。 可她知道这人是临时救场答应娶自己的,加上今晚,二人拢共见了两次,他是真的准备好接纳她了么.…走之前也不见他特意看她,沈四姑娘霎时又有忧愁涌上心头。 万众期望的朝臣家宴如期举行。 天空阴沉沉的,气候转寒,皇宫外的道上人车络绎不绝,沈相府的马车停下后,沈珩先行下车,一身湛蓝长袍加披黑狐短毛披风衬得这位年轻的相爷英姿焕发,肃而有威,他搀扶妻子下来,瞧见她今日白衣银丝绣水纹,披着大红披风艳丽无比的装扮,眼底流露出几分陶醉。 偏巧,下雪了。 一片白色落在她密长的睫毛上,伴着周围很多声对这第一场雪的惊呼,她抬手就盛到了一丝冰凉。 沈珩温柔地替她戴上篷兜,在篷兜的遮裹下,萧羡鱼精致的五官更加明显,尤其是一双带了泪痣的眼眸,明亮而忧郁,在这种飘雪初来之时十分应景。 初雪祥瑞,二人十指相扣,踏着这稀稀疏疏的鹅毛,缓缓进了宫道,往大殿直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背叛 沈珩夫妇的到来算是较迟的,而皇家开设的席面位置大有讲究,分左右两边,左边是皇亲国戚,右边是肱骨朝臣。 御封帝师郑老太师依旧坐右位之首,后头是妻女共坐一案,郑老太师往下才是右丞相沈珩及其妻的席位,居于右二位,然后往下依官阶排序。 此次家宴非比寻常,有天子在场,只是还未摆驾过来,相熟的人皆在交谈,宫人们低首哈腰,忙前忙后斟茶倒水,沈珩二人由宫女引路来到了座位旁,撤了披风入座。 萧羡鱼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由于这次人数众多,亲王世子,勋爵人家以及从一品到七品的官员大多都来了,一时间形形色色,看得眼花。 但她很快发现了对面角落位置的兄长萧盛铭独自坐一席,是以沾了点皇亲和勋爵的身份被安排在那边。 徐氏这几天要临盆了,没办法前来,萧盛铭也不过来应个场,心里都是想着早点回去的。 萧羡鱼对着兄长挥挥手,得到了兄长点头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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