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里的女人个个披散了头发,拉扯着孩子,颤颤抖抖地靠一墙根站成排。 “全出来,全出来!” “不要命了,臭娘们!”一个士兵拉扯住一个女子的头发往外托,那女子抱了一大包袱往里缩,旁边一半大孩子拼命哭。 “没天理啦,全完了!”妇人被托翻在地呼天抢地。 这时有一队骑兵往近处骑来。“得得得得”的马蹄声响起,众人有一瞬间安静。只见一屋子里转出一个兵,跑到那骑兵队长跟前报告说:“将军,夫人不在屋子里。” 那队长手一挥,表示继续找。这队骑兵是关羽派来寻找糜夫人的。 原来吕布见大水淹坏了城墙,无法修补,知道大势已去,南城门又被攻破,就自缚了投降曹操。主帅都投降了,剩下的有点能耐的但求自保,没能耐的伸长脖子,顶个脑袋自求多福。 曹操与吕布的下邳之战将近半年,曹军士兵中有的死了兄弟,有的死了父亲,有的死了儿子的,曹军个个与下邳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旦城破,军士们都如发了狂的洪水,肆意地涌进城里,见人杀人,见鸡杀鸡,见物夺物,总要把一腔仇恨发泄个够。 曹操自己也与下邳城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两厢一合,本来严肃的军纪,全控不住了。 关羽对下邳城是有感情的,他帮刘备守城多时,后虽被吕布夺去,然下邳城中的大街小巷都留有他的足迹,再说刘备的夫人和杜琴母子还在城中不知生死。关羽见曹军涌进城去,想想不对,忙派糜芳带一支兵入城寻人。 糜芳是糜夫人的哥哥,糜芳糜竺两兄弟是东海朐县人,糜家家富过亿,他们原是陶谦从事,后来刘备接管徐州,糜芳糜竺出资帮助刘备组建军队,又把妹妹嫁给刘备。刘备被吕布打出小沛投奔曹操,失了夫人,糜芳就随了关羽帮曹操攻下邳。 糜芳在蒲柳巷搜遍了所有房屋也找不到妹妹,又见曹兵凶残,怕妹妹有失,就派人急告关羽。 关羽得报后,竟自带兵入了城。 当时曹操就在城中,听说关羽私自带兵闯进来,大反常态,暗想:这下邳原是刘备所有,今关羽匆匆入城,难道有隐私,或者有宝藏? 曹操与郭嘉耳语了几句,就带了人去找关羽。 曹操经过吕布府,把门的士兵看见了,忙上前牵了曹操的马。那吕布的妻子自在后院出不来,与女儿抱在一起,相对着哭泣。 曹操进了后院,说:“夫人别忧,许都已为夫人造好了房子,夫人收拾一下,即日可搬去许都居住,免得在此烦恼。”曹操转身出房,对一手下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叫人护送吕布妻女先去许都。 这时又有一将过来,对曹操低声说了几句。 曹操出了吕府,随了那将走,沿着一青石板路来到蒲柳巷。 蒲柳巷的房檐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路两旁栽种各种花树,每扇门后面都有一个小院,门开处,透出小户人家的生活气息。曹操久惯军旅,看到这里,心中不免柔软起来。又见不远处站着一排排妇人,虽没有天姿国色,也香艳得很。 士兵们见曹操骑马过来,个个停止喝骂拉扯,规整地立地站定。曹操心想:怪不得吕布要死守下邳,原来在这花丛中流连,想过风流快活的日子,这龟儿子! 这时一院子里转出来几骑马,曹操一看,是关羽和糜芳,不觉呵呵笑了起来。 曹操迎着关羽说:“云长熟悉下邳,早知有这一温柔去处。怎么撇下众人来了?” 关羽一听,拉住马头,向曹操抱拳说:“曹公,糜夫人被软禁此处一年多,今曹公攻下下邳,关某与糜将军急赶来解救夫人。” 曹操听了,正襟说:“原来如此,难得云长义重。可寻着夫人?” 关羽说:“正处兵乱,夫人不知去向。房中衣物还在,应躲到别处去了。某再去寻来。” 曹操说:“我派一支军帮云长寻找。” 关羽抱抱拳,道声多谢,又往别处去了。曹操望着关羽远去,转过一屋角,想回头,那角落了又转出一骑,一看,关羽回来了。 关羽骑至曹操跟前,神色凝重地说:“曹公,秦宜禄的妻子也被转到这里居住,今不知死活,如果还活着,望曹公赏我。” 曹操说:“云长只管去寻,一切由我做主。” 曹操望着墙根处的妇女,有的拉着半大的孩子,有的怀抱着孩子,有的背着孩子,有的母女相拥,皆披散着头发,歪挂着衣裳,容颜失色,神情颓靡。 这男人由女人生养,反过来作践女人,谁家没有母亲姐妹啊,曹操又不免同情起她们来。曹操又看看自己的士兵,远离了父母姐妹,长年征战在外,不能享人间温情,今天打了胜战,理应让他们放肆一下。但军有军纪,不能破了规矩,于是下令,凡屯长、军候中单身的皆可领一可意女子回去,兼管养大她们的孩子。有愿意跟着走的皆高高兴兴,不愿意的悲悲戚戚,也有坚决抵挡的,但抵挡没用,除非不要命。 曹操带着随从骑了马离开蒲柳巷,往府衙走去。 在一拐角处,一屯长正在追逐一个抱娃的女子。眼看就要追上,那女子把孩子往地上一放,像箭一样地撞向一树桩。 曹操忙示意夏侯惇拦住。女子收脚不住,一头撞向夏侯惇。 曹操对那屯长说:“这随军的女人性子烈,你得想办法驯服她,不能靠蛮力。”那屯长低头喏喏。 忽听夏侯惇惊叫:“你是人是鬼!”只见夏侯惇扳住女子双肩,惊恐异常,曹操忙走过去看。 那女子脸颊上涂了锅底灰,可眉眼洁净清朗,除了慌乱的神情外,她像极了一个人,不对,就是那个人。 曹操也大吃一惊,忙扯起袍袖擦拭那女子脸上的黑灰。女子扭转了头,看向别处,她的孩子哭了起来,踉跄着跑来,撕扯夏侯惇下裳,哭喊着叫妈妈。 女子双膝一跪,磕头如捣蒜地求曹操说:“放了我孩子,放了我孩子吧!” 夏侯惇的手下忙过来扯开孩子,说:“哪来的野孩子------” 还未等军士把话说完,那女子抢上前去,搂抱了孩子说:“他不是野孩子,他是秦宜禄的孩子,望将军手下留情,将军手下留情!” 身经百战的曹操经过的怪事很多,却不曾见过死去的人真的复生。曹操示意士兵善待孩子,自己扶起女子问:“杜瑟是你何人?” 这女子就是杜琴,城南被水淹,她随避难百姓迁入城中,后又在蒲柳巷讨生活,她不愿跟那屯长走。 杜琴听了曹操询问,惊疑地站起,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大将军,竟然还问起杜瑟来,想自己姐妹在乱世中分离,生死未卜,不觉悲楚起来,哽咽着说:“杜瑟是我胞妹,可怜她在濮阳走失,再无音讯。” 曹操看着杜琴,杜琴的眼里有杜瑟临死前的幽怨,感觉杜瑟在他怀中死去时的余温还在。这杜琴也好,杜瑟也罢,乱世红颜,如花凋零。夏侯惇听了也吃惊不小,忙抚慰那孩子,让士兵给他找好吃的。 曹操回过神来,对杜琴说:“杜瑟在濮阳城郊,永远不会回来了。” 杜瑟知道曹操的话意,也不悲楚,妹妹的去处在心中有了着落,反而没有了牵挂似的。 她说:“这是宿命,每个人都有的。我这孩子还小,将军能给他一条生路吗?我无法养活他,他父亲还在寿春。” 杜琴轻轻一叹,毅然转过身来,面对夏侯惇手中的剑靠了过去。 曹操忙扯住她,说:“你不能死,孩子还是你自己养着,你随我去许都。” 远处有骑兵往这边来,曹操示意夏侯惇保护杜琴母子出城,自己带着几骑向府衙驰去。 夕阳西下,下邳城收起了喧嚣,回归死一般的寂静。吕布驰骋沙场,英雄的一生在此落下了帷幕。陈宫、高顺不降,选择永远地离开。曹操收降了张辽。自此,曹操的势力由兖州扩展到了徐州,并得到下邳豪族陈珪的鼎力拥护,曹操任命陈珪儿子陈登任广陵郡太守,向南拒袁术之兵。
第56章 曹操聘订大小乔 曹操缢杀了吕布,收聚徐州之兵,合本部之兵共约六万人马要回许都。 军马经沛国,到梁国,一路向西,与民秋毫无犯,百姓都箪食壶浆于路迎候曹操。曹操禁止士兵擅自收取百姓钱粮,行军途中,若有士兵经过家乡,想要归家,曹操皆允其回家探视,军队中年纪四十以上之兵,允其解甲归田,并发放路费,意在让他们恢复兖州、豫州农耕。 这一天,军队到了梁国睢阳境内,曹操站在睢水之北,望着滚滚滔滔的睢水向东流去,想起自己少年之时与房族子弟从谯县纵马到梁国,后来拜师故太尉乔玄,学经习武,乔玄夸自己不拘于俗务等等往事,时光易逝,已有三十多年了,不觉感慨万千。睢水溅起浪花,曹操的眼眶也不禁湿润起来。 夏侯惇骑马来报说:“主公,有一老者渡河,想见主公。” 曹操忙向河岸看去,见一六十多岁的老汉向他走来。老者头发斑白,但步履健朗,行至跟前向曹操作揖,说:“曹将军大德,平定兵乱,造福梁国,老汉无以为报,匆忙中收集三千斛粮食送将军。” 曹操见说,忙下马还礼说:“老人家客气了。敢问老人家贵姓啊?” 老者说:“在下姓乔,世代居住睢阳。” 曹操听了,心中一动,问:“故太尉乔玄公可认得?” 老者说:“不满将军,乔玄正是家兄,已故十五年矣,劳将军还记得故人!” 曹操忙向老者重施一大礼,说:“乔玄公德高望重,是国之栋梁,曹操曾受业与他,此生永不敢忘。” 这老者就是乔玄之弟乔成乔太公。乔成听曹操一说,竟大恸起来,说:“曹将军还记得往事,老朽实在感动。自黄巾造乱以来,这中原百姓再无安宁。我睢阳百姓多抛离故土,外出逃难,受尽颠沛流离之苦。心中虽念故土,故人,实不敢回家。亲族子弟在外逃亡,生死不知,即使同胞骨肉也多离散。后来归家,见荒草没腰,掩埋庭院,良田市井全不能分辨。直到将军统领兖州,朝廷迁都许都,吾县之百姓才敢纷纷回故土。然几年来,吕布等人造乱,百姓生活艰难,勉强活命。族人陆续归来,吾收聚族人,垦地种粮,才能勉强度日。” 曹操听后,执了乔太公之手,动情地说:“太公之言,曹某心领。百姓安居,田禾茂盛是吾衣食父母。曹操虽然智浅,定当竭尽驽才,为朝廷,为黎庶谋安宁。” 曹操随着乔太公渡过睢水来到乔家庄。曹操执酒水,牲礼来到乔玄墓前。乔玄之墓外墙已坍,基部陷落,墓旁有一小庙,庙砖青黛,庙顶失修,半塌半立。曹操持酒于墓前,跪地叩拜,说:“乔公,曹操不幸,此生再难得公训诲。想公生前,为国为民,尽忠尽情,不期死后,陵寝不整,魂灵不安。曹操无能,曹操无能啊!”曹操大恸,拜于坟前,叩头点地,难以起立,所侍之人皆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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