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邹婕问:“音儿,今天是什么日子?” 音儿小心翼翼地说:“夫人,今天是三月三啊。” 邹婕恍然大悟似得说:“音儿,你去烧一锅兰汤来,我要沐浴。” 音儿有些迟疑,说:“夫人,你已经洗过了。” 邹婕悠悠一叹,说:“再洗一遍也好。” 音儿出去了,邹婕恍恍惚惚地起了身,向书房走去。 再说张绣离开了小树林向城中走去,贾诩接着,见张绣面有不悦,问:“情况怎么样?” 张绣说:“曹操大军已逼近南阳,不降又能怎么样。”于是准备投降事宜,并收拾金银财物,衣饰布帛,作为嫁妆,想在曹军到来之时把邹夫人连同嫁妆一并送上。 几天过后,曹操的军马停驻在离宛城三十来里的博望,与张绣的军营隔着淯水相望,张绣齐备了鼓乐,大红轿马,准备嫁婶娘。 这时音儿急匆匆赶来,张绣忙问:“何事惊慌?” 音儿哭说:“主公,夫人自缢了!” “什么?”张绣听此言,委顿于地,其余人听闻,也都颓丧不已。 原来自那日张绣走后,邹婕心中了无生望,觉得活一天挨一天,想张济死后,自己无依无靠,张绣并不善待自己,此生已经历了无数,荣辱生死在转眼之间,再活下去,只是重复以往的苦难,于是留书一封,于三更之时,自挂于卧房顶梁,幽魂随夜风飘荡于淯水河岸,随水涨水落,看春花秋月,听夏雨冬雪,自与人间隔绝。
第58章 恩怨情仇怎么了 建安四年秋月,一支军行走在淮陵城郊外,残破的军旗上“袁”字在风中凌乱,只见队伍散乱,军士颓靡,銮舆灰旧,轿马瘦弱,刀枪不整,盔甲破损。原来袁术率军想向北投靠在青州的袁绍的大儿子袁谭,军马在向县附近被刘备和朱灵截击。袁术率军仓皇渡过淮水,想回寿春。这时,军中几近绝粮。 在古老的江亭子里,袁术驻跸歇脚。 有一小校前来报说:“陛下,张绣已投曹操,不肯借粮。” 袁术大骂说:“这小娘养的,看曹阿瞒能给他什么好处。” 又有一小校前来报说:“陛下,孙策联合舒县的周瑜攻打庐江。” 袁术一听,颓然坐于地上,长叹说:“孙文台的儿子竟干出吃里扒外的事,趁我不在扬州,攻我郡县。”袁术恨恨连声。 九月的太阳出奇地炙热,军士都口渴了,纷纷到河边取水喝。袁术也口渴了,看身边的人都站亭外柳荫里了,他舔舔嘴巴,想喊人过来侍候。一个近侍端了一瓢水过来,递给袁术,说:“陛下,喝一点吧。” 袁术见瓢中之水有细小的浮游物,怒说:“端蜜水来。” 近侍说:“陛下,淮陵城进不去,军中饮食已经断绝!” “进淮陵!进淮陵!”袁术的嗓子眼里几乎冒火,干哑着叫:“端蜜水来!” 近侍跑下亭子。站在柳荫里的军士听见动静往亭子里走,又见一小校端了一瓢血水过来,递在袁术跟前,对袁术说:“他们为争一群野鸭,两队人在河岸边打起来,河水全浑了。” 袁术闻到瓢中水里的血腥味,只觉胸口一塞,喉间升起一股甜润的味道,“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横行淮扬十来年的袁术最后来不及逃回老巢寿春,逝于淮水岸边的江亭子里。 袁术病死的消息一经传开,本在庐江郡拒孙策的袁术部下纷纷反戈,有的投降,有的逃散。这时朝廷任命的扬州刺史刘繇在治所曲阿病死,孙策乘机招降刘繇部下,占据吴郡。孙策又联合其舅舅,即丹阳郡的吴景,向南袭取会稽,俘获会稽太守王朗。王朗誓死不降,孙策放了王朗,王朗连夜逃回许都。自此孙策占有吴郡、会稽、丹阳等大郡,庐江、九江等一部分地盘。 再说同年九月,许都的曹操府中,丁夫人房里,铜卿正持着女儿的手,说:“既然过来了,就在此住着,别再回去了,你父亲那里我去说。” 原来曹大小姐曹蓉死了丈夫,曹操让他在家守寡,由于战乱,家里人都去逃难,家人在乱中走散,曹蓉打听得母亲已经在许都住下,就夹在百姓中间来到许都。曹蓉和子秀在铜卿的身边来来往往,铜卿的丧子之痛开始愈合,身体慢慢好转。 秋天刚过,冬天就来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自天而降。丫环进来报告铜卿,说南阳之战主公大获全胜,就要班师回朝了。铜卿听说心情大好。 曹操班师回朝,朝廷官员的各种贺表贺仪自不必说。曹操忙碌了几天,终于可以回家团聚了,曹操去见了铜卿和女儿,来到卞玉儿的房中。 曹操要卞玉儿去办一件事,这件事让玉儿为难死了。原来曹操从南阳回来,带回了张绣的女儿。张绣为表投降的诚心,把女儿献给曹操。曹操想邹夫人既已死,就笑纳了张绣的女儿。为了使张绣真心投诚,曹操表他为扬武将军,在许都开府衙。南阳郡有曹洪暂代太守。曹操还答应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张绣,从此解开两家所有的疙瘩。 曹家女儿以曹蓉最大,曹蓉正守寡在家,而张绣也刚死了夫人。曹操不好自己与铜卿提这事,想让玉儿去说。 玉儿说:“大姐与大小姐刚团聚,我怕她一时想不开。主公,还是缓缓吧?” 曹操说:“此事已成定局,你去备办嫁妆,等到了好日子就嫁过去。”玉儿听了,心中暗暗揪紧。 张绣带着人马来到许都,归顺朝廷。 冬至节前一天是黄道吉日,张绣府中张灯结彩,钟鼓齐鸣,一是为了庆贺张绣高升,二是张绣大婚,新娘就是曹家大小姐曹蓉。 且不说张府宾客盈门,单表曹家大院里,铜卿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戴着满头珠翠,随着迎亲的轿马离开。铜卿回到房中,颓然坐在床上,感觉人生已经落幕了。那个“女婿”她想也不要想起,更不要说看见,曹操却把女儿嫁给她,铜卿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 铜卿掩上房门,感觉了无生趣,这个地方再没有自己存在的必要,曹操已不是原先的曹操,这个家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家,连自己也不是自己的了。自己养大的孩子死的死了,嫁的嫁了,自己还得装得大度,体面的露着笑脸。铜卿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有大格局的人,她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这时子秀来敲门,铜卿说自己想静一静。 子秀体贴地站在房门口不出声,并告诉铜卿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自己就站在门外。 铜卿站起来,打量了一下房间,感觉特别陌生,又打开门,往庭院中看去。 子秀见了,说:“大娘娘,我陪你出去走走吗?”铜卿点点头。 她们两个出了角门,走过一道回廊,来到曹府后院的小池子旁。丫环仆人都到前院忙碌去了,这里极其安静。铜卿平时很少到这里,今天一见,觉得这里挺适合她。她们过了一条小桥,向一处小院走去,那院门虚掩,正对着池水。铜卿推开门,跨进院子。 一个女子正站在荼蘼枯藤旁。 子秀说:“你那女子是何人,夫人到此,还不过来迎接。” 那女子听到动静,忙转过身子,十七八岁的模样铜卿从没见过她,子秀也没见过她。 子秀问:“看你面孔刚来此地吧,你怎么独自在这里?” 那女子见了铜卿和子秀,抬起头,落寞地说:“我姓张,名雪宜,吾父是南阳太守。父亲把我嫁给曹将军,可我来到曹府已有月余,他们只把我关在这里,我从未见过曹将军的面啊!” 铜卿听了,吃了一惊,问:“张绣是你何人?你所嫁曹将军又是何人?” 张雪宜说:“张绣正是家父。” 此言一出,铜卿的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咸全涌了上来。张绣害了我儿子,娶了我女儿,却把你送给我丈夫,这是什么姻缘,什么情仇,什么乱糟糟的关系啊,全成了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自己事先全不知情,一切看似临时的,其实早有预谋。谁在设计,谁在施谋,谁是受害者,谁又得利?其实没有人能想象铜卿此时的心情,也没有人考虑铜卿的感想,一切都是顺应时势,没有情理可言,可小女人的心思已被情理的网格住了,觉得无情无理可循,人活着干什么。 铜卿的心口一阵烦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血沫溅在白灰墙上,形成朵朵红梅。子秀忙扶住铜卿。 张雪宜见此,吓了一跳,在荼蘼虬根旁跪了下去,说:“妾并没有故意气夫人,夫人您------” 铜卿挥挥手,示意她起来。过来好一会,铜卿缓过气来,说:“不关你的事。”接着示意子秀扶自己回去。 张雪宜见此,急说:“夫人,救我一救。我这里有一信,求夫人帮我转交曹将军。”说完,忙转身进屋,出来后把一锦囊交给铜卿。铜卿让子秀接过来,相扶着回正屋里去。 铜卿躺倒了床上,子秀忙喊人去传医生,下人都不在,子秀不敢离开铜卿。铜卿说:“秀儿,不要紧,我这是老毛病了,躺一下就好。” 铜卿躺靠在榻上,看见那锦囊放在矮几上,就拿起来,打开囊口,取出一条布帛,只见上面写满娟秀的字。字很小,铜卿看得眼花,想放回去。忽然有几行醒目的字特别刺眼,只见写的是:------我本飘零人,薄命历苦辛,南阳守孤魂,苟且了此生。逢君在幽林,君子实多情,可叹烽烟起,转瞬起刀兵。将军有志在四方,妾身怎敢望永亲。南阳一别已年余,日日薄酒酬君恩。淯水清清东流去,琴音瑟瑟忆故人------ 看到此处,铜卿再也看不下去,回想一年来隐隐约约传到耳中的流言,说曹操因为一个女人而致使宛城大败。原来流言属实,子修原来死得这么不值得。如此想着,不觉心口又一阵闷,“哇”地又吐了一口血。 原来此信是邹婕临终所写,张绣把信交给女儿,想让女儿带给曹操,让曹操看在邹夫人的面上,善待女儿。 子秀见铜卿如此,急的哭了起来,说:“大娘娘如此,我去告诉伯父去。”铜卿缓了一口气,说:“秀儿,你不能理解我此时的心情,其实我平静得很,只是一时难过,吐了血。” 子秀再也呆不下去,跑出院子,看见一个小厮,赶紧跑上去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自己又跑回铜卿身边。 女儿大婚,曹操被一帮权贵灌得酩酊大醉,等到真正酒醒时,已是第三天早上。曹操发现自己在卞玉儿房中,忽然醒悟到什么似的,忙让人更衣洗漱毕,往门外走去。 玉儿正端了热羹过来,拦着曹操说:“主公且喝了此羹再去。” 曹操接过羹汤,喝了一口,问:“夫人到哪里了?” 玉儿等曹操喝完羹汤,从怀中掏出一绢布给曹操。 曹操接过一看,眉头紧皱起来,说:“什么,夫人回家乡去了,还要与我决绝?你们怎么不拦着!”还未等玉儿回话,曹操已急匆匆向铜卿院中走去,玉儿对丫环吩咐了几句,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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