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姬心里越想越感到不对,对着大阏氏跪拜起来,说:“大阏氏仁德,封赏昭姬。然昭姬并无功德,不敢受此封赏,望大阏氏赐我与汉使一见,昭姬只想知道家乡音讯,如能如愿,万死不辞。” 大阏氏正襟,说:“汉使来龙庭,只是通常国家使臣往来,早晚会让你见面。现封你为阏氏,是因为你为草原诞下王子,母为阏氏,儿子就能得封赏,左贤王早有意赐刘意范夫人城至夫羊句山峡间的土地,只是你缺了阏氏的身份。如今封你,你难道不愿?”昭姬立在当地,左右为难,心里不知是喜是忧。 昭姬出了王庭,往自己的毡房走去,没到达,只见傅显带着刘意匆匆迎上。刘意说:“阿妈,大阏氏赏了你很多皮袍子,还有好多珠子。” 昭姬拉了儿子的手,看向傅显。傅显说:“大家正等您去谢恩赐赏呢。” 昭姬快步走向毡房,毡房内不多的空地上堆了许多皮袍子,还有大盒小盒的礼品。送礼的阿古达木是大阏氏的心腹,昭姬忙说:“有劳都尉了。昭姬贫寒,帐内没有珍贵的礼物感谢都尉,望都尉谅解。” 阿古达木献媚地说:“我奉大阏氏旨意给昭姬阏氏送赏赐,并不要求回礼,只是大阏氏听说您帐内有一特别的汉人短刀,大阏氏想拿去一赏,不知您可肯割爱?” 昭姬迟疑了一下,说:“这短刀并无特别之处,只是一个故人所赠,在战乱时,昭姬用来防身而已。” 阿古达木说:“我们龙庭离汉朝路远,汉人的东西就稀罕了。大阏氏只是好奇,想借去玩几天。” 昭姬无奈,让傅显取下短刀。短刀没有奇异的地方,只是承载了太多的岁月和人事,变得宝贵。 阿古达木乜斜着昭姬,伸手抓过短刀,说:“昭姬阏氏不必吝惜,过几天送还就是。” 昭姬目送阿古达木离去,心中感到空落落的,再看看儿子,刘意一会儿翻找皮袍子,一会儿打开各个盒子,跳来跳去,不亦乐乎。女儿还小,被傅显抱着吃奶。 昭姬想:“一切就这样了,结束了,放下吧。”昭姬招来儿子,说:“意儿,父王送你一座城,让你搬去那里住,你喜欢吗?” 孩子想都不想,说:“我不要去那里住,我要跟阿妈住。” 傅显说:“意儿不懂了,你阿妈也跟你一起过去住。” 刘意说:“那显姑姑也一起住。” 昭姬笑了,说:“好,明年开春,我们把显姑姑家的宝宝也抱来一起住,可好?” “好,好!”孩子兴奋地在皮袍子中间来回蹦跳。
第88章 诀别大草原 五月的草原,冰雪已经消融,远望去,绿茸茸一片。出圈的牛羊散走在草坡上,啃食嫩草。牛群羊群一过,就留下翻浆的黑土。 几个羊倌并轡骑行。一个说:“这草不长,吃一整天还不够一天走,这样下去,这羊怎么长大。” 另一个说:“放了这几天,冬天的膘都落了。” 远处有一羊倌高叫:“呼和,你看,有一支队伍走来了!” 被叫呼和的羊倌和伙伴纵马上了一道坡,站在坡顶向远处的马队望去。 呼和说:“看马行走的姿态,不是敌军来袭。拉图,你去报告主人,我在这看着。”拉图调转马头,驰下山坡,向远处的毡帐驰去。 羊群的主人孟和得报,马上派人通知都尉□□。□□一面上报王庭,一面亲率几十骑向马队迎去。 马队走得近了,一人高舞着蓝色的绸带,向□□表示友好。□□勒住马,喝止自己的骑兵,手搭凉棚,等马队走近。 马队走近了,□□看清了对方的服装和旗幡。这是一支大单于王庭里来的马队。草原的春季最容易发生冲突,各部落为了争抢草场,往往发生械斗,甚至战争,这几年天灾不断,今春的牧草好坏决定部落的命运走向,所以每个部落间相互警惕。 □□见来者友善,只于马上向对方弯腰施礼。 马队的首领高喊:“我们奉大单于之命给左贤王送礼来了。” □□见对方马匹驮着重物,后面还跟着十几辆车,于是让骑兵退到自己身后一字排开。 □□纵马向前,对那首领说:“尊贵的使者,现在正是牧草生长的关键时期,得罪了!” 那首领哈哈一笑,说:“请吧!” □□打一声唿哨,他身后的骑兵一拥而上,把马队围住,绕着马队巡视了一圈,见并无异样,彼此互使了一个眼色,又向□□身后退去。 那首领拿出一封诏书,高举手上。□□一见,赶紧下马,恭恭敬敬地施了弯腰礼,伸手牵过使者的马缰。 那使者纵身一跳,也下了马,搂住□□的肩膀,说:“安答,过虑了。引我见左贤王吧!” 马队后面还有一些来自大单于王庭的官员,□□与他们一一见礼后,就与使者并轡,引着马队向王庭骑去。 左贤王刘豹已在帐前铺排开欢迎仪仗,大单于的马队在庭前空地停下。使者来到刘豹和大阏氏面前,单腿跪地,深拜起来,又递上大单于的诏命文书。 刘豹弯腰回敬,引领使者入帐。 原来呼厨泉单于屡败于汉朝廷的军马,被迫投降汉朝,单于王庭被要求迁至阴山北。汉朝派使者出使单于王庭,授予大单于汉臣使节。汉丞相曹操要求大单于送还居留匈奴的汉中郎之女蔡昭姬。大单于以草原经受天灾为由,要求汉庭用钱物赎买蔡昭姬。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大单于就与左贤王大阏氏谋划好,提高昭姬地位,把她封为阏氏,以此向汉庭索要大笔赎金。 匈奴部落间本来可以相互赎买俘虏,价钱由被俘者地位决定,地位越高,赎金越贵。曹操怀疑昭姬是否真的在左贤王王庭,要求先送还再交赎金。大阏氏就让阿古达木取走昭姬的短刀,并派人送给曹操,坐实昭姬身份。曹操睹物思人,答应呼厨泉的要求,又一次派董祀等人到左贤王王庭来接人。刘豹知道大阏氏与呼厨泉串通一起,用昭姬索要大量赎金的事后大怒,但迫于大阏氏娘家势力,只好答应交出昭姬。当昭姬知道自己要被遣返汉朝时,大阏氏已为昭姬准备了所有归汉的准备。 左贤王的遣返诏书到达昭姬的毡帐,昭姬似被重重地敲了一棍,愣怔在当地。她怎么也不相信左贤王会突然答应她归汉,十二年的胡地生活磨圆了昭姬反抗屈辱的尖角,孩子的欢声笑语淡化了昭姬归汉的决心,当儿子被赐给封地时,昭姬已做了在胡地风雪中永久居留的打算。突如其来的归汉诏书让昭姬措手不及,她既感到理所当然,又觉得不可思议,一时间,心中竟五味杂陈起来。 昭姬走出毡帐,向四方环视,茫茫大草原上没有指示方向的标杆,她站在帐帘前眺望远方,太阳从那儿升起,那儿应该就是南方。昭姬看见远方山头上有个敖包,她朝那土堆跪拜了起来,心想,天神开眼了,让不幸的人有了出头的日子。 几只飞鸟掠过,昭姬转身看向毡房,又想,我应该准备些什么,准备好粮食,饮水,衣服,骑马牵羊?那条原本逃了好几次的路还在吗?这次是名正言顺地归汉,并不用逃跑,左贤王不会带人来追,而应该派人护送,因为还有他的儿孩子要走。一想到孩子,昭姬突然担忧起来,她想,我要带走孩子,左贤王肯吗?胡人最讲究子孙繁盛,儿子长大带兵打战,女儿长大部落联姻。想到这儿,昭姬心中一惊,孩子现在哪里? 昭姬回身走近毡帐,帐内静悄悄,昭姬想:孩子应该去骑马或捡鸟蛋去了,牧草肥美的夏季也正是鸟儿繁殖的旺季。 昭姬想趁孩子不在身边时收拾行装,她找出几个大皮袋子,翻箱倒柜地找衣服,发现帐内都是胡人的用品,胡服、胡靴、胡几、胡床,竟然没有一样东西能证明自己是汉人。昭姬放下手中的东西,环视帐内所有的一切,产生了一种诀别的苦涩感。 昭姬倒空了儿子平时放玩具的皮袋子,从里面掉出一个锦囊,锦囊里放着左贤王赏她的珠子。昭姬捡起锦囊,打开看看,她想,以后再也不要这些饰品了,突然有一金簪子引起她的注意,她检出金簪子。这是一支金花簪子,簪柄已经起锈,只是那金花依然闪光。这是她周岁时曹操夫人丁铜卿所赠。几十年来,南北东西迁移,旧时的记忆被这金花簪子一勾起,全如昨日发生的一样,世事竟然如此奇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人生的起始。洛河的风光,城南的寓所,溧阳的山水,陈留的人事,雍丘城逃难,胡地大草原受辱,人生几十年,就像写了一部大书,南北东西,风土人情,繁荣衰败,战争逃难,亲人离散,家破人亡,归乡,团聚?昭姬的脑海有一晃的空白,她突然想看看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 昭姬在一柜子里找出一面铜镜,这是她生了女儿时左贤王赐给,镜面已经蒙尘。昭姬用毛毡擦拭了一下。镜面模糊,还好,能朦胧地照出影儿。这是自己吗?记忆里那个美丽高雅的小姐去哪儿了?镜中的胡女,虽然风韵犹存,然皮肤已不再细腻,胡地的风霜在脸上刻下痕迹。昭姬扔下镜子,想想十二年了,什么都变了,我能不变吗,不变的是潜藏在心底的归汉欲望。 昭姬在矮几下捡起教儿子读书识字用的木炭条,在一狼皮的背面写了起来:归去来兮,吾心已决胡不归!胡风吹雁翼,远别无人乡。君近雁来处,几回断君肠。昔奉千日书,抚心怨星霜。无书又千日,世路重茫茫!世路重茫茫! 不知何时,毡帘子被掀起,是阿古达木带来大阏氏的口谕,命昭姬阏氏在巳时起程。 昭姬大吃一惊,说:“为什么这么急?我还没收拾好。” 阿古达木说:“大阏氏已为昭姬阏氏准备了归汉的所有物品。” 昭姬说:“我的孩子还未回来,我要等他们一起走。” 阿古达木冷笑说:“昭姬阏氏放心,王子和公主已被大阏氏接去左贤王那儿,他们会在敖包山下等您。” 昭姬见帐外停了两辆马车,看情形路上的用品都已准备齐整。阿古达木不断催促昭姬起程。昭姬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私人用品,跟着阿古达木上了马车。还没来得及最后看一眼毡房,马车已被赶出好远。昭姬的心里有些不舍,但想到儿女已在敖包山下等着自己,就不再留恋了。 敖包山下,左贤王设帐,饯别汉使。昭姬的车马匆匆使来,还没等马儿止步,昭姬已经跳下车来。 左贤王迎上昭姬,为昭姬介绍汉使。那壮年的叫董祀,老成的叫曹庆。董祀和曹庆给昭姬行礼。董祀说:“某等奉曹丞相之命,前来迎接蔡夫人回乡。”昭姬忙还礼,说:“多谢汉使不远万里来此边地接昭姬。昭姬身无长物可以回报汉使,实在惭愧。” 这时左贤王已命人送上饯别酒。汉使接过酒囊,先祭敖包,再敬左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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