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简想要阻止她,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只能发出沙哑的哀鸣。 少女脸色苍白,轻咬唇,指尖颤抖去够放在条桌上的纱布。可是她的指尖刚刚碰触到纱布一角,天窗外忽然狂风大作,卷起桌上的纱布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最后停在他的锦靴旁。 紧接着,少女抬起眼,定定地看着黑暗中的他,雪肩轻颤,语气哀婉:“帮我,殿下帮帮我。” 他低眉,视线落在她滴血的手臂上,她的痛苦如同浓烟,随着他的呼吸潜入他的身体,深入他的内心…… 迫得他胸腔激荡,几乎难以呼吸。 “好,我帮你。” 李文简醒来时,意识仍有些混沌,望着昭蘅近在咫尺的眉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以为昭蘅的借宿东宫是和照顾他时一样,和他分榻而眠。 李文简一向不喜欢与人同眠,所以十分诧异为何她昨夜上榻,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低头,看到昭蘅正睡在他怀里,宽大的衣领扯开了些,露出大片雪白锁骨。他别开眼,抬手揪着她的衣领想为她整理一下。 睡梦中的昭蘅被吵到,发出一点带着困倦的慵懒鼻音,像猫儿倦懒时撒娇的浅吟。 李文简整理衣襟的动作一顿,抬眼去看昭蘅。昨夜他实在太困,没等她睡下就先睡着,所以她睡得不是那么安分,双手捧在心口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贴在他的臂弯里,樱唇紧抿,眼角有点点湿意,似乎又被噩梦魇住了。 他看向窗户,只有一丝很浅很浅的光芒。 太早了,还是让她继续睡一觉。 他抬起手,准备按她颈后的穴道。 却不料袖子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他用力扯了下,才发现原来他的一角衣袖被她紧攥手里。 本就睡得不沉的昭蘅忽然惊醒,撒开紧紧交握的双手,他的衣袖在她掌心里被揉得皱皱巴巴。 昭蘅朦胧睁开眼,看着李文简略有些惊愕的神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尴尬地看着李文简微皱潮湿的衣袖,脚趾不自觉地蜷紧。 作者有话说: 阿蘅:你到底睡不睡? 李狗子:你到底睡不睡? 阿蘅:我可以睡啊。 李狗子:那睡啊。 阿蘅:你怎么还不睡。 李狗子:你先睡。 阿蘅:你不睡我怎么睡。 李狗子:还要哄睡? 阿蘅:妈的,不是你说的要睡?
第31章 天还没大亮, 窗口蒙上一层灰翳,夜雨不知何时停了,隐约有鸟鸣。 昭蘅声若蚊呐:“天亮了, 我起了。” 李文简点头。 昭蘅手撑着床榻起身,昨天骑马的症状都出来了, 她浑身酸痛得快要散架、她咬着牙坚持起身,脚长长跨过他的腰,踩到床沿上,正要用力爬出去,腿根的擦伤、肌肉的酸痛, 海潮般袭来, 她够着床沿的脚底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倒。 身下是李文简,她自然不敢去压他,忍痛往旁边挪了些许。 ——反正身上都这么痛了,摔一跤也没关系。 “小心。”李文简抬手,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 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腰, 将人往床榻上一带。她重重伏跌在李文简的胸口,脸颊埋在他怀中, 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温热的唇擦过他的喉结, 重重滚动了一下。 李文简用抬起手,用指腹压了压眼角。 疼痛被遗忘,昭蘅怔怔望着李文简。 这样近的距离,目光相遇, 李文简望进她漆黑如深渊的眼底。 半晌后, 他微微喘着, 哑声:“不起吗?” 昭蘅殷红的唇颤了颤,垂着眼,飞快地爬起来下床,忙七慌八地找衣裳。幸好林嬷嬷知道她昨夜没回,早早地让人将她的衣衫送了过来。 她走到屏风后手忙脚乱地换衣服。 李文简没有起身,望着屏风后她纤细的身影,抬手抚了抚被她下巴重重磕到的锁骨。 * 昭蘅没想到骑马的后劲儿这么大,接下来好几天她身上都酸痛不已,直到端午前才好利索。 端午宴上皇帝宴请了满朝文武,午宴时百官可携内眷入宫,晚宴时,后宫诸人也可一并前去参加。 这样的场合以昭蘅的身份本来也不用去参加,但李南栖特意求了皇后,让她一起去晚宴。 皇后允了。 端午那日,李南栖和宁宛致早早地就到了长秋殿。她们俩都系着昭蘅编织的蛋兜,宁宛致的兜里装了一枚咸鸭蛋,李南栖嫌鸭蛋太丑,找了几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放里面,走在路上一步一响,和宁宛致的小铃铛相映成趣。 “婶婶,你真好看!”宁宛致望着镜子里的人惊呼。 晚上要出席夜宴,昭蘅今天特意穿了身藏青色宫装,略施薄粉。衣服和妆容都不出挑,但落在她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夺目风姿。 李南栖爬到小凳子上看镜中的人,也惊呼出声,拔下头顶上的一根金钗插进她的发髻里,拍手叫好:“阿蘅姐姐戴这一支,好看!” 两人把昭蘅好好妆饰了一番。 昭蘅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和她们俩一起出发前往宴会。 出了门走在宫道上,昭蘅忽然停下,说:“你们等我一下。” 她疾步往回走,取了给李文简绣的端午香包。 她之前答应李文简给他做一个端午香包,她最近太忙,给宫里的孩子们都编了应时节的驱蚊艾草环送去,今天早上才把他的香包做好。 “林嬷嬷,麻烦你给帮我给殿下送去。”昭蘅把香包交给林嬷嬷。 宁宛致伸长脖子瞥了一眼,讶然地问:“婶婶,你怎么绣的龙!不应该绣鸳鸯吗?再次也要绣个龙凤相合啊……” 昭蘅说:“殿下乃是国之储君,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戴在身上有损威仪。” 最主要的是绣别的花样太麻烦,简简单单一条金龙省事得多。李文简的腰间大多时候都系着一块玉珏,很少见他佩戴香囊荷包。 就算他要佩戴,这种小玩意儿,不过是顺应时节图个应景罢了,也没人会长期佩戴,过了端午,就摘下来了。 所以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功夫。 今晚的夜宴设在熹云园。 熹云园毗邻御花园,芳草鲜美,泉水潺鸣。昭蘅她们赶到的时候,园中还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安嫔带着李承瑄和李舒意兄妹二人已经到了,李承瑄看到李南栖到了,笑着跑上前喊:“小八妹妹。” 他认识昭蘅和宁宛致,又一一给她们行了揖礼。抬手间,昭蘅看到他手腕上戴着的艾草手环,正是她早上所差林嬷嬷送到各宫的,东西虽小,却是她的一片心意,看到心意被人如此珍视,她唇畔悄然染上了一抹笑意。 宫里的人都说安嫔娘娘虽然出身微末,但风仪气度毫不输名门出生的几位娘娘,就算是和待字闺中时便有才女之名的皇后饮茶论诗,也不曾逊色多少。 六皇子自幼由她抚养,教导得如圭如璋,年纪轻轻便有温润美玉的赞称。 安嫔穿着宫装,坐在水榭的软塌上。李舒意下巴尖俏,坐在她身旁,只不过趴在水榭的护栏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水中的水鸟。 看到小八,她眼睛亮了一下,想过去找她们玩儿,又怕母妃责备,只好朝她们抿起唇角笑了下。 昭蘅过去向安嫔行礼。 阳光照在她宝蓝色的宫装上,鬓发间的金钗步摇随着她的福身轻柔晃荡,又随着她起身立定而静止。 “劳你牵挂,那么早就送了手环来,时间太着急,也没空让孩子们给你道声谢。”安嫔笑笑。 昭蘅眉眼柔静:“不碍事的,都是小玩意儿,他们喜欢就好。” “自然是喜欢的,我在乡野里长大,看到这些东西就倍感亲切。”安嫔提及自己的出身不见自卑自怯,又或者一朝得势的趾高气扬,她用不卑不亢的语气说:“跟孩子们讲了从前在乡野时的山野趣事,得知艾草手环可以驱祟辟邪,他们就都戴到手上了。” 昭蘅浅浅一笑。 “你们去玩儿吧,不用守在我们这些无趣的妇人身边。”安嫔笑笑。 几人道是,携手去园子里看人放花灯去了。 看着小八蹦蹦跳跳的背影,安嫔吩咐身旁的嬷嬷道:“今晚上宫里人多眼杂,吩咐下去,让宫人们都机警些,看好孩子们。” 嬷嬷道是,转身传达安嫔的命令。 身旁一位夫人笑道:“娘娘真是心细,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孩子们。” “上次小六跑丢,把我心都快吓飞了,小心些总没事。”回想起上次李承瑄失踪闹的乌龙,安嫔心有余悸似的用帕子捂着心口,端起案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宁宛致想着昭蘅第一次参加宫宴,和来参加宴会的人都不熟悉,难免紧张露怯,毕竟她刚回京的时候,每次进宫也都是脚趾抠着鞋子吃完宴席的。 于是寸步不离地把她带在身边。可是她全然想错了,昭蘅款款浅笑,脊背挺直,在这么大的场合上丝毫没有露怯。她对宴会上大部分的人都相当陌生,但只要她和小八介绍一次,再转过头来她就把人给记住了,姓甚名甚,家里做什么的,半点岔子也不出。 比她当年的表现好了也就一万倍。 婶婶真厉害,宁宛致看她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钦慕。 “宛致。” 她们循声望去,瞧见几个华服加身的女子款款行来。她们个个华服加身,鬓间珠玉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夺目得光辉。精心妆扮过的女子浑身彰显着名门闺秀的尊贵气度。 “朝阳姐姐。”宁宛致看到走在正中的女子,咧唇浅浅一笑。 朝阳县主一行人对着李南栖行了礼:“八公主安。” “朝阳姐姐。”李南栖唇边漾起笑意。 昭蘅今日身上穿的宝蓝色宫装在一堆贵气女子中,并不怎么醒目。但她人衬衣裳,在她们面前丝毫不输。 朝阳县主打量着昭蘅:“这是哪家的女郎?怎么如此面生,以前从未见过?” 李南栖小手紧紧攥着昭蘅的食指,脆生生道:“她是我的皇嫂,皇兄新册封的昭训。朝阳姐姐在青虚山,所以不认识她也属常事。” 朝阳县主笑笑,道:“确实,我常年陪母亲在青虚山礼佛,对京城之事知之甚少,如今殿下同我真是越来越生分了,有如此喜事竟也不曾修书与我告知一声,害我空着手入宫,头一次见妹妹便两手空空。” 说着,她从皓腕上取下一枚翡翠绿的手镯,拉过昭蘅柔弱无骨的手,将镯子套入她莹白的腕子上:“这枚镯子殿下赐予家父的一块翡翠原石,由匠人开石成玉,精心雕琢而成。东西虽粗陋,却也是陪伴我多年之物,还望妹妹不要嫌弃,权当给你的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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