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舟脸微微一红,低头嗔道:“我哪有。” 顿了顿,她又问:“主子要白玉丹做什么?” 昭蘅笑笑,没有回答她的话。 下午的时候,牧归带着一叠纸站在书房外。 他站在门外禀道:“昭训,殿下让我给您送东西过来。” 昭蘅纳闷,她好像没问他要什么东西,这个时候他送什么来?她起身走到门口,牧归交给她一叠纸。 “是什么?”昭蘅问。 牧归只笑不说话,催她打开:“昭训自己看。” 昭蘅只好展开那一叠纸,当场愣住了。 原来是十来份罪己书,昨日在林安池的贵女们一个没少,连同她们的父亲都给她写了罪己书。 昭蘅抿着唇笑了笑:“殿下都知道啦?” “昨天下午就知道了。”牧归站得笔直,一板一眼地说:“知道后他立刻召了几位大人入宫,给他们授了一堂德行课。” 一堂课上到今天凌晨才放出去。 几个老头子在宫里受了罪,回去之后一打听就知道是受了什么的牵连,当即大发雷霆。就连一向宠爱女儿的中书令王大人都气愤地当着下人的面给了王若虞两巴掌,让她赶紧写一封罪己书,滚去祠堂面壁思过一个月。听说王若虞落水本就受到了惊吓,又被母亲数落了一晚上。昨夜几乎几家人都没有睡着,殿下将几位大人召入宫中,彻夜不放人,家中人急得到处托关系打听。 却什么也没打听到。 次日一早父亲终于归家了,可是他回来之后,不仅没有安抚她,反倒摔了她两巴掌。 王大人气啊,他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持身清正,还没被人指着骂德行不端过。 写罪己书的时候,王若虞就晕了两次,可王大人这回丝毫没怜惜她,让婆子泼冷水弄醒继续写。写好之后就扔去了祠堂,一点情面都没给她留。 其他各家见中书令率先带头,自然也不敢徇私,都重重地罚了自家不争气的女儿。 昭蘅压根不把这些事情放心上,那群人在她身上没有讨到一点便宜,无论是嘴上的,还是手上的。 王若虞蠢笨不已,骂架骂不过她,她们一群人反倒被她推进水里。她已经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再有皇后给她披的那件披风,暗中给她撑腰,她觉得自己再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她不想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况且殿下最近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她更不想用这种无聊的事情去惹他心烦。 看到手中厚厚一叠罪己书,她唇角还是轻轻扬了起来。 原来被人重视的滋味是这样的,许多事情根本无需述之于口。 * 这天距离阿箬真的十五日之期还有两天,昭蘅脚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昭蘅带着莲舟在出门走了走,她们沿着放春园走了一大圈,最后去到凤鸣台。 凤鸣台正是端午夜宴,李文简带她去看烟火的地方。这里是前朝戾帝兴修,日日观看歌舞的地方,陛下无此雅好,故而此处荒凉许久,苍翠古木掩映,清幽僻静。夏日里行走其中,阴凉避日,不见酷暑。 上次在万兽园被阿箬真吓坏了,走到这种人少的地方莲舟就背心发麻,催促昭蘅离开。昭蘅围着凤鸣台转了一圈,到底荒废已久,没甚好逛,又带着莲舟离开。 从凤鸣台下来,经过御花园打算回东宫,她们碰到了皇后和叶朝阳。 皇后坐在牡丹花丛旁的石凳上,她面前的石桌上掰着各色茶点,叶朝阳坐在她对面,素衣简妆,右手间缠了一串菩提佛珠,她起身提壶给皇后面前的茶盏里斟入热气腾腾的茶水。 皇后是长辈,既然在园中碰到,昭蘅也不好扭头离开,她款步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娘娘万安。” 皇后点了下头,目光随意地瞥了她一眼,问:“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昭蘅温顺答话:“回娘娘的话,差不多已经好全了。” “下次警醒些。”皇后端起面前的茶,轻轻啜了口,又将茶盏放下:“那天晚上吓着了吧?” 昭蘅摇了摇头,对上皇后宁和的目光,又重重点了点头。 皇后端肃的脸破出一丝笑,仅是一瞬,便恢复了她惯有的雍容端庄,她道:“斗转星移,天雷地火都是不可避免的自然现象,你不要害怕,下次碰到这样极端的天气警醒一些。” 昭蘅抬眸,朝皇后投去感激的一瞥,那天林安池的事发生后,宫里的人虽不敢明着说什么,可私下里总有人说她不详。但皇后却平和地告诉她,这无所谓祥与不祥,只是正常的自然现象。 “嗯!”她努力地摆出笑脸,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叶朝阳微笑道:“昭训乃是有福之人,必定能逢凶化吉,万事顺遂。” 她拿起倒扣在桌上的杯子,又斟了一杯茶推到昭蘅面前:“昭训尝尝我从青虚山带回来的茶。” “多谢。”昭蘅理了理裙摆,在皇后左手边坐下。 皇后声音如水:“对了,长秋殿什么时候才能修缮好?” “工部的人说大抵还要六个月。”昭蘅尝了一口叶朝阳的茶,回禀道。 皇后颔首,又问:“你现在住的哪里?东宫很多宫室都荒废已久,记得提醒你们殿下一声,让他找工部的人好好检查修缮,杜绝再出这样的事。” 昭蘅抬眼望向她,又微微垂眸,声音低了些:“暂时在承明殿叨扰殿下。” 皇后只是“哦”了一声,并未再说什么。 昭蘅轻轻舒了口气。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叶朝阳的手轻轻颤抖了下。承明殿是殿下日常起居的寝殿,她搬过去和他同住,岂不是朝夕相对? 她垂落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攥紧。 “娘娘。”叶朝阳勉强扯出笑脸,对皇后道:“广济院筹集到的善款,除了一部分用来给孩子们购置日用之物,另外一部分我想在慈幼局里开办义学。” 她声线沉稳,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皇后略思索,肯定了她的想法:“开办义学很好,识文断字明德循理。不过不能光是教授文才,有些人天生不是学文的料,非逼着他进学反倒是缘木求鱼,对于这一部分孩子,最好开设技艺课业,譬如说女工刺绣、打铁,让他们长大后有一技之长得以谋生。” 叶朝阳赞许地点点头:“还是娘娘深谋远虑。” 昭蘅看向皇后的目光充满敬佩,如果戾帝当政期间,也有慈幼局这样抚弱怜恤的机构,也有人为他们日后谋生思虑,她小时候便不用遭那么多的罪,受那么多的苦。 “朝阳,我把慈幼局交给你,你大可放手去干,只要是为孩子们好,你的决定我都会支持。”皇后眉眼间多了温柔。 叶朝阳规规矩矩应声:“是,朝阳必不辜负娘娘所托。” 昭蘅不参与她们俩的对话,她低头喝着茶,这茶的味道很清爽,喝着十分爽口。她刚喝了两口,忽然听到皇后唤她道:“昭蘅,你若是闲来无事,也可以去慈幼局看看。” 昭蘅扭头看向皇后,有些不大相信:“我可以吗?” 皇后笑道:“当然可以,只是慈幼局离宫城很远,来回可能要受些颠簸。” 叶朝阳愣了一下,随后挤出一抹浅笑:“以后慈幼局有什么事情,我叫上昭训一起。” 昭蘅重重点头。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宫女上前禀报说:“殿下来了。” 皇后望着牡丹花道另一头走来的李文简,不由再次感叹岁月匆匆,一晃便是这么多年,她和元清的儿子已经这么大了。 分明晌午才见过他,此时竟又开始想他了。 “母后。”李文简双手叠在身前,朝皇后揖了一礼。 叶朝阳站起身:“殿下过来了?顺便尝尝我亲手做的茶,今春我亲自到茶山采摘炒制,累了大半个月,才只做了一斤。” 李文简摆手说不必:“碰巧经过,马上就要走。”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昭蘅就忍不住想起李文简对她那句算得上尖酸的评价——沽名钓誉、心思深沉、算计太多。她偏过头悄悄看了叶朝阳一眼,发现她唇边始终噙着端庄得体的笑。 “母后,近来天气炎热,您要注意避暑。不要因为节俭舍不得用冰,反而因小失大。”李文简扭过身关切地对皇后说道。 皇后对他点点头,此声说:“你近来政务繁忙,也要注意休息,切莫劳累过度。你忙就先回去吧。” 李文简笑笑说好,然后朝昭蘅望了一眼:“你现在要回吗?” 昭蘅点点头,跟着站起了身,她深深地朝皇后福了一礼告别,然后和李文简一起走出亭中。 道路两旁牡丹花开如云霞簇锦,色泽艳丽,风流潇洒。那一双人影落于花从上,被黄昏日影扯得时而靠近时而分开。 一些往事又忽然涌入脑海。 “乖乖喝药,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洛阳看牡丹。”元清坐在病床畔,手端着药碗,温声哄她。 “洛阳好远啊。”少女轻咳两声,语气中有些失落。 元清揉了揉她的头,又笑着跟她说:“那以后成婚了,我在院子里给你栽满牡丹。” 那年她十六,他十八,正是一生中的好年华。 皇后看着他们消失在花道尽头,从遥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伤感过头。 李文简阔步走在前面,他腿长步子迈得大,昭蘅近乎小跑才勉强跟上。虽然已是傍晚,太阳西移大半,半张脸隐于远处的宫殿之后,可毕竟是盛夏,她还是热得汗流不止。 黄昏的林安池四下阒然,池风吹拂在脸上送来清凉。李文简的步子慢了下来,等昭蘅走近了他突然扭头问:“热不热?” 昭蘅掏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认真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李文简负手信步,步子比刚才迈得小了很多。昭蘅跟着他走上了与东宫背道而驰的路,她看着他的背影问:“殿下不回东宫吗?” 他没有回答,只闷头往前走。 昭蘅热得头昏,又不敢撇下他自己回去,只好快步跟上。 走了没多久,前面是一个水榭。水榭边套了几艘独木舟,正是采莲人泛舟池上用的独木舟。 李文简身手敏捷,撑着水榭的栏杆就跳下了独木舟。他解开系在柱头上的绳子,一只脚踩在水榭边沿,朝昭蘅伸出手:“下来。” 昭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慢慢蹲下身,牵着他的手,纵身一跳,稳稳当当地停在船头。船身轻轻晃悠,溅起一片水花,打湿了她的裙裾。 “站稳了。”李文简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搀到船尾,让她坐在小杌子上:“坐好。” 莲舟站在岸边,望着狭窄的船身……纳闷地想,他们应该不需要她去服侍了吧。 正纠结要不要跟上船,李文简划着浆,船已经缓缓驶离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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