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蘅微微抬眸看向他,眸中水洇洇的。 她明白,他是在等她先开口。 昭蘅轻咬了下唇,低声请罪:“奴婢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细碎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她身上,雪一般洁白的肌肤似乎有光,干净到了极致。 甚至连她的声音都又细又柔,如同春水缓缓流过,让人听了耳心发痒。 蒋晋最好绝色,到处搜罗美人。 如此绝色,落入他手里,还能活着出来便是奇迹。 这个奇迹又恰好遇到中毒的他,同他□□好。 片刻后,李文简说会目光,拿起边几上的茶盏。 杯中只余一盏凉茶。 昭蘅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眉眼带着惊怯,如小鹿受惊,彷徨不安。她不知李文简将如何发落自己,她骗了他、又打伤了他,对于金尊玉贵的太子来说是何等冒犯,即便万死也难辞其咎。 她迟疑了下,走到炉边提起水壶为他添了热水。 李文简又端起茶盏,嗅了嗅气味,凉过的茶汤再掺沸水,味早散了。 勉强喝了一口,果然无味,便将茶盏又放下。 昭蘅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眼睫轻眨,转身将铜壶放回炉上。 炉门没有关好,一粒炭忽然炸开,火星子四射,迸在昭蘅的手背上,烫得她手一抖,滚烫的铜壶贴到她手上,大量热水倾倒出来。 她赶忙扔开铜壶,往后退了半步,可还是躲避不及,一股热水从她的手背淌过。 她的手因为常年洗衣服,浸泡在冷水中,每年冻疮烂了,留下很多疤。今年冻疮本已开始好了,被热水烫破皮,结痂处裂开,顿时鲜血汩汩。血顺着她的手背流得到处都是,就连衣襟都未能幸免。 李文简从未见过如此笨手笨脚之人。 “飞羽。” 话音方落,飞羽不知从哪个角落蹿出来,眨眼间就到了廊下。 他注意到昭蘅手上的血,立刻明白李文简叫他的意图,从怀里摸出一瓶膏药给昭蘅。 “多谢小将军。”昭蘅忍着痛轻轻福身。 殿下几乎不单独和女人相处,飞羽又诧异地探究了昭蘅两眼,转头对上李文简不善的眼神,讪讪笑了下,转身又飞快蹿不见了。 昭蘅打开药膏的盖子,涂抹在裂开的伤处,钻心的疼霎时间炸开,她忍不住倒吸口凉气,仅是嘶了一声。她摸了摸腰侧,想扯出帕子包伤口,却摸了个空。 她这才想起她的帕子早上包栗子酥给云封了。 她悄悄抬起眼睛瞧着李文简,只见他眉头高高皱起,不悦似乎堆积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她低头,掀起袍子的一角,胡乱擦了几下。 李文简也瞥到了他的动作,他随手扯过放在桌子上的锦帕:“自己可以吗?” 昭蘅愣了下,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手伸出来。”她颤颤地伸出不堪入目的手。 李文简捏着锦帕穿过她的掌心,绕了两圈,蒙住流血的伤口。他的动作轻缓又利落,十指翻飞,如同翩翩起舞的蝶。 掌心的红痣如同扑扇的蝶翼,扇动起令人不快的回忆。 昭蘅浑身僵硬,本能地抗拒从背心升起,迫使她挺直脊脊梁。 李文简含义不明地看着她:“别动。” 他们离得近,眉眼相对,呼吸相闻。他带有沉水香的气息喷在她的面上,热意从耳根燃起,一路蔓延到脖颈、小脸上。 李文简看向她的脸,那副柔弱、破碎的美便被彻底打碎,像是雨后的茉莉芽儿,刚冒了尖儿,淋了雨,氤氲的芬芳笼罩着水汽,只有靠近才能嗅到淡淡的香气。 李文简利落地将伤口包好,却没有撤开,目光锐利地看着她。昭蘅下意识退了步,脚踵抵到廊柱,后面再无退路。 他的身影将她紧紧笼罩,好似座无形的巨山倾倒下来,令她恐惧,又忍不住屏紧呼吸仰视。 “我、我……”昭蘅觉着呼吸困难,鼓起勇气抬头:“我不知道是殿下……所以才斗胆打……打……你。” 他问:“你若知道是孤,会如何?” 昭蘅垂在身侧的手紧紧蜷起,心上忽然升起茫茫。良久,她轻轻咬了下唇,缓慢摇头:“不知道。” 她的命运一向不由自己,如同浮萍,风往哪儿吹便去向何处。 “你是怎么从蒋晋那里活着出来的?”李文简忽然问。 昭蘅脸颊猛然变得苍白如纸,错愕地转头看向李文简,深潭般的眼眸里尽是恐惧与慌乱。 “殿、殿下怎么知道?” 问完后却又觉得自己太傻,有什么东西能瞒过他? 她以为随着蒋晋的死,这件事情已永远埋葬在地底下,未曾想这辈子竟还会听到这个令她作呕的名字。 李文简手上沾了她的血,粘腻的触感令他不适,他走到一旁的盆中净手,汩汩水声里,昭蘅忍不住揣摩他问这句话的用意。 众所周知,李文简辅政后干的第一件大事便是铲除奸宦蒋晋。 那天他醉酒后,自己又跟他…… 若自己是他,会如何想? 自己定会觉得此人居心不良,心怀叵测,和死去的蒋晋有所勾结。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昭蘅仍旧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文简已经洗完手,拿起帕子擦干手上的水渍,又转身坐回椅子里。 “蒋晋患有头风症。”昭蘅声音轻轻地:“每当发作的时候头疼欲裂,生不如死。陈嬷嬷将我送去蒋府那日,他恰好头风发作,痛不欲生。” “以前薛家村,我家屋后住了一个跛脚大夫,他有个治头风的方子。”昭蘅道:“我用那个方子缓解了他的头风。” 李文简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蒋晋饱受头风之苦,许多太医也束手无策,一个乡野村女竟能将他医好。 “蒋晋此人,杀戮无道毫无信誉,他得了药方,会放了你?”李文简问她。 在静默的片刻里,昭蘅深吸了口气,默了一阵,她用没有受伤的右手解除衣衫。 昭蘅的动作很缓慢,低头褪去厚重的棉衣。 腰带、外袍渐次褪下,很快,她的身上只余灰白的中衣。昭蘅抬眸望了李文简一眼,他靠在椅背上,打量着她如履薄冰的模样,眼眸平静得像一泓幽泉,似乎并不在意她要做什么。 昭蘅心尖尖儿忽的颤了颤,心一横,低头褪去遮盖肌肤的最后一层内衫,露出只着了酡红亵衣的身子。 肤若凝脂,在日光下泛着动人的光泽。 她低着脸,目光落在鞋尖上,心中难堪到极致。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没想到今日却要解开衣裳揭开伤疤,把自尊踩在脚下。 她佝着身躯,朝李文简伸出洁白藕臂。李文简视线上移,落在她满臂醒目丑陋的伤痕上。细腻的肌肤结满疤痕,格外显眼。 “因为我告诉他,要治头风便要以我的血肉为引子。”昭蘅的声音很轻:“故而,他留下了我的性命。” 李文简抬眸。 昭蘅垂下眼睑,继续说:“殿下可能疑惑,蒋晋阴狠多疑,为何会相信我的片面之言?” 李文简眼神微亮,似在赞许她的聪慧。 昭蘅又道:“方才和殿下说的那个跛脚大夫,是个爱医成痴的怪人,他喜欢治病,研究药方。” “尤其是旁门左道。我奶奶多年操劳,身体很不好,因为无钱买药,我求他给奶奶治病。他答应了,却有个条件。” 她顿了顿,继而云淡风轻地说:“他让我做他的药人。” 即使李文简不通医术,也知道何为药人。 有些药研制出来,不知效用如何,便需要有人试药。而用来试药的,便被称为药人。作为药人,要不停地吃药。若是吃错了,或许命都没了。 他搭在椅上的手指微微屈了屈。 “我告诉他,我曾是药人,试过成千上万种药材,我的血肉便是最好的引子。”言及此处,她的语速放缓了些,她云淡风轻的口吻仿佛那些剜肉放血的日子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而不是她真正经历过的事情。 说完这些,李文简并没有应声。在静默中,昭蘅忍不住去想究竟是否说服他了。心里期待又害怕。 昭蘅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凉风拂过身子,肌肤上顿时浮起一片鸡皮疙瘩。 “蒋晋食我肉、饮我血,我恨他入骨,及至今日我都恨不得将他挖出来挫骨扬灰。”昭蘅咬得后槽牙微酸:“我绝不可能和他有任何勾连,请殿下明鉴。那日之事,皆因我惧怕事情暴露,担上秽乱宫闱的罪名,所以才一时鬼迷心窍,误伤殿下。我自知有错,愿一力承担,殿下仗责、流放,我……绝无怨言。”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心存侥幸敲晕他逃走之后,她不安了很久。随着时光流逝,那日的事并未有人提起,她以为都过去了。 但做过便是做过,她无从抵赖。 李文简未抬头:“你犯的是死罪。” 昭蘅愣了一下,抬眸望了李文简一眼,略迟疑,她敛眸,纤长的羽睫投下一片阴影:“殿下不会杀我。” 昭蘅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好,彻底惹怒李文简。她在心里悄悄劝解自己,殿下是仁爱之君,是谪仙圣人,并非嗜好杀人的屠戮之辈。 再一抬头,发现李文简正看着她,昭蘅下意识避开,开口:“殿下若想杀我,我根本没有机会到殿下面前辩驳。殿下给了我辩驳的机会,便……不忍再杀我。” “殿下是君子,有慈悲之德,悯世人之苦。” 李文简并非放荡纵欲之人,他有未竟之事。 北疆未平,江南未定。 他无心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宫中不乏有意欲一步登天之人,起初他以为那只是简单的媚药。始终想不明白,为何次日清晨她会趁自己浑噩之际悄悄跑了。 那天他中了药,但他感官还在,他感觉得到她的抗拒和挣扎。 失去意识前,他对上她倔强又绝望的眼。 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杀她。 昨日牧归说他酒中的毒乃是玉舌,她又曾在蒋晋府中伺候过,他仍没想过杀她。 因那双流泪的眼一直在他脑海挥散不去。 李文简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生命历程竟是如此坎坷。 风从廊下吹过,吹动炉上青烟摇摆。李文简望着跪伏在地上的昭蘅,最终起身捡起她散落在地上的棉衣,走到她面前,将衣服披在她身上。 昭蘅冻得青紫的纤肩不自觉缩了一下,僵硬地去套衣裳。可是她冻了许久,身体麻木,一只手又受了伤,行动不便。套了许久,手都没能伸进袖子里。 李文简伸手帮她拉着衣袖,昭蘅脸上一红,立刻说:“不敢麻烦殿下,我自己可以。” 李文简闻言松开手,示意昭蘅自己来。她悄悄抬眼瞥了李文简一眼,又立刻垂下眼,轻轻抿唇,手指微弯勾着衣边,抬起左手往袖内钻,然而受伤的手背立刻传来阵钻心的疼痛,她蹙眉,指尖微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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