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过挂在圈椅上的衣裙穿好,才起身下榻去开门。 乍一看到外头的场景,她不由得惊了惊。 府内林管事带着几个家仆和婢子冲她殷勤地笑了笑后,便命人把一箱箱的东西往里抬。 柳萋萋细细一瞧,其中有上好的炭火,一些崭新的被褥,甚至还有胭脂水粉。 “林管事,这是……”见他们把东西取出来往她屋里摆,柳萋萋不禁纳罕地问道。 “柳姨娘,从前是小的疏忽,没有顾及到您。”林管事点头哈腰道,“往后你缺什么短什么,尽管吩咐小的便是,不必客气。” 看着林管事这恭敬的模样,柳萋萋略有些不习惯地拧了拧眉。这位林管事是沈夫人赵氏的人,因为赵氏厌恶她,林管事也素来对她爱搭不理,今日这是怎么回事,突然便对她变了态度。 柳萋萋想起沈韫玉昨夜的斥责,又看了眼屋内添置的物件。 难不成是因着昨日的事儿,那位二爷觉得有愧于她,才会命林管事这般做的? 正当柳萋萋对着自己焕然一新的东厢愣神之际,一人急匆匆跑进了竹韧居。 柳萋萋定睛一看,不由得诧异道:“秋画,你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怎的不在家多待几日。” 秋画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拉住柳萋萋便道:“我哪里还待得下去,姐姐怎就不告诉我,二爷居然做了那样的事。若非阿祐同我提起,我至今还蒙在鼓里。当真是气死我了,我今日就算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要给姐姐好生出这口气。” 见她这副冲动的样子,柳萋萋忙拽住她,她就是怕秋画这般,才没有把那事儿说出口,她看了眼屋内,忙道:“事情都过去了,二爷他……他也觉得愧对于我,你瞧瞧,这些都是二爷命人送来的。” 秋画草草往里瞥了一眼,却是一声冷笑,“那又如何,这些本就是他该给姐姐你的。如今送这些来,根本就是理所应当,算得上什么补偿,他根本就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罢了。” 见她气得想往正屋冲,柳萋萋死死拖住她,看了眼那紧闭的正屋门,撒谎道:“爷不在,我知你为我生气,但这样也无济于事啊。” “不在我也要说!我早就憋得一肚子火受不住了。” 秋画说罢,毫不客气地对着院子嚷嚷,唯恐人听不见,“你说说,你进沈家门五年,二爷不宠您也就罢了,你又没做错什么,夫人无端端磋磨你又算怎么回事儿。明知道你嗅觉灵敏闻不得烟气儿,还偏给你送最次等的炭,这是要害死你啊!还有那日在鹿霖书院,你被凶犯劫持,二爷为了抓人,罔顾你的性命,竟让人冲你放箭,他就压根没想过你的死活……” 东厢正在忙活的几个家仆和婢子闻言皆露出震惊的神情,着实没想到原来夫人和二爷竟对柳姨娘做了这样的事。 谁是谁非,他们心下再清楚不过,虽得同情这位柳姨娘,但到底不敢多言,只一个个低下脑袋,权当自己没有听见。 见秋画越说越激动,柳萋萋忙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往院子的角落里拽。 “可别说了,仔细传到夫人的耳朵里,给你一顿好打。”柳萋萋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才不怕呢。”秋画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不禁哽咽道,“昨夜听阿祐说起那事儿,我气得一夜未睡,我就是替姐姐委屈……” 她家姐姐在沈府的日子本就过得不好,可这二爷再不喜姐姐,也不该拿她的性命开玩笑,若真有什么闪失,指不定今日她就见不到姐姐了。 这般想着,秋画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泪,好一会儿,待冷静了一些,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儿,露出担忧的神色来,“姐姐,你说我这么一骂,夫人会不会连你一块儿责罚?” “这会子想起会连累我了。”柳萋萋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转而安慰她道,“无妨,便让夫人打吧,左右我皮厚实着,也不怕她打我,要说你今日这一骂,可替我狠狠出了口恶气呢。” “姐姐,你可真好……”秋画抬手抹了抹眼泪,声儿都含糊不清了。 柳萋萋笑着伸手搂住她。 她哪有什么好的,只是她为人处世向来简单,秋画待她好,她便愿意千倍百倍地报答回去。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只这世上愿意以真心待她的人终究不多。 隔着正屋的隔扇门,此时的沈韫玉就在南面书房。 这屋子的隔音再好,也架不住秋画这么嚷嚷,吉祥看着沈韫玉逐渐沉冷的脸色,忙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敢这般侮辱主子,我看她是不想活了!二爷,要不小的这就叫人将那丫头抓来,打上二三十棍,让您好生消消气。” 沈韫玉提笔的手微滞,旋即抬眸冷冷地看他一眼,“不必,莫做多余的事,出去吧。” “诶,是,二爷。”吉祥连连应声,躬身退了出去。 沈韫玉凝神继续书写,可到底还是被方才外头的声儿扰乱了心绪,笔一斜,原本整洁的纸面上留下一长条突兀的墨渍,写了大半的纸就这般废了。 他蹙了蹙眉,片刻后,略有些烦躁地将那纸张揉成团,重重丢出了书案外,就像想将那让他心烦意乱的柳萋萋一并丢出脑海。 分明这三年来,他都不曾怎么在意过他这个可有可无的妾,可怎的近日,她总扰得他心神不安。 祖母当年做主将她抬进沈府,哪里是替他挡灾的,近日的桩桩件件,这柳萋萋根本就是在给他惹祸。 昨夜他还梦见了柳萋萋遭方系舟劫持的场景,梦里的她被他安排的箭手一箭射穿了胸口,临死前,她嘴角淌着血,含笑死死地盯着他,眼神中透出浓重的哀怨和嘲讽。 下一秒,她便化身成了鬼魅飘到他面前,那双冰冷的手缠住他的脖颈,用空幽摄人的声儿贴在他耳畔一遍遍问他,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被他杀死。 沈韫玉是被梦惊醒的,醒来后望着黑漆漆的屋子,他一个劲儿告诉自己,梦只是梦,柳萋萋并没有死,尚且安然无恙地活着。 可很快,思及梦中的情形,他便忍不住会去想,若那日武安侯的箭未能射落他命人放的那箭,是不是柳萋萋就会落得和他梦中一样的下场。 他辗转反侧,再没了睡意,眼前不断闪现柳萋萋临死时看着他的眼神和她问的那些话。 沈韫玉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成拳。 他当初不过一时脑热做下了那个决定,如今也感到了后悔,亦在尽力做出弥补。 到底还想让他怎样! 再这样下去,此事怕不是会成为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 京城,越茗居。 明日便是除夕,从越茗居三楼雅间眺望,整个京城张灯结彩,满溢着过节的喜气。 凛阳侯府三公子邱辞看着坐在眼前,颇有些心不在焉的孟松洵,忍不住道:“陛下着你年后便去大理寺上任,这敕碟与告身都送到你府上了,你怎的还不高兴呢。我记得从前你我还在鹿霖书院时,有空你惯爱跟着施大人去查那些稀奇古怪的案子,如今得偿所愿,该欢喜才是。” 孟松洵啜了口茶,淡淡“嗯”了一声,没甚大的反应,似乎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邱辞定定看了他半晌,到底还是问出一直想问的话,“你去鹿霖书院,还破了那桩举子凶杀案,并非巧合吧?” 他很了解孟松洵,他向来不做无意义之事,此番突然因着这桩大案坐上了大理寺卿一职,若说全属偶然,他实在是不大信。 孟松洵没有回答,只蓦然问道:“那位刑部沈郎中你可了解?” 他之所以问邱辞,也非随口一问,邱辞这人在朝中领了个闲职,虽无大的志向,但素来爱探听朝廷官员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又因着人缘好,可谓掌握了不少旁人不知道的消息。 邱辞虽不明白他怎就突然问起此人,但思忖半晌,还是道:“了解得倒是不多,只知那位沈郎中是迹北人士,寒门出身,科举入仕,又拜在刑部尚书褚大人门下,颇受褚大人器重。不过这刑部与大理寺虽有联系,但将来你与这位沈郎中当不会有太多接触,问他做什么?” “他成亲了吗?娶的是哪家姑娘?”孟松洵又紧接着问道。 邱辞闻言一脸费解,深深看了孟松洵几眼,才确认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没错。可怎跟个媒婆似的,好端端还关心起旁人的家事来了。 “好似不曾成亲,但听说沈郎中的母亲一直在为沈郎中筹谋婚事,他如今二十有五,想来最迟这婚事明年也该定下来了。”他顿了顿,又道,“前几日,我还听到了传闻,说褚大人有意将自己的三女嫁予沈韫玉为妻。” 褚家三女…… 孟松洵似是想起什么,剑眉微蹙,眸光不由得沉冷下来。 见他今日对沈家之事格外关心,邱辞不由得将心下猜测道出口:“你不会同我母亲说的那般,真的喜欢沈郎中那个妹妹吧?” 先前凛阳侯府特意办了品香宴替孟松洵相看,后他听他母亲凛阳侯夫人说起,他这位向来对男女之事淡漠的好友竟破天荒地问起了那位沈郎中的妹妹。 听说那位是个姿容绝佳的,指不定孟松洵是真的看上了人家,又不好直接问询,才七拐八绕地问起了她那位兄长的消息。 看着邱辞一脸惊诧的模样,孟松洵蹙了蹙眉,正欲否认,便见厢房门被推开,李睦拿着一封信笺急匆匆地入了内,气喘吁吁道:“爷,送,送来了……” 李睦也不知这信里头到底写了什么,让他家爷对他再三嘱咐,一旦送达便立刻呈到他眼前来。 孟松洵神色微变,迫不及待地起身接过李睦手中的信笺,快步走向雅间的锦缎螺钿百鸟朝凤坐屏后。 他甚至来不及好生打开信封,只迅速撕开,取出里头的信纸。然将信纸捏在手上的一刻,孟松洵动作一滞,却是沉默着久久未动。 几日前,他命人快马加鞭去了趟迹北,便是为了查柳萋萋的身世。 如今他想要的都在这封信笺里,可若她不是念念,可若她真是念念,他又当如何。 迟疑许久,孟松洵才似下定决心般缓缓展开信纸,至上而下细细揽了一遍。 在看到信中的内容后,他先是怔愣了一瞬,旋即唇角微扬,眉宇间的凝重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据信上所说,柳萋萋的父亲母亲在二十余年前曾来过京城,并在此定居了一段时日。 关于这对柳氏夫妇,孟松洵依稀有些印象,顾夫人还在世时,乐善好施,时常帮助一些穷困的病患,用香方替他们医疾。 柳家夫妇也曾受过顾夫人的救命之恩,若非当年顾夫人出手相助,恐怕那位柳夫人早已撒手人寰,两人虽是贫困,但都是懂知恩图报之人,每逢年节都会提一篮子自家的鸡下的土鸡蛋来顾家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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