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之心未忘,可今日却差点吞噬她,如同即将溺毙的人。也许有一日,它也会吞没她周围的一切,及至寸草不生,归于沉寂。 徐立与她商定了需要见面时候的暗号,舒五平静的告诉他,自己需要慎重考虑才能答复他。 但实际上,她没得选。 翌日见面的时候,舒五已经可以面带微笑与徐立谈判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这本是李太白《侠客行》一篇中的一联诗句,舒五希望徐大侠能够教我吴钩之用法。” 徐立亦笑了,道:“吴钩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一种兵器,相传吴王阖闾曾命人打造。后来几经流转,失传于世。姑娘这是难为我?” “那么容易,也就不值得做了。”舒五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如徐大侠应允,来日舒五与大侠就还有再见的机会。如若不能,那舒五的人脉可助大侠,亦可为己所用。几时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哪位主管刑狱的大人发现高庸之死也有大侠出力的功劳,法网恢恢之下,大侠的雄心岂不付诸流水?” 舒五提着一口气,然后将气息慢慢吐允才有了气定神闲的表情。然而她仔细看着,徐立脸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还是出卖了他,她猜对了。 昨日徐立猛然提出高庸之死,舒五瞬间心惊几乎无法思考。然而回去之后仔细思量,才发觉自己第一次冒险暗杀就如此轻松得手,岂不是太简单了点。加之徐立展露出了他的真面目,舒五不无大胆的猜测,也许那日刺杀的功劳,也有这游侠的一份,且或许高庸真正是死于他手的。 今日一试之下,果然猜测不虚。然而事已至此,两人手中的明牌暗牌都已打完,能否两下相安,就看下一步的棋子落在何处了。 “好。我答应你。”徐立慢慢点点头,饶有思索地望着舒五道:“只是姑娘所求,怕不易得。吴钩,或可徐徐图之。” “不急,那鱼督军也不是一日可杀之人。”舒五回应道。 “哈哈哈哈哈”徐立猝不及防地大笑起来,倒令舒五无法控制地抖动一下。徐立拱手施礼道:“唐突姑娘,未料到姑娘是这等有大智大勇之人。徐立原不想用小人手段胁迫姑娘,只是机会难得,姑娘又有报仇之心,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为难了姑娘。徐某向姑娘道歉。” 舒五还惊魂未定,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答复。 “姑娘所托之事,徐某定用心为姑娘去办,吴钩难寻,但徐某或许有法子找到。姑娘大义,乃寻常女子所不敌。徐某也不会让姑娘犯险亲去刺杀鱼朝恩,诚如姑娘所言,此不是一日可成之事。” “既如此,我与大侠均可安心了。”舒五吐出一口气,缓缓道。见此行目的已达到,长留恐生变故,舒五便欲告辞。 那徐立没有起身,看着前方的桌面。桌子上有一盆兰花,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然冬日之中可见鲜花已是十分难得了。此刻徐立看着那兰花似是出了神,缓缓向舒五道:“姑娘可听说过天水阁?” 舒五没有听说过,但她已回身坐定。听徐立继续道: “天水阁是江湖游侠聚集的地方。这地方本是河西走廊上一处小镇上的寺庙,因失了大火,传言是佛祖不庇护的缘故,因此即便修缮过后也失了香火,渐渐连本寺和尚也搬走了。我与众兄弟无意间找到那里的时候,已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能得一处破庙安身就非常满足了。” “然而是夜,我们却听到了寺庙外一妇人的祈祷声。原来当地豪强遍布,与官员之间更是蛇鼠一窝,百姓们受到的委屈无处申诉的时候,他们就会来到这已废弃的破庙里,将内心最原始的恐惧与仇恨说出。我与兄弟们听了那妇人的哭诉没有出声惊扰,第二日便出手解决了曾经欺负她的人。” “后来渐渐传开了,天水阁的祝祷是灵验的,凡是欺压百姓的官员士绅均可受到惩处。其实他们也知道不是菩萨显灵,每每装作不经意路过便将家中衣物,用具,饮水吃食带至寺庙,除去受到迫害的百姓,也不与外人主动说起这天水阁。” “说起来虽是我们帮了他们的忙,但事实上,他们却是真正救了我们的人。我等本是流民,或逃脱户籍,或失了亲人,更有逃出的囚徒,得他们感念,还默默地保护了我们,我们亦内心感激。然而除去本地豪强,让百姓流离失所的还有边境的袭扰,因此我与众兄弟便商议联手将天水阁变成攘外安内的百姓之阁,助我大唐子民早日摆脱被欺侮之苦。” 舒五心中曾想到这徐立的身份或许不一般,但也未料想还有这样的身世,当下心内拜服,郑重道:“大侠忧国忧民之心,舒五代全城百姓谢诸位侠士高义。” 徐立挥了挥手,似是苦笑道:“我与姑娘说这些,不是为了获得姑娘的夸赞,也实不敢当姑娘的谬赞。只是一开始不得已胁迫姑娘,日后还望姑娘想起时不要觉得徐立是小人便可。” 两人拱手拜辞,徐立策马远去。 也不知以后再见,他会以什么身份出现了。 ----
第13章 == 舒五有时候会心想,不怪之前从未听说过陆崇的大名了,乃是大军出征,少则数十日,长则月余甚至几年,不得到命令或是取得战果是不会回来的。 因此她虽感觉凉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然而还是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督军鱼朝恩将凉州城上至官员下至百姓的税赋清点一空之后,便已上缴圣人为由呈报了朝廷。城中众人还在猜度鱼督军的意图,然而舒五在徐立的点拨下已是十分清楚了。此后鱼朝恩还下令遍查凉州人口,并车马牲畜的数量,众人也只能配合。 舒四最近忙的很,也不常来了。舒五受邀出席宴会之余,每每回到家中只她和玉娘,便觉得冷清。况今日玉娘收到了岷州罗元娘的信,未及看完已泪如雨下,舒五接过信看过去,乃是元娘言道岷州虽是故里,但她久居长安多年,早已不适应西北寒凛的气候,回来之后便病了,只怕是难熬过这个冬天。她们姐妹若是有缘,有生之年或可见上一面。 玉娘将信反复读了几遍才终于确定元娘可能终不久于人世了,仓皇之余便慌忙收拾行装套了马车离开了凉州。 玉娘一走,越发显得这小院冷落了。舒五在园中踱了几圈,实是无趣,便独自撑着油纸伞,带上帷帽准备出门转转。 甫一开门,便看见李舟立于门外。 “你如何来了?”舒五惊道,大军回来了吗? “回来暂歇。”李舟答道。舒五看他神情虽然平静,但与寻常见过的样子倒是不同,不禁问道:“李将军可有什么事情吗?” “陆将军托我来问姑娘一声,今日可有酒水招待恩客吗?”李舟道。 舒五一听,登时又羞又气。连日来自己悬心他安危,时时挂念大军出征的消息。又想着如若他同那日一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即便说不上几句话,那樱桃酒总是能与他带上的。然而未曾料到,他竟这样想她,还用眠花宿柳之人常自称的“恩客”二字来暗讽她。 舒五一颗心顿时冷了半截,不管还立在门外的李舟,便要将门关上,厉声道:“不劳将军挂心,今日舒五无客,酒水也充足,只是不接待无礼之人。”言罢待要伸手关门,却被李舟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舒五一惊,便要挣脱,却听李舟道:“事出权宜,不得已才试探姑娘,得罪了。”低低附耳道:“陆崇出事了。” 说着便带着舒五向着城外飞奔。舒五带着帷帽,旁人是看不清楚面目的,然而这样在大街上奔跑,难保不会引来官兵的问询。 不过李舟虽是出城,却没有走大路,带着舒五七拐八拐,翻过一处破旧的民宅之后视野竟一下子开阔起来,原来二人已经出了凉州城墙的界限了。 远远地舒五便看见了一辆马车停在了荒草边上。一穿着百姓衣衫的男子正守在车边,舒五撇开李舟攥着她手腕的手,快步朝马车奔去。 那男子已经退后,步伐矫健,细看之下便知是士兵假冒。然而舒五已经顾不得其他,她掀起马车帘子,一阵浓重的血腥之气便扑面而来。 陆崇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饶是如此也掩盖不了血气的话,舒五难以相信他究竟负何重伤。舒五伸手想摸摸陆崇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抖得不行。 感受到来人的气息,陆崇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干涸的唇角还要挤出微笑。舒五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李舟已经追了上来,站在马车外同舒五言道: “我们长途奔袭,已于三天前找到了吐谷浑的可汗王帐,远远望去有炊烟有人影,可待到夜间突袭的时候却突然中了埋伏。夜间突袭本是小队人马打前锋,陆崇恐不能擒贼擒王,便身先士卒指挥行动。” “待我发现事败前去增援的时候,除去陆崇身受重伤,其他人已无生还。陆崇告诉我大军之中恐有细作,我便自作主张想到将他偷运回城,一则好好疗伤,二则假意大军继续前行,看看能不能发现些许线索。” 马车中陆崇的身子动了一动,舒五马上俯身要去搀扶,陆崇指着李舟,你你你了半天,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咬着牙虚弱道:“你这小子,驾车忒快。我无事也要被你颠出病来了。”舒五笑了下,双手握住他伸出来的手,发觉高热异常。 陆崇见她轻松稍许,勉强提起的精神亦松懈了下来,半闭着眼睛。李舟道:“我立时便要返回,只怕舒姑娘要想办法将马车赶进城去。”他指了指旁边的士兵道:“这是魏风,会留在城中,可他不能与姑娘同时进城。” 舒五点点头,又听李舟嘱咐她与魏风在城中的联络方式及城内可信赖的郎中之后,便策马离开了。 舒五低头想了想,便嘱咐魏风将马车往凉州城西不远一家木匠处,买了那木匠的五把琵琶并佯装人手不够,雇那木匠家的侄子来助她将琵琶送至家中。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舒五假意有事遣走了魏风。 陆崇被她藏在了放着琵琶的箱笼的后面,马车虽小,这样一看倒也合理。舒五依然握着他的手,察觉手的温度似越来越热,一颗心亦像是被人攥在了手里。陆崇道:“姑娘这般紧张可是心悦在下。”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道:“可惜陆崇已有心上人,她叫荔禾。” 舒五听他一句一句这样道,心中本是七上八下,及至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着打了一下他的手背。见她这样,陆崇又心安些许。 肉身痛彻,然在她身边亦可抵消。 他用尽力气回握了舒五攥着他的手,轻轻道:“阿荔,我想睡了。你不要打扰我。”此情此景,加之陆崇的话,舒五早已泪如雨下,她柔声道:“好好。” 马车停到家门口的时候,舒五才知道要将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的陆崇弄进屋里有多难。她等赶车之人走远之后才打起马车的帘子,将琵琶及遮挡的物品一股脑掀翻在地,小心翼翼将陆崇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用尽力气拖他进了自己的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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