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舟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小动作却没逃过如梦的眼睛,她看向把头低垂着的舒五,突然大叫一声:“舒五!小狐狸精是你呀!” 舒五见她认出自己,只好从二人的身后闪出来。如梦见她穿着不似平常,又带着两名陌生男子,不由得打趣她道:“你开窍了?这唱得哪一出呀?” 舒五赶紧将她拉到一旁,一五一十地解释给她听,从白天的仗义相助直讲到到夜里的跟踪她回家。没想到她越说,如梦笑得越开心,最后更是将他们拉扯到最里面的房间,要一醉方休。 喝酒是不怕的,陆崇和李舟二人很快就跟如梦打成一片,如梦风情大方,趁着倒酒的间隙,更是大着胆子将手臂挨着陆崇,陆崇巧妙地躲开了。 如梦面色如常,随意地问起他们有没有相好的姑娘。 陆崇道:“我与航英自小生活在军中,会打架就会打仗了,可是军营偏僻加之管教规矩甚严,因此别说喜欢的姑娘,就是见也是很少见到的。” 许是陆崇说起时,用的是“喜欢的姑娘”这几个字,而不是她们常听到的“相好”等字眼,如梦笑得眉眼弯弯,又问他道:“那你看我这妹子怎么样?”说着一把将舒五拽过来。 陆崇先是一愣,像是思考似得半天没有出声,半晌道:“你为何叫她小狐狸精?” 舒五立刻扑过去捂住如梦的嘴,一边捂一边道:“你要是说出去,我以后再也不来这里教你的姑娘们弹琵琶了!” 如梦对着陆崇也是一脸无奈,摆摆手道:“你看到了,受人胁迫,我不敢说了。”又朝他眨眨眼睛,道:“你若真想知道,不若明天单独来找我。你若是喜欢小狐狸精样的姑娘,我这里的姑娘们别说小狐狸精学得来,就是小野猫,小白兔也是可以的。” 陆崇听得眼界大开,他也没想到,自己与李舟刚刚从军营出来,只是被留守派去参加了一场宴席,就有了后面的奇遇。 这凉州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呀。 舒五有心打岔道:“你的朋友字航英,我们已知晓。只是不知将军可有字吗?” 李舟道:“不若舒五姑娘猜猜看?” 舒五歪着头想了一会道:“崇指的是崇山峻岭,我猜将军的字里有个山字?” 陆崇不语,李舟碰了碰他,道:“猜对了吗?” 舒五和如梦同时惊讶道:“你不知道他的字吗?” 李舟无奈的摆摆手,道:“陆崇无字,只是有个小名,是从前他的父亲母亲叫的,他从来没说过,我也是不知晓的。” 如梦刚才已经听得舒五叫他将军,有心要与他多说两句,却听得楼下一阵吵嚷,于是赶紧起身下楼。 却是两名客人听一姑娘抚琴听得如痴如醉,都想邀请姑娘相伴,两人争执几句,就挥起了拳头。 如梦已经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舒五同陆崇李舟二人。 李舟喃喃道:“我只听闻世间女子为了同一丈夫而争风吃醋,闹至不可开交的,没想到有一日也会见到男子为了同一姑娘大打出手。” 陆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舒五冷冷道:“那以李公子看来,姑娘争风吃醋就是寻常事,男子争风吃醋就是不值当的吗?” 陆崇赶紧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又扶起已然微醉的李舟,道:“今日天色太晚,我与李舟多有打扰了,就先告辞了。” “将军忘了现在是宵禁?” “记得,但我们本身就是军士,不怕宵禁。”陆崇道。 “是了。”舒五不再言语,语气悻悻的,原是自己自作主张了。 她再看着今夜如水的月色,忽然就觉得好没意思。 如梦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只剩下舒五一人。如梦见她她醉恹恹地趴在桌子上,便轻抚了她的肩膀,语气中也全然没有了醉意,道:“玉娘教你的没错,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
第4章 玉娘第二天便知晓了昨晚的事情。 定是如梦告诉她的,舒五心想。 玉娘替舒五推掉了未来几天的安排,实在推不掉的就让人找了舒四来替她应酬着。 玉娘领着舒五进了她的内室。舒五素知玉娘喜好安静,平日里很少进来,两人有事情商议,也是玉娘找到舒五的次数偏多。 因此舒五一进屋,就觉出沉沉的压迫感。果然,门一关上,就听玉娘冷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跪下。” 舒五依言跪下,对于玉娘将言之事,心中已经猜到了大半。 “我原看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这才决定收留你的。没想到你也是个骨头没几两重的,听得男人为你说了几句好话,就乐得找不到北,倾心于他了,更做出夜半私会小平康的事情!” “舒五没有。” “你可还记得,你当日是如何投到我门下的?” 舒五自然记得。 彼时她大概十三四岁,与眷姨两人相依为命,然而毕竟是女流之辈,就算是拼尽全力,二人也只勉强顾得上温饱。舒五无奈之下,便想到上街去偷。没想到,就犯在了玉娘的身上。 两人针锋相对,玉娘道:“小小年纪便想到偷盗,看我不把你扭送了报官。” “报官就报官,莫要再装好人。我小小年纪得吃不上饭不去偷,难道要学人家出去卖?” 玉娘来了兴致,故意问她:“那有什么不好,你看那些姑娘,哪个不是过的活色生香,就连诗人也会说‘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况且我看你也是个标致的,为何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舒五仰头直言道:“你说的或许不错,可是我不认同。我若去偷去抢,被人抓住了会打我,被官府抓住了兴许会流放我,然则我知道那是不对的。可我若学得卖身卖笑,便没人会说我偷了自己的身体拿去卖是不对的,他们还会鼓励我多多去交换。没有指正,没有惩戒,别说男人,女人也会在温柔窝里一滑到底,万劫不复。” “好!”玉娘忍不住叫道,“想不到还能遇到你这样有气节的孩子。我这里有纹银三两送与你,你且拿去,就当作是我对你刚才一番话的嘉奖。” “我不要。我要你收我为徒。” 玉娘一愣,道:“你怎知我们是做什么的,就要做我徒弟?” “娘子你行色匆匆,却不似我们这样常年逃难人的疲惫与绝望,素钗银簪也必然只是暂时的装扮。可若是世家大族的内眷,必然不会只身一人,所以我猜测娘子必是靠着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我又见到了你行李中琵琶形状的包袱,便猜你或许是琵琶高手,恰逢乱世,来此居住。” “好好”,玉娘道,“既如此,你且拜见你的兄长,看你们是否有缘能合得来。”说罢,从身后牵出一名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那少年面色黑黄,身量却纤细。 “拜见姐姐。”舒五道。 “你为何认得她是姐姐?”玉娘惊讶道。 “虽然有意装扮,但是姐姐的女孩子样貌是盖不住的,况且姐姐跟着娘子行走步伐飞快,然而步子却小,必然不会是经常大步流星走路的男孩。” 玉娘这才着意打量起了眼前的这名小丫头,道:“眼明心细,志高有勇,是块璞玉。实话跟你讲,我本是长安城中的琵琶乐师,名叫舒玉娘的,今日有缘遇上你这丫头,若你想跟我,必得从了我的规矩,不再偷盗,且要勤练琵琶,自力更生。若来日有违今日之言,我必遣你出师门,死生不复相认。” 又指着刚才的女孩子道:“这是你舒四姐姐,从今以后,你就叫舒五吧。” 舒五思绪回来,眼角多了一滴不易察觉的泪。玉娘亦是叹气,道:“小五,你莫怪我严厉。须知我的用心。” “今日听得如梦来告我,说起昨夜你与陆李二人的事情。我亦是担心,然而我担心的不是你会如她们一般卖笑,我知你不会,我担心的是你会被情爱蒙蔽了头脑,又青春年少的,一次心动便葬送了自己。” “可是,”舒五欲言,却被玉娘打断。听她冷然道:“我教你们拒绝,不是为了待价而沽。若真是为了卖得更高的价格,那晚卖何不如早卖。我教你们的,是将自己从这风尘中拉出来的法子,到那时才是真的抬头做人了。因此,舒五,小五,别在这个时候动情,别让别人看低了你,也莫让自己看低了自己。” 玉娘抱着依旧跪在地上的舒五的头,下巴顶在她的额发上,道:“莫让玉娘担心你。” 下人来通传的时候,玉娘已经坐在一边,刚刚受刑脊杖二十的舒五趴在冰冷的地砖上,仿佛是飘落在地的一张薄薄的宣纸,上面画着点点的红梅。 “何事?”玉娘平静道。 “陆将军求见--”下人瞥了一眼舒五,觑着玉娘的脸色道:“--舒五姑娘。” “你可以见他吗?”玉娘问道。 “舒五可以,请娘放心。”舒五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受杖刑时候只穿了贴身的襦裙,此时她接过金慈递过来的宽大素白绢衫便披在了身上,又对着镜子画了飞入云鬓的斜红,便款款走了出去。 陆崇同李舟二人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此时见到所盼之人如一朵刚刚采撷下的梅花骨朵儿,便觉得眼前一亮,又见佳人远远地便嘴角掀着微笑,更深感如沐春风。 陆崇还犹自出神,李舟已经上前一步,舒五就着他伸出的手臂便倚了上去,李舟一愣,瞥见了面色清冷的陆崇。 舒五已经小步娉婷地踱至贵妃榻边,将修长的身子斜斜地倚上去,鬓边的碎发还没有拢起,随着她的侧卧,便温驯地覆在了她的颈前。 舒五一只手臂撑着,另一只手臂已经轻巧地覆在唇上,打着呵欠道:“昨日还是熬得晚了,也是奇怪,日日把酒到天明,怎得今日就特别困了呢?” 一旁的金慈听得心中困惑,舒五姑娘从来是最听玉娘话的,黄昏之后就极少见她出门,更遑论夜夜笙歌了,怎么今日此时要说出这样的话。 又听舒五嗔道:“怎么还不给二位将军看座呢?” 金慈哦了一声,正要看座倒茶,便听陆崇道:“不必劳烦。今日原是想登门赔罪,昨日我兄弟二人失礼先行一步,留姑娘一人实在是抱歉。” “不必心存介意,”舒五道:“小平康的姐妹都是我自熟识的,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我怎会失了陪伴?” “既如此,倒是我多心了。”陆崇起身告辞。 “将军还会再来吗?”舒五仰头看他,眼波流转。 “姑娘希望我再来吗?” “那是自然,”舒五轻巧道:“将军不嫌弃妾容貌鄙陋,琵琶技艺疏浅,妾自然想多陪伴将军,也好得将军庇护。”说罢,她低头一笑,正是如梦所言的“小狐狸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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