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勿上船?上什么船?“倾帆”吗?为什么?船上有什么?或者说,船怎么了?还有,这是谁给她的?有何用意? 一瞬之间,几个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程莠一时愣在了原地,她把纸条攥在掌心里,脑中浮现出一个人影:莫栀。 是她吗?她知道什么?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程莠。” 闻声,程莠的背瞬间绷直了,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里。 穆洛衡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道:“你来了。” 程莠垂下眸,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而后她松开握紧的双拳,把荷月酥抱在怀里,抬头看向穆洛衡,笑眯眯地道:“呦,这不是穆兄吗,几日不见,怎么愈发消瘦了?” 穆洛衡一愣,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态度面对他。 他想过她漠然无视,也想过她横眉冷对,甚至想过她会拔刀相向,唯独没想过她会笑意盈盈地对着他。 这让他愈发猜不透她了。 穆洛衡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他面上无悲无喜,看着她的眼神仿佛能吞噬人心的深渊,他声音平淡刻板地道:“你不怕我吗?” 程莠轻笑一声,忽而上前一步,仰着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地道:“怕你?怕你什么?怕你薄情寡义?还是怕你杀人不眨眼?你觉得我应该怕你吗?你觉得我见到你应该歇斯底里地发疯吗?呵呵,别傻了,穆洛衡,你不配,你不配让我对你浪费一丝一毫的感情。” 穆洛衡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程,莠。” 程莠无畏无惧,又上前一步,穆洛衡竟是被她逼着后退了一步,程莠弯着月牙一般的眼睛笑道:“你怕什么?你怕我吗?我有什么可怕的?我不过是一个被你下的毒折磨了十年的可怜人罢了。对吧?阿、木、哥哥?” 穆洛衡面色一沉,说道:“他都招了?” 程莠道:“没有,他死了。” 穆洛衡冷笑道:“哦,代清婉。” 程莠后退一步,看着他道:“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穆洛衡怜悯地看着她道:“我本不想与你为敌。” 程莠勾了勾唇角,嗤笑道:“是,你觉得我没几天好活了,所以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是吧?” 穆洛衡认真道:“没有,程莠,我说过,我很想解你身上的毒,但可惜,我也没有解药,那日我强迫你吃下的药丸,是我尝试配制的解药,但好像适得其反了。” 程莠嘲讽道:“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真有意思,你的解药就是解不了毒,干脆给我毒死是吧?虚伪。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能碰上你这么个杀千刀的混蛋。” 穆洛衡无奈道:“你若这般想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程莠懒得同他纠缠,转身离去:“你等着,你不把我毒死,我一定会杀了你。” 穆洛衡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失望,他道:“那就光明正大打一场吧。” 程莠朝他摆了摆手:“骗子。” 穆洛衡立在原地,心道:程莠,莫要阻我,否则我怕我软了的心也救不了你。 隐匿在人群中的一个飞鹰走到穆洛衡身边,问道:“先生,何时动手?” 穆洛衡冷冷道:“不用你管。” 飞鹰被噎的差点跪了,把头埋到了胸口:“属下失言。” 穆洛衡看着程莠消失的方向,淡淡道:“死了有什么意思,她可是要陪我走到最后一步的人。” 飞鹰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穆洛衡也没指望他说话,转身向“倾帆”的方向行去。 程莠特意在擂场转了两圈,想看看能不能在擂场里碰到贺琅,好巧不巧,倒真叫她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了他……和一个姑娘谈笑风生? 程莠眯了眯眼睛,立在原地观察了一会,随后勾唇笑了笑。 她左右看了看,悄悄地绕到贺琅背后的方向,酝酿了一下,而后朝着他的背奔了过去:“贺凌云!” 程莠高高蹦起,一个飞扑跳到了他的背上,她把双腿盘到他的腰上,把自己挂到了他的身上,她一只胳膊圈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捂住他的双眼,在他耳边叫道:“猜猜我是谁啊。” 贺琅被她扑的一个踉跄,赶忙站住脚,旋即双手抄到了她的膝弯下,生怕她掉下来,他不自觉地唇角上扬,戏谑道:“让我猜猜,是哪个美人掉到我怀里了?” 程莠扑上来就后悔了,她怎么就忘了他背上这把锟山剑了呢,她没工夫跟他扯嘴皮子,当即道:“唉唉唉,快快快,快放我下来,硌死我了!” 贺琅却不撒手,也不在乎一旁还站着一个一脸尴尬的姑娘,他笑道:“你先说你干嘛来了?” 程莠按着他的肩头从他背上跳了下来,贺琅只得顺势放了手,程莠把手里拎着的荷月酥推到他怀里,说道:“雪中送炭来了。” 这会对面的姑娘瞪大了眼睛道:“程莠?!” 程莠故意抱住贺琅的一只胳膊,整个人半倚在他身上,笑眯眯地道:“呀,这不是有个当官的爹的常茹姑娘吗,好久不见呐,哦,对了,顺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贺琅贺大人是我的,如意郎君哦。” 程莠特意在“我的”两个字上咬了重音,常茹一听,顿时脸色铁青,再看贺琅,他的眼睛从见到程莠的那一刻起就没离开过她,完全没有要移开目光的意思,常茹黑着脸道:“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没办完,告辞!” 常茹一走,程莠立马一把甩开贺琅的胳膊,站直了身体,敛起神色,完全没有方才那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了。 贺琅看了一眼手中的荷月酥,心中微动,他拉起程莠的一只手,笑道:“你吃醋了?” 程莠抽回自己的手,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看那常茹不顺眼罢了,不想你跟她交朋友。”“琅哥哥不会生气吧?”程莠抱起手臂阴阳怪气地道。 贺琅不依不饶地握住她的手,忍住笑意,道:“程莠,你误会了,她是想跟我攀关系,但是我拒绝了。” 程莠用余光瞟了他一眼,贺琅朝她眨眨眼,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真诚笑容。 程莠实在招架不住,败下阵来,她把他拉到墙后的矮阶上坐下,把方才那张意味不明的纸条拿出来给贺琅看。 贺琅看过后,凝起神色,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程莠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走在路上一个人塞给我的,我怀疑船上有东西。” 贺琅沉吟道:“‘倾帆’启航至今,中途泊过不少渡口,如若有什么东西,也不是一朝能成的。” 程莠道:“这么说,打从一开始,这船就有问题?要不然去找边大人查一查?” “不可,”贺琅看向程莠道,“边灵珂与穆洛衡因‘倾帆’之策多年共事,我不相信她是清白的。” 此话一出,程莠先是一惊,随后一层寒意笼上心头,她道:“那官府呢?” 贺琅摇头:“官府管不到知州头上,只怕会打草惊蛇。” 两人一时沉默,而后忽然异口同声道:“卫展鸣。” 贺琅道:“我即刻派人去找他禀明此事。” 见贺琅要起身,程莠忙拉住他,道:“先吃点东西吧,也不急于一时。” 贺琅略一思索,点了点头,这才打开油纸包里的荷月酥,他轻声道:“我倒是很久没尝过这东西了。” 程莠支着下巴,看着他捏起一块荷月酥咬了一口,说道:“我也以为你不喜甜食呢。” 贺琅温和一笑道:“荷月酥不是太甜腻,刚刚好。” 程莠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仿佛能摄人心魄的眼神盯着贺琅清隽的侧颜。 贺琅被她看得心猿意马,他半遮半掩地道:“你一直看着我作甚。” 程莠弯了弯眉眼道:“你还记得,我们相识多久了吗?” 贺琅认真回想了一下,细细数着日子,既而看着她道:“说起来好像也没有多久,大概有一个多月两个月吧。” 程莠托着下巴望着天道:“才一个多月啊,我感觉好像和你过了大半辈子了似的……那这一个月,你有没有喜欢我……喜欢到非我不娶的地步?” 贺琅一愣,直觉不对,他放下荷月酥,一把捉住程莠的手,神色担忧地问道:“程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莠放下支着下巴的手,缓缓摇了摇头道:“没事啊,你别多心,我就是……” 她转过头看向贺琅,说道:“我有些体己话想和你说。” 贺琅定了定神,深深地看着她,道:“好。” 程莠低下头,看向他们相握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一个人很难对待感情宽容,特别是情到深处,我以前不懂,自从遇见了你,现在大概也明白了。所以,我是肯定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男人身边成天围着别的女人的,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成亲了的话,我是不会允许你纳妾的……” “我不会纳妾的,我贺琅此生唯你一人足矣。”贺琅神情严肃地打断了程莠的话,他虽然不知道程莠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话来,但他有足够的诚意爱一个人,从来都是如此。 程莠笑了一下,说道:“你先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我虽不许你纳妾,当然了,在我死后我许你续弦,我不会阻止你的,哈,那个时候我也阻止不了你了,但我也不是什么刻薄之人,我那么喜欢你,肯定不希望你孤独终老的,你放心好了,不过……我爹估计不会同意,你可能得等个两三……唔?!” 贺琅听程莠越说越离谱,一口气顺不上来,他一咬牙,倾身用自己的唇堵住了这个女人口无遮拦的嘴! 程莠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猛地凑上来,可能也是气极了,没轻没重的,两人的唇齿撞得生疼。 贺琅后知后觉地退了回去,耳根通红,有些不敢看她,低着头道:“失礼。” 程莠像是哑了一般,张了张口,愣是没说出话来。 贺琅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不会纳妾,大概也不会续弦……你听说过殉情吗?” 程莠当即怒道:“贺琅!” 贺琅略显无辜地看着她。 程莠瞪着他,随即别开脸道:“算了,我不说了,我好好活着还不成吗。” 贺琅苦笑着道:“扯平了。” 贺琅看着手中的荷月酥,觉得唇上的触感挥之不去了,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全是她唇脂的味道,淡淡的清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竟是冲淡了荷月酥的味道。 他忍不住滚了滚喉结。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他忙咬了一大口荷月酥,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待到把那噎人的酥饼整块咽下去,他缓了口气道:“程莠,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身为将军府的小公子,却为何自小就拜上了云景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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