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展鸣见贺苍晖开门见山,便知事态较紧,于是也不多客套,将贺苍晖请进了离北营的会客堂。 贺苍晖刚进会客堂,一个亲兵就跟进来禀报,弯腰将手中的物什呈了上去:“大人,这是御舷使大人差人送来的信。” 卫展鸣看了贺苍晖一眼,见他没什么动作,便接过信拆开来看,快速扫了一眼,而后对贺苍晖道:“大将军,御舷使大人怀疑‘倾帆’有问题,遂请末将前去排查,但知州大人在前,末将越过她查探‘倾帆’于理不合。” 贺苍晖道:“他既直接把信送到了你手里,那就说明在他看来裕州知州已不可信。” 卫展鸣心下一惊,忽然就有了考量——如果边灵珂有问题,那和她关系密切的不就是穆洛衡吗?所以他们想干什么?居然敢在“倾帆”上做文章? 卫展鸣犹疑道:“这……末将……” 贺苍晖负手而立,略一思索,吩咐道:“先派一小队人马前去探查,莫要打草惊蛇。你不能出面,现在城中鱼龙混杂,恐有人会借题发挥。” 卫展鸣看着贺苍晖道:“大将军的意思是?” 贺苍晖道:“下一步棋,看他怎么走。” 卫展鸣随即了然:静观其变。
第86章 碧波万顷浪·伍 渡口对面的登云楼的一个雅间内,赫连廷秋悠然地磕着瓜子,欣赏着泊在岸边的十三艘巨船。 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进了雅间,走到赫连廷秋身边,弯腰附耳道:“舵主,所有人手都已安排妥当,只等舵主一声令下。” 赫连廷秋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给银涯阁主捎个口信,就说‘博观约取’。” 小厮应道:“是,舵主。” 赫连廷秋满意地翘起二郎腿,拍掉手上的瓜子皮,问道:“让你打听的消息呢,尉迟溱在哪?” 小厮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回答:“在文擂场,竟标牌。” 赫连廷秋眉头一皱,道:“她要上船?” 小厮回道:“属下还打听到,尉迟府一早就拿下了两个席位标牌。” 赫连廷秋面色沉了下来,一拍桌子,起身夺步出了雅间,直奔文擂场。 文擂场的比赛形式就比较丰富了,除了吟诗作赋,博弈也占了很大一部分,甚至还有斗茶,斗舞,斗曲……而且文擂的赛制与武擂的赛制也有些出入,文擂场的擂台赛多由个人发起,持有参擂牌的都可应战,角逐胜负,竞得标牌。 赫连廷秋在一处“筛酒”的场地找到了尉迟溱。 尉迟溱倒不是在竞标牌,也没有参与筛酒或是调酒,而是坐在案前一脸高深莫测地品酒,因为尉迟溱作为裕州第一酿酒师,便理所当然地被请来当评审了。 站在她面前的人紧张地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公子,如何?可有决断?” 尉迟溱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而后面无表情地放下酒盏,有模有样地道:“不够细腻,前味太烈,后味寡淡,抱歉,这一轮,这位公子胜。” 言罢,尉迟溱将标牌递给了另一个人,那人一脸沮丧,垂头丧气地走了。 “尉迟溱。”赫连廷秋见缝插针地叫了尉迟溱一声。 尉迟溱回头看了他一眼,差点被他一身珠光宝玉闪瞎眼,她端起一旁的琉璃杯漱了漱口,才开口道:“呦,赫连公子,真巧啊,来打擂吗?” 赫连廷秋看着她道:“借一步说话。” 尉迟溱狐疑地乜了他一眼,既而缓缓点了点头,她起身和在场的众人交代了几句,跟赫连廷秋走了。 赫连廷秋把尉迟溱带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尉迟溱左右看了看抱起双臂道:“什么事,用得着这么神秘吗?” 赫连廷秋开门见山道:“你要上船?” 尉迟溱倒也不隐瞒,坦言道:“对啊,怎么了?” 赫连廷秋问道:“那你生意不做了?” 尉迟溱奇怪地看着他道:“我都安排好了啊……赫连廷秋,你很奇怪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赫连廷秋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他在脑中搜刮了半晌,在尉迟溱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中开了口:“上船可以啊,但是亥时之前不要登船。” 尉迟溱立即追问道:“为什么?” 赫连廷秋避而不答,只是道:“你听我的就是了,总之我定不会害你。” 尉迟溱倚在墙上,歪着头看着赫连廷秋,道:“你游鸢得到的消息,确实比较可靠,我倒是可以信你一回。” 赫连廷秋一听,当即不乐意了:“你当然要信我,你我可是生死之交。” 尉迟溱轻笑出了声,道:“好吧,赫连公子,我信你,亥时之前不会登船,行吧?我还有事,您自便。” 言罢,尉迟溱拍了拍赫连廷秋的肩膀,走了。 她看似散漫,心中却思绪万千:亥时?会发生什么?或是亥时之前?令仪已经跟边姐姐上船了,我得知会他们一声。 程莠跟顾纹他们打了声招呼之后回了小酒馆,她没告诉他们缘由,只说自己身体不适先回去了,几人不疑有他,让她好生歇息。 她回厢房换了一身青白暗纹长衫,外衣穿了一件竹青长褂,靛青的衿带束身,长发用一个玄色发冠高高束起,再插上一根墨绿翠珠的簪子,一身装扮简单利落。 她把金羽刃挂在腰间,又在袖中藏了些飞刀暗镖,最后把铃囊和一块双环佩系在腰间压襟,将平安符妥帖地贴身收好,她看了一眼腕上的双响镯,而后她大步流星地出了房门,清脆的璁珑声不绝于耳。 程莠没在小酒馆中看到秦怿,心知他应该是去秦氏药庄配药了,秦家在裕州没有药祠,只有一个小药庄,但小药庄可作为消息联络点,他需要什么药材不过一句话的事。 不过程莠寻了一圈,也没找到她那个伤重的父亲,找人一问,才知程萧仪在她和秦怿出门后不久,就骑着她的狗尾巴走了。 程莠有点担心,程萧仪伤还没好,被砸了一道的腿估计也不利索,现在外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他这时候出去干什么?他能上哪去? 程莠想了想,去何炀的屋找到了小七。 何炀昏迷了两日,醒了后一直卧病在床,小七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照顾他。 “五师兄,小七。” 小七见到了程莠,高兴蹦跶起来,叫道:“师姐!” 何炀靠坐在床上,对着程莠道:“少阁主。” 程莠摸了摸小七的头,看向何炀道:“五师兄,感觉如何?好些了吗?” 何炀道:“已无大碍,就是还有些乏力。” 程莠点点头道:“师兄还是要多多修养。” 何炀心思细腻,即刻就察觉出程莠的异样,问道:“少阁主,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程莠叹了口气道:“早些时候我爹一声不吭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他身上还有伤,我很不放心,但眼下我……” 小七立即反应过来,接话道:“我知道了,师姐,你有什么事你就去办吧,我去找师父。” 程莠欣慰地看着小七道:“我正有此意——五师兄,我知你脾性,但你还是养伤为重,这些跑腿的活让小七去办就行了,他已经长大了,你就不要操心了。” 小七马上拍拍胸脯,连声道:“对啊师兄,你伤还没好,肯定跑不快,你要是跟去了我还得照顾你,所以你就不要瞎掺和了。” 何炀被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很是无奈,但话糙理不糙,作为师兄只得嘱咐道:“那你们定要多加小心,我听闻最近外头很不太平。” 小七道:“师兄你就放心吧,我厉害着呢。” 何炀扶额道:“行,你厉害,快去吧,速去速回。” 小七跟着程莠出了小酒馆,程莠叮嘱他道:“找到了记得给我捎个信,我就在渡口。” 小七牵着马点头道:“知道了师姐,你也要小心。” “好。” “标牌,没有标牌不得上船。” 程莠马不停蹄地赶到渡口,却被两个守卫拦在了“倾帆”外。 程莠道:“标什么牌,我是贺大人的随侍,贺大人,御舷使大人,你们还拦着我?” 守卫于泰山崩塌前面不改色:“标牌,没有标牌不得上船。” “标牌标牌,标你娘的牌,”程莠不讲理地骂道,“我是贺大人的人,没听说过贵人身边的人上船还需要标牌的,你们最好赶紧给我让开,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守卫目视前方,不为所动。 程莠沉着脸,她抬眼望向高大的楼船,而后冷冷道:“那你去通报一声总行了吧?” 守卫道:“稍等。” 程莠转过身,看着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隐隐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程莠。” 贺珩穿过人群,疾步走到程莠身边,有些焦急地问道:“你看到琅儿了吗?” “珩哥,”程莠回头看了一眼“倾帆”,心事重重地说道,“他方才被边大人叫上船了,说是有要事相商,到现在还没下来。” 贺珩皱起了眉,道:“有多久了?” 程莠道:“一炷香。” 这时守卫回来了,对程莠道:“姑娘,贺大人说他还有事要忙,请姑娘自行离去。” 程莠一听,当即便怒了:“什么?这是贺凌云亲口说的?你让他自己来说……” “程莠,”贺珩拦下程莠,把她拉到一旁,“这船上怕是真有什么,他不让你上去是对的。” 程莠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莫名蹿上来的邪火,放缓了语调道:“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所以难以脱身?” 贺琅临走前,给她打了个手势,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见机行事,她本想去找程萧仪想想法子,谁知程萧仪也不知所踪了。 现在贺琅祸福难料,他们又上不去船,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就在他们左支右绌时,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走近了停在了程莠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另一半轴承,换贺大人性命。” 言罢,女子便闪进了人群,程莠与贺珩对视了一眼,当即抬步跟了上去。 他们追着女子上了登云楼,程莠方踏上二楼,女子便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一个雅间的门应声而开。 程莠想也不想,直接就闯了进去,贺珩紧随其后。 “穆洛衡,小人行径!”程莠怒不可遏地骂道。 “稍安勿躁,程莠,你现在不适合动怒。”穆洛衡坐在桌前心平气和地说道。 贺珩冷冷地看着穆洛衡道:“你把琅儿怎么了?” 穆洛衡淡淡一笑道:“你这个弟弟,性子太暴躁了,我不过是让他冷静冷静。” “你!”贺珩恼怒道,手按上了剑柄。 程莠却一步上前,一把将裹着轴承碎片的帕子拍到了桌上,目如鹰隼地盯着穆洛衡,咬着后槽牙道:“你要的轴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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