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莠毫不示弱地回望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连带着眼睛也弯了弯,她道:“当然记得,你哥,是被我爹,一刀,一刀,剜死的。” 代清婉手腕翻转,一把将玉扇抵到程莠的心口上,冷笑道:“是吗?那你记着,这也将会是你的死法。” 程莠淡淡地“哦”了一声,道:“真可惜。” 代清婉阴沉着脸瞪着她,道:“可惜?” 程莠轻轻一笑,道:“我还以为代姐姐会变本加厉地讨回来呢。这么说,代姐姐还是会心疼的吧。” 代清婉闻言一愣,随即大笑出声,她一把掐住程莠的脖子,把她紧紧按到岩壁上,她的头“咚”地碰撞出一声脆响。 “心疼?刀剜在你身上,千刀万剐都是你活该,你就该鲜血流尽,流成人干,下地狱,不得好死我才痛快!” 代清婉双目猩红,手指的力度越来越大,程莠的喉管几近痉挛,窒息的灼痛强烈地侵蚀着她的每一丝感官,脆弱的脖骨不堪重负,几乎就要“咔嚓”一声错位折断。 可程莠仍旧扯着嘴角笑着,即便那笑容显得有些扭曲,甚至刺激着代清婉不顾一切地加大手上的力度。 突然代清婉猛地一下松开手,拿起玉扇狠狠地抽在程莠的脸上,程莠直接被抽翻在地,白皙的脸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竟还有丝丝鲜血泌出,顺着脸颊往下淌。 程莠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她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鲜血顺着唇角往外涌,那骇人的模样仿佛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 可代清婉一点也找不到复仇的快感——为什么?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害怕?为什么她不惊慌求饶?为什么她可以那么从容地去死?!凭什么?! 代清婉怒不可遏地道:“你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简直连狗都不如!废物!” 程莠埋着面容,在代清婉看不见的角度,缓缓勾出一个噬血般的笑容——还是这个样子,真是一点也没变。蠢货。 代清婉转身从柱子边捡起一把刀——是程莠的金羽刃,她粗暴地拔出刀,随手把刀鞘扔在一旁,提着刀就像程莠走去。程莠慢吞吞地坐起来,靠到岩壁上,几乎整个人都借着这面山壁才不会颓下去。 她仍旧春风和煦地笑着,嗓子灼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每说一句,就像刀锯剌过喉咙一般,一股铁锈的血腥味充斥在喉咙和口腔里,可她还是淡淡道:“我们谈谈吧。”
第6章 穷岭生杀殿·叁 代清婉冷笑道:“别想拖延时间,没人会来救你,贺琅那小子今日必死无疑,那帮小畜生也没机会走出彭泽府。” “是吗?”程莠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既然如此,代姐姐这么肯定不会有人来救我,那么听我多说几句又何妨呢?” 代清婉面无表情,几近残忍道:“你多说一句,我就多剜你一刀。” 程莠闻言一笑,道:“都要死了,多一刀少一刀谁在乎呢。但死至少也让我死个明白,你说呢?” 代清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想从她那副淡然的神情中找到一丝一毫的恐惧——可是没有。 鲜血还在顺着程莠的脸颊往下淌,一滴一滴浸湿了她胸前的衣襟,地上也是斑斑血迹,看起来骇人至极。 代清婉忽然一笑,冷艳的面容透着一种兴奋的红润,在烛光的映照下犹如一朵令人垂涎欲滴的花朵,她一展玉扇,遮住半边含笑的面容,道:“你看你,扯谎都扯不利索,说得那么满不在乎,其实心里怕的要死吧——给你个机会,你想知道什么?” 程莠心中冷笑——有些人活在过去的仇恨中,止步不前;还有些人,破开风霜雨雪,一刻不停地向前,向前,向前。 程莠哑着嗓子道:“那让我来猜猜,你的目标其实不是我吧。” 代清婉道:“不错,只怪你倒霉,在这里遇到了我。” 程莠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再让我猜猜,你们这次的任务应该是灭贺琅的口,自他进入江浙一带,你们就盯上了他吧。不断地找一些所谓的江湖人士去试探,其实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他以为找麻烦的其实就是些泼皮无赖,然后让你上头那位稳稳地坐镇幕后,对吧?” 代清婉合起玉扇,笑容也敛了起来,程莠看着她不紧不慢地道:“你可以说你仇视官家,但这并不是你杀贺琅的理由,一石激起千层浪,你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能力,你大仇未报没什么能让你孤注一掷地引祸上身,而你现在这么做了,只能说明你上头的那个人不仅拥有呼风唤雨的权势,甚至可能是官家人,我说的对吗?” 代清婉眯起眼睛:“你……” 但程莠似乎并不在乎她的答案,接着道:“能让一个仇视官家的人同官家人合作必定是他答应了你什么,什么呢?我猜是荡平雾山吧,这倒也说得通,毕竟他和雾山起了纷争,无论谁输谁赢得利的都是你,对吗?” 如果说刚刚代清婉的神色是抓到仇人后的魔怔兴奋,那么现在她的脸色是真的有些难看了。 程莠笑眯眯的,脸上的伤口被扯的有点疼,但她没吭声,而是道:“‘倾帆’启航,各州府豪贵都在赶往裕灵山,也有不少王孙贵族慕名而来……” 程莠故意在“王孙贵族”上咬重了音,而后话音一转又道:“这轩亲王酷爱游山玩水,听闻最近也来过彭泽府,代姐姐是见过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在笑,甚至笑得很温和,可代清婉却觉得如芒在背,不自觉地蹿上了一层寒意。 “最近世道很不太平,身携官印的贺琅无疑成了众矢之的,天高皇帝远,豺狼虎豹群聚之,连温顺的猫都炸了毛,这当头死个官家人,‘倾帆’走不了,众人上不了船,彼此猜忌,看谁都可疑,这时只需一点火星,不怕火烧不起来,是以彼岸观火,坐收渔利……这盘棋下的可真大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程莠不动声色地活动活动手腕,不过代清婉显然没注意到。 代清婉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程莠。 程莠“呵呵”笑了两声,目光堪称柔和地看着代清婉道:“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但是,对不对呢?” 代清婉目光阴沉,面上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杀意,她握着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手指骨节“咔咔”作响,她阴恻恻地说道:“对错与否重要吗?反正不会有人再听到这番话了!” 言罢,她举起金羽刃就朝程莠的心口剜去! 就在金羽刃落向程莠心口的刹那,程莠猛地抓住铁链双手交叠就势一绞,那离心口不到一寸的刀刃死死地被卡在了铁链中,代清婉瞳孔骤缩,大惊失色道:“你怎么会?!” 程莠勾唇一笑,右手抓着铁链往代清婉腕上一绕再用力一紧,代清婉吃痛手劲一松,程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回金羽刃,随即两道金光交错一闪,“当当”两声铁链应声而断! 代清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发懵,随即反应过来持起玉扇打落飞至面门的断链,谁知一道金光接踵而至,她只来得及撑开玉扇卡住那直逼咽喉的寒刃,整个人就被程莠掼倒在地,“嘭!”地一声后背在大理石砖面上撞得生疼,那被玉扇卡住的利刃还在一寸一寸地往下压。 程莠的神色已不似方才那般温风尔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阴沉,而那唇角还勾着一抹笑,目光却比冰原还荒芜,脸上鲜血凝固的疤痕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妖艳。 她狠狠地和代清婉绞着劲,死死地把金羽刃往下压,沙哑着嗓子低吼道:“你他娘的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废物?十年了,你活成了败类还想拉着别人下地狱?告诉你,老子活得好得很,不劳您费心!” 刀刃和玉扇摩擦出“咯咯”的声响,代清婉的骨节因发力而泛着青白,额角突突直跳,她面目狰狞,目眦欲裂,就在那刀刃即将刺进喉咙的那一刻,她猛地一错手,那利刃“噗呲!”一声刺进了她的肩膀,鲜血顿时喷溅了两人一脸! 程莠一刀未中,毫不犹豫地拔出金羽刃带出一道血弧,转手又向代清婉的咽喉刺去,代清婉双目猩红,龇牙忍着肩头剧痛抬手用玉扇挡住金羽刃,程莠只转腕一压向上一挑,玉扇“唰”地一下被挑飞了出去,谁知就在金羽刃错开半寸之际,代清婉咬牙屈膝向上一顶,程莠侧身一躲,目光暗沉,忽然转动刀锋向她另一边肩头刺去! 代清婉悚然一惊,徒手一把抓住了刀锋,刀刃在她手心豁开一道口子,鲜血立即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的手心顺着刀刃滚落,“啪嗒啪嗒”地往她脸上滴。 程莠漆黑的双眸毫无情绪,盯着代清婉扭曲的面目,一寸,一寸地转动刀刃,血肉绞动的声音伴着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在空旷的大殿里犹如恶魔蚀骨,令人头皮发麻。 忽然,程莠闪身向后一仰,猛地抽回金羽刃,就势往旁边一滚,代清婉竟从腰间抽出了一条带着倒刺的红鞭,向上一甩,程莠只得退让,代清婉脱了禁锢,贴地旋身而起,甩手一鞭子向程莠抽去,程莠连滚了两圈,那红鞭“啪!”地一声打在了石面上,大理石地面竟生生被抽出一道白痕! 程莠一跃而起,一脚踏过岩壁一个空翻躲过横来一鞭,下一刻红鞭便抽上了岩壁,倒刺竟裹下一片碎石! 程莠反应极快,刚一落地稳住身,抄着金羽刃就游刃有余地武起了“金丝游”,红鞭与金羽刃剧烈交击,金光红光闪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甚至不时迸出火星在空中乱闪。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瞬,程莠忽然心中一悸,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滞,那带着倒刺的红鞭毫不留情地朝她的面门抽去,这一下若是被打中,就算脑袋不开瓢脸也得开花! 程莠即刻回神,只来得及侧身,那红鞭擦着金羽刃狠狠地抽上了她的右肩,那方皮开肉绽,深深地一道口子几乎见了骨,鲜血直接滚涌而出! 满殿都充斥着血腥味,那味道浓得快要淹没程莠的所有感官,肩头灼烧般的剧痛撕扯着她的神思,才让她握着金羽刃的手不至于脱力。 程莠利落地封了自己的穴位,将金羽刃换到左手,抬手架住一记长鞭,然而她武“金丝游”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程莠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咚咚咚”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利器撞击的声音。 这不是时候。程莠想。 她刚刚强制运功冲散幻香打破了体内真气流走的平衡,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稍后自行调息就好,可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她的心悸一阵高过一阵,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血雾弥漫,她完全凭着本能挥舞着金羽刃。 她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似乎有厮杀声和震吼声破苍穹而来将她死死地围困在中间,战马嘶鸣声,利箭穿透声,刀剑钝入皮肉声,惨叫声,救命声,火烧声……全部一股脑地往她耳朵里钻,震得她头痛欲裂,连视线也开始混沌起来,那炼狱般的场景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那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人抓着她的四肢要把她四分五裂,痛哭、呐喊、惨绝人寰……一片血色的绝望,漫天火光冲天,把黑夜烧出了个大窟窿……让我死了吧……太疼了……谁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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