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洛衡准备抬脚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小姑娘:“你说你叫程莠?” 小程莠见穆洛衡终于肯理她了,黑黑的小脸上咧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弯月一般的眼睛亮堂堂的:“对呀,莠草的莠。” 穆洛衡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默了默才道:“你知不知道随随便便对一个陌生人自报家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你爹没有教过你要有防人之心吗?” 小程莠灰着一张小脸,也看不出面上是何表情,但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纯粹得如一汪山涧的清泉:“教过呀,但我觉得你是好人啊。而且现在我有求与你,自报家门是我的诚意哦。” 穆洛衡一顿语塞,组织了半天语言,才从一阵莫名其妙的情绪中回过神来,道:“什么有求于我?” 小程莠又向耸立的高石顶部趴了趴,探出半个身子,道:“你带我一起出去呗,我帮你背篓子,好不好?” 穆洛衡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不好。” 小程莠一听,立马蔫了,无精打采地又把半个身子缩了回去,只露出一个灰了吧唧的小脑袋,道:“大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心肠这么不好?” 穆洛衡却笑道:“这就不好了?身在江湖,你就要知道江湖的险恶,这是大哥哥今天给你上的第一课。” 小程莠撅起嘴巴,扭过头哼了一声。 穆洛衡悠闲地靠在一块石头上,抱起双臂姿态惬意地道:“大哥哥今天要教给你的第二课,就是要懂得等价交换,打个比方,就比如现在,你求我带你出去,你就要付出一样我可以带你出去的等价筹码,你明白了吗?” 小程莠把下巴垫在手背上,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思考了半晌,而后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 她用双手支起身子,整个人摇摇晃晃地站在了石头上,她对穆洛衡摆摆手道:“你让一下让一下。” 穆洛衡一看她那架势,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他明明应该避到一旁,却在看到她纵身一跃的瞬间慌了神,下意识就上前一步抱住了半空中的她。 小程莠一头扎进了穆洛衡的怀里,她倏地从他怀中仰起头龇着一口大白牙道:“我就说你是好人吧,嘻嘻……呀!” 她还没得瑟完,就被穆洛衡“扔”到了地上。小程莠站稳,双手捏着自己两边的衣角,仰着头望着他胸前一片黑乎乎的污迹,略显局促地说道:“对不起嘛,其实你不用接住我的,我轻功可好了,再高一点的石头,我也能跳的很稳。” 穆洛衡乜着她,抬手拍了拍自己胸前的衣襟,没有说话。 小程莠抿着唇,掀起上裳下摆,在里衣上蹭了蹭自己的手,而后拿出三颗小巧剔透的蓝色玉石,伸到穆洛衡面前,道:“这个可以吗?它们可值钱了。” 穆洛衡看了一眼,表情平淡地道:“我看起来像是缺钱的人吗?” 闻言,小程莠握住拳头,歪着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穆洛衡:“唔,你是不是君子?”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不是君子,穆洛衡也一样,因此他点了点头。 小程莠又道:“君子是不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穆洛衡点头。 “好。”小程莠得到答案,满意地点点头。 而后她背过身去,把荷包挂绳的丝线拆开来编起了手绳,并将三颗玉石串了上去,没一会她就编完了,而后转过身不由分说地拉住穆洛衡的左手,将手绳戴在了他的手腕上,系好了尾扣,眼睛一亮,道:“嘿,刚刚好。” 穆洛衡皱起了眉头,刚想抽手,小程莠硬是牢牢地攥着他的三根手指头不放,十分认真又无赖地说道:“你收了我的东西,你就要带我出去的,君子一诺千金,你不能耍赖皮!” 穆洛衡微微抬起手腕,小程莠就不得不跟着举起了双臂,然而就是不放手,他无奈道:“到底是谁在耍赖皮?” 小程莠一副“我不管,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模样,穆洛衡无法,只得妥协。 穆洛衡道:“那你跟紧了,我可不会管你。” 小程莠道:“好的,大哥哥。” …… 穆洛衡长长舒了一口气,动了动身子,发现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的久了,半边身子已经有些麻木了,他垂眸看向自己腕上的手绳,唇边凝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外,敲了敲门,道:“‘飞鹰’木惜求见。” 穆洛衡散漫地挪了挪位置,伸了个懒腰后披衣而起,坐到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才道:“进吧。” 木惜轻轻推开门,进了厢房后又轻轻地关上了门,这才转过身跪地行礼。 穆洛衡略一点头道:“回去了?” 木惜站起身,垂首回答道:“是,她回去了属下才出来见您的。” 穆洛衡道:“坐吧。” “是。” 穆洛衡的食指缓缓地滑过杯沿,语调平淡地道:“画现下在谁手里?” 木惜答道:“在少阁……在程莠手里。” 穆洛衡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开口道:“月华禁地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做的很好,那小子已经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也该让他下地狱伺候他主子去了。” 木惜斟酌着开口道:“先生,那现下怎么办,裘若渊出手了,程萧仪恐怕已经有所察觉了。” 穆洛衡抬手支着下巴,盯着桌面上细腻的纹路,淡淡道:“按兵不动即可。一个裘若渊区区,不足为惧,虽然他夜袭月华寺着实让我有些惊讶,但看得出来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既然如此,他甘愿当这个活靶子,我何乐而不为呢?” 木惜应道:“先生说的是。” 穆洛衡继续道:“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抢我的东西,动我的人,哼,找死。” 穆洛衡的目光忽然冰冷起来,眸色阴沉,连带着周围的气息都跟着骤降了几分,木惜不受控制地绷紧了身体,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木惜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道:“先生,还有一事……” 穆洛衡道:“说。” 木惜深吸一口气,道:“月华寺里的那个小孩,带走了百锁格里的东西,她似乎对地宫格外熟悉,若不是她,恐怕少阁主他们难逃月华寺。” 穆洛衡慢悠悠地靠到椅背上,看向木惜,微微皱起眉:“百锁格?” 木惜点头道:“是。” 穆洛衡抱臂沉思,神情有些严肃。 木惜见他一直不说话,迟疑地开口道:“先生,这百锁格中,是什么东西?” 木惜并不知道百锁格里装着什么,穆洛衡交给他的任务只是诱导程莠与贺琅一行人进入地宫,并借机杀了守藏人,带出千宫密室中的一样东西,以及拿到倾山倒海图,至于地宫里有什么,密室里又藏着这什么,穆洛衡没告诉他,他也没资格过问。 只是这百锁格在密室中,他寻去找穆洛衡让他带出的东西时,百锁格俨然被打开过,看上面的积灰痕迹,他推测取走里面东西的人应该才离开没多久,而他认定此人是莫栀的原因也很简单,那是因为她触发的让所有人掉下地宫的机关,只有莲花座上的密道直通千宫密室。 那个机关也是后来他看了密室中的壁画才得知的,而她一个小小的不过十四五岁的姑娘,是如何得知这其中玄机的?他可不信她一个两广总督之女能有这能耐。她必然不简单。 可穆洛衡略一思索过后,却表现得不甚在意,他道:“你说她叫什么?莫……姓莫是吧?” 木惜道:“她化名莫栀,原名宋卿卿,是前任两广总督宋偲稹之女。” 听到宋偲稹这个名字,穆洛衡略略讶然,微微挑起了一边眉,拖长了音道:“哦,有意思,宋偲稹的女儿,那也难怪,虎父无犬女啊,好。” 穆洛衡由衷地鼓了两下掌,轻笑了一声道:“由她去吧,毕竟她也帮了你不少忙才让你能全身而退,权当我回赠她的一点小礼好了。” 木惜忽然想到了什么,唯唯诺诺地开口道:“她……似乎猜出了我的身份。” 穆洛衡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走到窗边,看着灯火通明的长街,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闲云尔尔,皆是过客。你该谢谢她。” 木惜望着穆洛衡的背影,默然垂下了头。 穆洛衡道:“记住我说过的话,做好分内事,我不会为难你,但你若敢生二心,你知道后果。我向来说一不二。” 木惜忙起身半跪于地,垂首道:“木惜明白。” 穆洛衡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去寒阁领药吧,接到我的命令前,好好待在她身边,画的事,你就暂且不要管了。” “木惜领命。” # 江陵行·踯躅篇
第48章 心照明月渠·壹 程莠与贺琅回到雾庄酒楼已经酉时一刻。 甫一进门,程莠后一只脚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便觉一阵掌风迎面刮来,她立即侧身微仰,迅速出手一把钳住来人的手腕,既而右掌侧切而上,直向对方腋下软穴处砍去。 “程莠你这个大骗子!” 待看清来人,程莠猛地收掌撤手后退一步至贺琅身旁,有些牙疼地道:“歆薇小师妹呀,你这是干什么啊?” 段歆薇本就一肚子气,刚刚一掌未得手又差点反被打中,更是怒火中烧,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特别是贺琅的面她不好撒泼,她真想揪着程莠的衣领当面质问她! “谁是你小师妹,不要乱喊!你说的一等一的天字号上房就是这破地方吗?!”段歆薇抬手一指二楼一个角落的厢房。 “额……”程莠有些尴尬,转头看了一眼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郭为钧,又抬头看向身边的贺琅,发现他好像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皱着眉,似乎很不满段歆薇的态度。 程莠道:“咳咳,稍安勿躁,段姑娘,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 程莠话未说完,就被段歆薇粗暴地打断了:“狗屁的误会!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 “段歆薇!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为人处世的吗?!”贺琅突然怒喝一声,不止把段歆薇吓得一激灵,连程莠都跟着哆嗦了一下。 程莠:“……”我的天,这男人发起火来怎么这么吓人! 被贺琅这么一凶,段歆薇立马红了眼眶,噙着泪水哽咽道:“我没有,琅哥哥,是她,是她骗我在先的……我没有……” 段歆薇咬着唇,捏着衣角,委屈又隐忍地憋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却是止不住地开始抽泣。 贺琅不为所动,程莠却是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哎呀这是干什么呀,都好好的,你你,你也是,你凶她作甚,有话不能好好说?这一个两个的脾气咋都这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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