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歆薇低着头跟在贺琅身边,声音里满是懊悔:“如果我知道程莠姐姐身体不好,我先前就不同她吵架了。” 闻言,贺琅难得一笑,但也只是浅浅地扬了扬嘴角,心道:你何时吵过她了。 他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她道:“没关系,你程莠姐姐不会计较的。” 段歆薇仰头望他:“真的吗?为何?” 贺琅这会儿是真的笑了,他道:“她脾气好,为人大度,待人和善,还很温柔,真的,你不用不相信,用心去体会,你会感受到她的好的。” 段歆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而后毫无保留地信任了他的师兄,又重重一点头,肯定道:“我相信,琅哥哥认定的人肯定不会有错!” 贺琅会心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先去歇息吧,你看你眼睛肿的,等休息好了,我送你回云庄。” 段歆薇眉头一皱,似乎对这个决定不太满意,但贺琅随后又继续道:“你也看到了,跟在我身边很危险,我不希望你也因此受伤。” 段歆薇抿了抿唇:“那你……” 贺琅道:“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好不好?我知道你想去看‘倾帆’,我给师父写信,过两日你跟着师兄师姐一起去,别闹脾气了。” 段歆薇低下头,默了半晌,终于妥协似的点了点头,道:“好,我不闹了。” 她的确没跟贺琅坦白,她此次下山有一半跟她爹闹别扭,十几岁的姑娘娇纵惯了,不免生出了少年人的叛逆,于是就理所应当地“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去也。 但因对江湖“人生地不熟”,又理所应当地像只离不开父母羽翼的小雏鸟想要依赖她心中的避风港,一边不想被束缚,一边又害怕陌生的山外凡尘。 可她也不是拎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小女孩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不想成为师兄的拖累,这一晚的腥风血雨让她觉得,她也该长大了,她不想再做永远被保护的那个人,她也想像程莠姐姐那样能挥刀生花,独当一面,与他们并肩作战! 她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决心,眼神也愈发坚定。
第55章 难测人心险·叁 翌日,贺琅早早地起了床,练了会剑,实在是心不在焉,便草草结束了晨练,去了程莠的小院。 他在院外徘徊了一会,想进去又有点不敢,正纠结着,林禹端着一个空碗出来了。 贺琅忙正了正衣衫,迎上去对他点头致意,以掩饰自己一大清早在一姑娘闺房前鬼鬼祟祟的流氓举动。 林禹见到他,一眼便洞悉了贺琅的心思,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道:“贺大人早,可是来看阿莠的?” 贺琅心虚,并未注意到他的神情,听了他的话,犹疑着点了点头,道:“啊,是啊,她,好点了吧?” “阿莠刚醒,吃了药,”林禹让出路来,“但精神不太好,一会少主会来给阿莠诊脉。”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可以去看,但别想一个人跟我师妹待太久,一会就会有人过来,别干些有失体统的事情来让大家不好看。 贺琅对林禹身上隐隐的敌意视而不见,心想这家伙也太敏感了些,而后对他笑了笑进了院子。 林禹:“……” 林禹捏紧了手中的瓷碗,缓缓吐出一口气。 贺琅在厢房门口站定,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房门。 屋内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进。” 贺琅轻轻地推开房门,就见程莠披着外袍坐在窗前擦拭着手中的金羽刃。初晨的阳光透过纱窗打在她的身上,给她晕染了一层暖色的光辉,她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浓墨重染般几乎要坠于地,发顶蓬松的秀丝在阳光的穿透下几近透明,她的一半容颜仿若融化在了圣光里,宁静安谧地近乎虚幻。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在金色的暖晖中显得尤为清柔,好像轻轻一触,她就会像幻象那样支离破碎,她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光辉下根根分明,手中的金羽刃沐浴在金光下反射出一束寒光,横贯映在了她的脸上,又给她的清柔添了几抹肃穆,却也不失美感,是一种矛盾与和谐共存,近乎破碎的美感。 侠骨柔肠,不若如此。 听见开门声,程莠抬眸望去,未语先笑,月牙弯弯:“贺凌云,我方才就在想,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想着想着,你就来了,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贺琅本一肚子的自责与担忧,道歉的话在喉咙间滚了四五回,甚至有一点不敢见到她,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一方面心里面狂涌的思念一直推搡着他去见她,另一方面睁眼闭眼就是她倒下去的情境,又让他跟自己置气,觉得自己伤害了她没脸来见她。 可如今见了她,心里所有的想法倏地散了,只剩下推门一瞬的怦然心动。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笑容,还有她温润似水的嗓音,轻轻敲在了他的心房之上。 他发现,他喜欢她,又多了一点。 贺琅合上房门,向程莠走去,他淡淡笑道:“一直想着你,想了一天一宿,让我尝了好一番辗转难眠的滋味。” 他行至程莠面前,抬起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后脑,见她不躲不闪,才揉了揉,但又不敢太过放肆,轻抚而下挑起她的一缕青丝握在手中:“现在还在后怕,怕你出事,你真是吓死我了,阿莠,我真的好怕你出事。” 程莠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轻蹙着的锋眉,还有那似水眼波中快溢出来的思念与愧疚——她都知道,她也明白。 她将金羽刃放在桌案上,捉住了贺琅握着她头发的手,而后掌心贴着掌心,把那一缕发丝一同握住,既而十指相扣。 都说十指连着心,程莠做这个动作时,贺琅觉得仿佛有一簇火一直从指尖烧到肺腑,而后一路烧到了脸颊! 反观做这个动作的始作俑者,一脸平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贺琅顿时觉得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碎了一地! 程莠笑着打趣道:“脸红了啊贺大人,凌云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呢。” 经她这么一说,贺琅心间的那簇火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烧焦烤熟了,他知道程莠最擅长在不经意间撩拨他人,他已经在她身上吃了很多亏了,偶尔能反击一次,但效用不大,他还是一次又一次泥足深陷,那也是他心甘情愿任她撩拨吧。 其实,他只要先发制人,似乎也能反败为胜,压她一筹,但……他喜欢看她得意的笑。 贺琅缓缓蹲下身,半跪于地,扬起脸看向程莠,此时阳光完全打在了两个人身上,窗前这一尺见方里,贺琅柔和的面容轮廓闪着光辉,漆黑的星眸里温暖地包裹着一个眉眼弯弯的姑娘。 别看程莠面上从容不迫,心里却敲起了锣打起了鼓热闹非凡。 贺琅将他俩手心中的发丝小心地抽出来,握在了另一只手里,缠缠绕绕,绕在了食指上,然后温和一笑,在上面轻轻印了个吻,道:“我亲吻的是我自己,不算轻薄吧?” 程莠顿时觉得头皮一阵酥麻,面颊上晕染了一层淡淡的绯红,也不知道是阳光照的,还是热的……当然不可能是热的。 程莠道:“咳咳,贺凌云,不许耍滑头。” 贺琅温言回道:“遵命,程女侠。” 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放了手,贺琅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程莠抬起手,将金羽刃收回刀鞘,贺琅叹了口气道:“我早上才将平安符给你,本想着它能佑你安宁,不曾想你还是出了事。” 闻言,程莠的手按在了腰间放着平安符的位置,她抬眼看向贺琅,神情认真道:“若那日被困小院的是我,你会不顾一切地来救我吗?” “会。”贺琅毫不犹疑地坚定道。 “所以,”程莠道,“我也会。” 贺琅定定地看着她。 程莠笑道:“你说过的,‘会有还回来的时候的’,我可还记着呢。你若执意要扯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这句话还给你。” 既而程莠一摊手道:“算扯平了。” 他两次救她于危崖之下,她前后又拖累他两次,他若今日一定要跟她算夜袭的账,那她也不介意把之前的大账小账也掰扯掰扯,看看到最后到底是谁欠谁的。 贺琅一愣,垂眸失笑,忽而明了,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困扰在他心间的愁云被清晨的阳光驱散,只剩下轻轻柔柔的酥暖。 情义之所以为情义,是因为既有情也有义,无所谓什么情,无所谓什么义,这两个字在一起,已有千斤重。 他曾为她挥剑争生死,她便能为他扬刀斩群鬼,这是一场刀剑之间的较量,予以生杀,偏以深情,铮鸣以热烈,铿锵以星火锻寒铁,遇以强则赴以强,向来无畏。 贺琅看着程莠,描摹着她的眉眼,他轻笑道:“还是不要算清楚的好,跟你纠缠不清也挺好的,扯平就见外了。” 程莠忽地抬手,捏了捏贺琅的脸,边捏边笑得像个得逞了的小人:“你也知道呀,知错就改,下次不准了——唔,还挺软。” 贺琅把程莠扯着他脸颊的手扒拉下来,握在手心里,神情认真,温声道:“话虽如此,但私心难逆,我还是希望阿莠能平安顺遂。” 程莠扭了扭被贺琅攥在掌心里手,屈指挠了挠他的手心,笑道:“我知道了贺大人,你也是。” 贺琅无奈地捏了捏她不安分的手,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相视而笑。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阿莠,起了吗?我进来了。”秦怿在门外问道,而后就推开了房门。 与此同时,屋内的两人飞速收回了手,做贼似的一个盯着自己放在膝弯上握成拳的手,一个转头看向桌案上的金羽刃。 秦怿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感觉屋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味,他多年识别药草的灵敏嗅觉告诉他——这两个人不、对、劲。 “咳咳。”秦怿故意重重咳了两声,往屋内走,象征性地跟贺琅打了招呼,“贺兄也在啊。” 贺琅这才回头看向秦怿,坦然且从容地对上他打量的目光,知道他要给程莠诊脉,便起身让了位置,对他温和笑道:“秦兄,早。” 见他这般模样,秦怿反倒对方才刹那的判断有些不确定了,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大惊小怪了。 不过当秦怿把目光落到一脸事不关己的程莠身上之时,他觉得他经脉间的血液瞬间沸腾了起来。 第一,她这副表情,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通常情况下必定有鬼,第二……秦怿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了贺琅和程莠之间,动作太大绊倒了椅子,椅子“哐当”一声惨遭连累,和秦怿互相伤害似的磕磕绊绊了一阵,被无辜地踢倒在了一旁。 程莠一脸莫名:“大清早的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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