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怿咬着后槽牙冲着她低声道:“就算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你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衣衫不整,成何体统?!赶紧把衣服穿好!” 外人贺琅:“……”外人? 衣衫不整的程莠:“……”衣衫不整? 程莠慢吞吞地把披在身上的外袍穿了起来,再急死人不偿命地系上束带,不以为然道:“贺大人什么世面没见过,早就心如磐石了,你莫要少见多怪,再说我哪有衣衫不整,我在自己房里随意点怎么了?”再说,他才不是外人,是内人!哼。 贺大人心道:我如何心如磐石了?这是生怕我不对你生点非分之想吗? 秦怿气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把她的头敲开来拿到水里涮涮了。本来一大清早她在自己房里穿着中衣披件外袍确实没什么可说的,错就错在这里来了个不速之客——贺琅,在秦怿眼里,他属于外人,并因为心中对他有些成见,更觉得这件事很不成体统! 他不好对贺大人发火,就跟程莠呛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程莠觉得十分好笑,倒也不生气,她站起身来,刚要去扶倒在地上的椅子,把屋里的另外两人都吓了一跳。 贺琅道:“我来扶!” 秦怿道:“你别动!你脚上有伤!” 程莠僵立在原地片刻,略觉无语地坐了回去。 秦怿硬邦邦地道:“你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注意点分寸。” “是,子涣兄护犊心切,阿莠都明白。”程莠说着自损的话,声音里居然还满是宠溺的味道,这倒让秦怿有些无所适从了。 这边贺琅扶起了椅子,道:“秦兄,坐。” 秦怿见程莠好说话起来,坐到贺琅扶起的椅子上,更觉两人有鬼。 他到底是没说什么,轻哼了一声,把药箱放到桌案上,取出脉枕,替程莠诊脉,贺琅就静默地立在一旁,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们二人。 没过多久,秦怿就移开了手,轻蹙着眉道:“奇怪,脉象明明很正常,为何那日一点征兆也没有就突然毒发?” 贺琅问道:“什么意思?” 秦怿道:“我那日堪堪逼退了一点乱窜的毒素,这两日静养,毒素会慢慢凝滞,但不会完全消失,可现在,阿莠脉象中一点被毒素肆虐过的痕迹也没有,有时微弱的就像毒被拔出了一样。” 程莠没怎么听懂,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秦怿捏着眉心道:“不好,它形迹不定,藏在你的脉络下,我觉得它不会兴风作浪,可它却突然翻江倒海……阿莠,这绝不是偶然。” 贺琅心下的一根弦徒然紧绷,他知道秦怿意有所指,于是便道:“你也怀疑是她身边的人动了手脚。” 秦怿抬眼看向贺琅,点了点头道:“你那日说幕后之人时看了他们一眼,我当时就心下有疑,但我想不明白,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 “害你是为了引发动乱,害阿莠是为了什么?” 程莠这些天一直在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她身边的都是她亲近的人,她一个也不愿意怀疑,更不愿意相信那些拼了命要保护自己的人会害自己。 “咔擦”一声轻响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贺琅循声看去,竟是程莠方才随手把玩的毛笔被她徒手捏断了。 秦怿又紧紧捏了捏眉心,把眉心都捏红了一片,他继续道:“阿莠,我知道你心有芥蒂,但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不能……” 程莠打断他道:“秦子涣,你别说了。” 秦怿一愣:“阿莠?” 程莠深吸一口气道:“我现在有点乱,你,你们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贺琅担忧地看着程莠,秦怿没说什么,低头收拾了药箱,留下一个燃着甯萤香的小香炉,拉着不甚情愿的贺琅出了房门。
第56章 难测人心险·肆 贺琅与秦怿走在回廊间,各自都心事重重。 秦怿叹了口气,率先开口道:“这个毒扰人心神,我本不想同她提及此事,但她心思细腻,定有所察觉,我若不提,她怕是要一个人憋在心里头,到时反而会适得其反。” 贺琅听着他的话,心中明了,接着他的话头道:“今日你提及此事,是想告诉她我们已知晓此事,让她不必在这件事上费神?” 秦怿点点头,道:“他一向心思通透,唯恐这件事会钻牛角尖,她不愿怀疑,我亦不愿相信,可正因如此,才让叛徒得逞,我只离了不到两天,就让他对阿莠下了手!” 贺琅道:“你是怀疑此人在程莠的吃食中做了手脚?” 秦怿深吸一口气,把心中那股火气压下去,说道:“不只是吃食,她接触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贺兄可有怀疑的人?” 贺琅把雾山的几个弟子挨个都想了一遍,半晌才道:“其实这两日我一直在想,如若莫栀的话可信——就算没有她,藏在我们之间的叛徒依然会把我们引下地宫——那么问题就来了,他引我们下地宫的目的是什么,这非常关键,是单纯为了杀我,还是为了让大家同归于尽?” “但我觉得这两点都不是,我更倾向于他想……或者他背后的人想让我们知道什么,还有一直被提及的地宫宝藏,应当不是空穴来风,莫栀所讲的月华寺的血腥往事也不完全是编排的,只不过被夸大鬼神化了,如果摘掉外面披着的皮,很有可能会露出更残酷的真相。” 听得贺琅的长篇大论,秦怿仍是一知半解,他没想那么深,于是问道:“有何依据?” 贺琅先是凝神听了周围的动静,才开口讲了自己下一步猜测:“没什么依据,都是我的猜测,我只是在把细节合理化,因为月华寺大殿殿柱上刻录的月华兴衰,以及莫栀讲述的万生冢神祭,我在野史上看到过,叫《永祯秘辛》,我闲来无事翻看时只是一眼扫过,并未留意,野史上关于月华寺的记载并未提及地宫,但讲了一个人,我现在想来却是很在意。” 秦怿神色严峻地看向贺琅,问道:“是那个屠戮嗜杀的疯子?” 贺琅道:“没错,书上说此人系武帝部下,功成身退,醉心长生秘术,筑寺庙集生灵活祭,败露后被一把火付之一炬。” 秦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道:“长生神祭什么的都是幌子,是为了掩盖他包藏祸心吧!” 贺琅道:“武帝部下,明帝忌惮,逼良为娼。他讨伐了明帝,又退隐山林,此行为本就令人费解,后来又秘密修筑地宫,如若包藏祸心,为何当时不直接举兵称帝,反而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还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秦怿也被绕糊涂了,他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越说越偏,你在给我上课吗贺夫子?” 贺琅乜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就是这些不为人知的事,被历史湮埋的真相,滋生了见不得光的恶鬼,我想说的是,那背后的人,定与此事有关,他如若是想把这些事扒到阳光下,那此次‘倾帆’之行,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这应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能还会是前朝丑闻,那他借他人之手搅搅浑水——借刀杀我,也就说得过去了,江湖一旦起纷争,他便能坐收渔利。” 秦怿听得一阵悚然,这个人怎么能把自己的生死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如果他所言非虚,那此次千里赴裕,奔赴到底是文武盛会,还是龙潭虎穴? 秦怿轻咬了一下舌尖,觉得口中愈发苦涩,他道:“你说的这些也都只是猜测,而且这都是百十年前的事了,到如今都孙子辈了,什么仇什么怨也不用隔代报吧。” 贺琅默了默,沉吟道:“嗯,有理。” 秦怿翻了个白眼:“所以现在还是不知道叛徒是谁。” 贺琅把心中的念头暂且压下去,就事论事道:“要么,他与程莠有私怨,所以想要害她,要么,就是程莠,或者说你们雾山一派,与此事有关。” 秦怿听了,却觉得这两种可能都十分地扯淡,他们雾山只不过充当了个押镖的,于此行充其量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打手,可有可无,换谁都行,而与程莠有私怨,别人倒还好说,这几个有嫌疑的都与程莠十分亲近,说远了还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能有什么私怨?怨她抢了他们吃剩的烤地瓜吗? 这也是他们都不愿意怀疑任何一个人的原因。 越想越觉得头痛,脑子都快成浆糊了。 贺琅抬起手拨了拨剑柄上的流苏剑穗,开口道:“与其猜来猜去,不妨试探一下。” 秦怿转头看他:“怎么试?” 贺琅轻笑了一下,道:“顺水推舟。” 将计就计。 戌时过半,程莠换上一件素青长衫,银铃压襟,金羽刃悬于腰际,墨绿发带绾青丝,少许长发垂落,披散在身后,一根银簪斜插在发髻之侧,把她整个人衬得愈发素静清丽。 厢房内未曾点灯,月光似水般从一半纱窗漏进屋内,铺洒在桌案上,形成一道光影,程莠坐在桌案前的阴影里,接着放在月光里的铜镜,闲着无聊,从脖颈后挑了一缕头发至胸前,双手灵活地左缠右绕,编起了小辫,长长的细辫不一会就编完了,她从妆奁中随手拿了一个翡翠碧珠结在辫尾处,而后就任小辫子垂在前襟,她看着铜镜里模糊的黑影,长长吐出一口气。 程莠站起身,默立在窗前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抬手解下了腰间散发着幽香的铃囊,慢吞吞地系上了一个样式简朴的禁步。而后她缓步出了厢房,向院外走去。 雾庄酒楼的膳房里,许多厨子和小厮正忙前忙后,角落里,贺琅与秦怿躲在阴影处,注视着里面略显嘈杂的动静。 秦怿压着声音道:“他会来吗?” 贺琅的目光穿过杂乱的人群看向某处,十分笃定道:“做贼心虚,必是惊弓之鸟。” 今日午时,秦怿按贺琅的说的办法,一起在堂中吃饭时,有意无意地透露出程莠突然毒发是日常吃食中掺了抑制甯萤香的药物,并说甯萤香难制,抑制其的药物必然也难得,但同为凝香类药物,必有共通之处,他日前新研制出一种药粉,只要沾染过那种药物的餐盘,即便被净洗过,也会有残留并与之发生反应。 这种药粉当然是秦怿胡诌的,他目的就是让那个叛徒知道下药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如果真是在程莠的饭里下了药,那凡是接触过程莠日常餐食的人都要接受盘查,那个人只管下药,肯定没办法把沾染过药物的东西都清洗干净,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并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把药物残留全部洗净,而他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把东西全都扔了,特别是如果手上也有残留,他岂不是要把手也剁了?! 东园的餐盘都是单独放在一处,如果那个人想摘除嫌疑,必然会偷偷来厨房把沾染过药物的餐盘拿走销毁,而且会选择一个人多杂乱,出现在厨房也不会引人怀疑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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