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汉子拱一拱手,满脸堆起笑,操着关中口音道:“鄙人的车轮陷进坑里了,车上货物沉,我们三个抬不动,还请几位搭把手。” 他们不走,刘密等人也过不去,这忙必须帮。两名兵士下马上前,和那两名汉子托住车底,正欲合力把车抬出来,两名汉子从车底抽出两把尖刀,趁其不备,对准心窝,一瞬间结果了他们。 刘密和刑部的两名兵士大惊失色,心知这伙人是歹徒,各自取出兵器抵御。 那书生打扮的少年掀开车帘,取出一把丈八蛇矛,看着刘密,笑嘻嘻道:“刘大人,有人重金买你的命,对不住了!”说罢,三人一起攻过来。 两名兵士挡在刘密身前,长剑挥舞,青光霍霍,与他三人杀成一片。 刘密道:“我本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是谁雇你们杀我?” 那三人不答,青衣少年穿过两名兵士,蛇矛一挑,直直地刺向他。 刘密从马背上腾身而起,落在两丈开外。忽闻头顶轰隆隆,打雷似的响,抬头一看,两块巨石顺着峭壁滚下来。 山上还有埋伏!刘密又是一惊,躲闪不及,右臂被巨石擦着,钻心的疼。 那少年举着蛇矛又向他攻来,他右臂使不上劲,只能换左手握刀,斗了十几回合,险象环生,身上多了四五道血痕。 两名兵士见状,急欲抽身来救他,却被两名汉子瞧准破绽,砍翻在地。 刘密脸色惨白,这四人任劳任怨跟随他一路,先前在茶寮里还有说有笑,转眼便落得如此下场,叫他如何不心痛? 那少年愈发得意,蛇矛一划,击飞了刘密的单刀,笑道:“刘大人,可怜你寒窗苦读,好不容易金榜题名做了官,今日却要客死他乡。你放心,念在你是个读书人,我们会替你收尸的。” 刘密心知难逃一死,却还问道:“是不是司空玳雇你们来杀我?” 少年道:“我们只管拿钱杀人,其他事一概不知。” 说话间,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四人扭头看去,函道尽头一白衣人策马飞驰而来。 恐节外生枝,矮个汉子催促道:“别废话了,快杀了他,离开这里!” 少年正欲动手,四个黑点带着破风之声向他三人飞来,三人连忙闪避,那黑点打在巨石上,铿锵有声,却是四枚棱角锋利的铁菱,生生嵌进石头里。这等力道,若是打在人身上,不死也残废了。 三人惊骇之际,那白衣人已在十几丈外,只见她纵身跃离马鞍,轻飘飘地落在刘密身边,一把扶住他的右臂,道:“夫君,你怎么样?” 月仙没戴面具,只戴着一顶帷帽,帽沿垂下的素纱落在肩头。她刻意粗着嗓子,叫他听不出自己的声音。 刘密被这一声夫君惊呆了,连疼都不觉得了,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微动,正想问你是谁,她已扭过头去,怒气冲冲道:“你们是什么人,将我夫君伤成这样?” 三名刺客看过刘密的履历,知道他并未成婚,哪来这么个武功高强的夫人?一时也目瞪口呆。 矮个汉子最先回过神来,仗着人多,倒也不怕,奸笑道:“姑娘,这位刘大人是要死的人了,你何必上赶着给他做遗孀呢?不如跟了我,我保你……” 话还没说完,月仙抢身上前,狠狠掴了他一巴掌。她动作极快,矮个汉子只觉眼前一花,脸颊剧痛,头被打偏过去,几乎扭断脖子,眼冒金星,耳边鸣响,嘴里一股血腥味,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滑入脖颈。 月仙冷声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母猪配你都嫌委屈。” 刘密和其他两名刺客惊骇地看着矮个汉子,他白胖的脸上竟少了一块皮,露出红红的血肉来,像生牛肉馒头漏了馅。 再看那女子手上,似乎戴了一层浅金色的手套,血淋淋地黏着皮肉。 矮个汉子又痛又怒,跳起来举刀劈她面门。高个汉子和少年也从两侧进攻,三人将她围在中间。她从袖中抽出一条金龙鞭,金光过处,血肉横飞。三人惨叫不绝,全无之前对刘密等人的威风。 刘密看在眼里,心中已经知道这女子是谁,这等武功,这等脸皮,除了宁月仙,世间绝无第二人。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个汉子都死在金龙鞭下。那少年自知不敌,转身欲逃,月仙捡起地上的尖刀,对着他的背心一掷。尖刀穿过少年的胸膛,落在数丈之外,那少年又往前跑了几步,才倒在地上。 刘密震撼非常,月仙施施然地走过来,笑道:“夫君,我们走罢。” 话音未落,头顶轰隆隆响,又有两块巨石滚下来。月仙圈住刘密的腰,飞身上马,迅捷无比,手中铁菱一撒,几声惨叫回荡在山谷间。长风中弥漫着血腥味,她带着刘密,踏着一地的泥水血水,绝尘而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红药桥 回到杭州,章衡将吕其敏被害一事告诉姚宝渐,请他派人保护吕慈。姚宝渐道:“不想孟党猖獗至此,我到底不在京城,今日才算领教了。他们误杀了其敏,只怕贼心不死,你回京的路上也要多加防范。”章衡道:“我省的。”官船离开杭州,不日到了扬州,章衡带着晚词上岸,只见人烟稠密,做买做卖的挨挤不开,真是江淮要冲,南北襟喉,好个繁华之地。 回到杭州,章衡将吕其敏被害一事告诉姚宝渐,请他派人保护吕慈。 姚宝渐道:“不想孟党猖獗至此,我到底不在京城,今日才算领教了。他们误杀了其敏,只怕贼心不死,你回京的路上也要多加防范。” 章衡道:“我省的。” 官船离开杭州,不日到了扬州,章衡带着晚词上岸,只见人烟稠密,做买做卖的挨挤不开,真是江淮要冲,南北襟喉,好个繁华之地。 两人乘轿至盐院,两淮盐运使张石之等人早已备下酒席等候,席间山珍海味,玉盘珍馐自不消说。几个瘦马打扮得粉雕玉琢,浑身喷香,娇声媚语哄得老爷们酒酣耳热,心荡神驰。连晚词也觉得浑身酥麻,却见章衡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大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神态,明知是做给自己看的,心里也有些欢喜。 次日章衡带着她去上方禅智寺游玩,走过月明桥,竹西亭,芍药圃,昆邱台,看过绝碑,蜀井,已是午牌时分。晚词被太阳晒得有些头晕,吃过斋饭,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章衡道:“我叫人收拾房间,陪你歇一会儿再走。” 主持忙道:“现成的干净静室,早上刚收拾出来的,两位尽管去歇着。” 晚词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头是不晕了,小腹隐隐作痛,知道是月事要来了,对章衡道:“逸园你去罢,我回船上了。” 昨晚在衙门是公宴,今晚在逸园是私宴。扬州园林甲天下,逸园独树一帜,章衡本想带她看看,才答应赴宴,此时见她去不了,也不好反悔。 席上张石之等人也在,经过昨晚那番热闹,大家多了几分熟悉,行止也更随意了。 一个绿衣瘦马和张石之吃了几杯酒,笑道:“张大人,我们来玩衔花牌罢!” 扬州官员都是风月老手,闻言跟着起哄。张石之一副却不过的样子,勉强答应了。 章衡不知这衔花牌是个什么玩意儿,正好奇,一个小厮端来一只盛满清水的青花瓷盆,水面上浮着十二张竹制中空的花牌。 张石之和那绿衣瘦马低头争衔花牌,不许动手,只许用嘴,看谁衔的多。这瓷盆只比普通面盆大一点,两人不免头碰着头,脸擦着脸,甚是亲热。绿衣瘦马故意与张石之争一张花牌,花牌被水波荡开,两张嘴险些凑在一处,围观的官员哈哈大笑。 章衡瞧着有趣,心想这帮人花样真多,可惜读书时不知晚词是女子,不然和她玩一玩该有多美。尽管不择手段得到她,过去的遗憾终究无法弥补,以至于他总是不满足。 一红衣瘦马轻移莲步,走近章衡,笑吟吟道:“章大人,我们也来玩罢。” 章衡看她一眼,道:“我鼻子不好,怕呛水,你找别人玩罢。” 那姑娘只当他不好意思,挨着他坐下,斟酒说笑,殷勤服侍。章衡吃了几杯,便向众人告辞。 逸园在北城门外,离码头有十几里路。章衡没有坐轿,骑马踏过一地薄脆的月色,望着前面银光闪闪的蜿蜒河流,想起一件儿时趣事,打算回去讲给晚词听。 四名随从跟着他走上石拱桥,桥有名字,叫做红药桥。几道黑影自桥洞下飞窜而出,一人手握钢刺,一人手持长剑,以雷霆万钧之势直逼章衡咽喉和心腹,其他六人缠住四名随从,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显然经过精心策划和排练。 章衡却好像未卜先知,比那钢刺和长剑更快一步跃离马鞍,落在旁边的栏板上。原来他一路提防着,走上这座桥时,心头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因此暗中蓄力,警惕非常。若非这份警惕,恐怕已经丧命。 两名刺客旋即攻他下盘,他踩着柱头石狮移步换形,奇快无比,一时竟打他不着。章衡却趁此功夫,看出其中一名刺客动作略慢,于是向他连挥三剑。对方果然应接不暇,手忙脚乱。 章衡左手横出,抓住他的后颈,将他当作盾牌挡住迎面而来的一剑,然后发力砸向石柱。那人被砸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起不来。 章衡全力对付另一名刺客,只听他冷冷道:“章侍郎,好身手!” 他声音不大,却直往耳朵里钻,章衡感觉他武功极高,绝非泛泛之辈,道:“阁下是哪位?” “在下索守绪。” 章衡心中一惊,面上笑道:“竟然劳动大当家亲自动手,贵帮真是看得起我!” 他右手挥剑,左手从腰间鱼袋里摸出一只竹筒,欲发射烟花传信调兵。索守绪抬足踢中他手腕,竹筒脱手掉入河中。 “章侍郎休要自谦,能让我三妹失手的人,世间并不多见。”索守绪剑光横扫,章衡急忙闪避,纱帽被剑气划破,头皮一阵刺痛。 索守绪武功还在宁月仙之上,章衡自知不是对手,没了传信的东西,决心赌一把,见他长剑刺来,顺势一个筋斗翻入河中。他儿时常在河中潜水,水性极好,索守绪水性怎样,他并不知道,但听说他是肃州人,料想不佳。 索守绪跟着他下水,闭住气,只觉周围茫茫一片,看不见章衡的影子。章衡躲在桥墩后,待他靠近自己,露出后背,猛地刺出一剑。 暗流迅疾,索守绪有所察觉,侧身避让,毕竟是在水下,动作慢了些许,被这一剑划过左臂,顿时鲜血直冒。 索守绪大怒,右手使剑,左手挥掌,向章衡连攻七八招。章衡难以招架,后退不迭,灵活得好像飞鱼。索守绪确实水性不佳,只打中他一掌。绝顶高手,一掌也叫章衡痛彻心扉,胸腔里气血翻涌,借着水草遮掩,浮出水面换了口气,又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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