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要写书信,姜栋抓耳挠腮似乎有些为难。 庄太傅教了姜栋这么多年学问, 一看便知他在为难什么。 他白了一眼姜栋,嘱咐道:“写与太女的信,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免得太女一冲动赶来东山城。你便说,是为师病了,你与晏天在此照料一些时日。” 这话犹如红炉点雪,姜栋豁然开朗赶去修书去了。 这城中想要前来吊唁的不少,全部被闭门谢绝。 曹勇更是领着人马,住进了国公府充当起护卫。 那个郑千归,由人专门看管起来。 旁人还好糊弄,姜栋去驿站送信碰上了谭县尉。 谭县尉要随姜栋,回国公府登门吊唁。都是自己人,姜栋便领着谭县尉去了国公府。 得知玉晏天昏睡不醒,谭县尉是个粗人直嚷嚷道:“依我看,永城王定是邪祟上身。不如寻个道长做做法事,驱驱邪气。” 庄太傅捋着冻得发硬的白胡子,略略沉思,应道:“倒可一试,那此事,便劳烦谭县尉,去做了。” “太傅太客气,下官分内之事,义不容辞。” 庄太傅颔首看向姜栋,催促道:“阿栋,你还愣着作何,陪着谭县尉,快去寻人回来做法事。” 很快,便寻来了一位道长。 先在灵堂外做了一场,后在玉晏天的厢房外。 玉晏天神智混沌,眉宇深拧似乎陷在痛苦之中。 昏昏沉沉中,仿若闻见急促的摇铃声。 铃声刹那间,变成慌张的脚步声。他看到母亲厢房外,围了许多奴婢下人。 猛然间,闻见稚气幼儿声:“管家,我娘亲怎么了?” 玉晏天愕然瞠目,立在一旁。 看着年幼的自己懵懵懂懂,甚至亦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直至母亲被人抬了出来,幼时的他方才反应过来。抢上前去,哭喊着:“娘亲,你怎么了……” 玉国公阴着脸从房内出来,恶声恶气命道:“将公子,带回房去。” “我不要,娘亲……” “还不快动手,送公子回房。”玉国公声嘶力竭,怒不可歇又一次催促。 玉晏天眼瞧着,幼时的自己哭喊挣扎,被周管家扛了下去。 忽然一瞬,眼前一黑。 待玉晏天重新看清,他已在灵堂中。 母亲的尸身便躺在棺椁中,玉晏天冲上前想看一眼母亲。 无ʟᴇxɪ论他如何眨眼揉目,母亲的容貌皆是模糊不清。 一阵低泣声传来,只见玉国公伏在棺椁上哭哭啼啼。 玉晏天定眼一看,心惊诧异。 玉国公的容貌,并非年轻时候的样子。而是临死前,形销骨立的狰狞模样。 只听玉国公,哀嚎哭诉:“温若雨,你看,你的儿子要我死,要我死,你起来看看啊……” 猛然间,玉国公仰起七窍流血的面孔,伸手抓向玉晏天,狞恶阴笑:“玉晏天,我的好儿子,过来吧,我们一家三口团圆,嘿嘿……” 玉晏天痛苦闷哼一声,迷迷糊糊中瞧见南宫盛蓉一脸担忧,伏在他身上啜泣。 四周熟悉,他觉得自己躺在北宫的房内。 这一幕,是他中箭重伤的时候。 “晏天哥哥……” 软糯娇语声,浮现出桃花盛开的场景。 笑靥如花的南宫盛蓉,折下一朵桃花,冲他说道:“玉晏天,你喜欢本公主,对不对?” 桃花一瞬衰败,转而变成大雪纷飞。 他一身素衣,在风雪中寻不到方向。 铜铃声又起,他寻声艰难向前。 突闻:“玉晏天,玉晏天,我是裴泫铭,你有胆过来吗?哈哈……” 前路白雪茫茫,三个方位出现了几人。 一边左右两边,分别是南宫盛蓉与裴泫铭,中间却是他母亲的亡魂。 玉晏天无力一笑,毫不犹豫向着南宫盛蓉的方位走去。 铃铛声震耳欲聋,玉晏天痛楚捂耳。 烟雾腾腾,只见一名道长在院中。一手摇铃,一手捏着符纸嘴里念念有词。 庄太傅几人围在一旁不远处,看着道长做法事。 姜栋则在房内,近身照顾玉晏天。 “阿栋,我渴了……” 玉晏天面色灰青,唇瓣干裂煞白。半睁着眼,虚弱说了句话。 姜栋喜上眉梢,顾不上言语。拿起青瓷杯子,扶起玉晏天喂其喝了几口水。 玉晏天有气无力,喘息道:“外面,为何会有铃铛声?” 姜栋小心翼翼放他躺好,这才开眉笑眼解释道:“你足足昏睡了,两天两夜,看了好多郎中,服了药也不见醒,谭县尉便提议请个道人做做法事,你别说,还挺灵验,没做完,你便醒了。” 玉晏天只觉得浑身无力,头晕脑胀有些体力不支,艰难道:“太吵了,让人散了吧,我想再睡会。” 话方毕,姜栋便见玉晏天合上眼,发出沉沉的喘息声。 姜栋蹑手蹑脚退到房外,这时道长恰巧做完法事。 谭县尉瞧见姜栋过来,忙问道:“王爷,现下如何?” 姜栋欣喜回道:“烧退了,人也醒了,这会又睡过去了。” 众人一听,皆是喜上眉梢。 谭县尉更是抚掌大笑:“看吧,我说的没错吧。”又乐呵呵,去打发道人离开。 庄太傅有些疲倦,吩咐道:“阿栋,你费心继续守着,为师回府去了,你师母该担心了。” 姜栋颔首,命曹勇亲自送庄太傅回府去。 两日后,玉晏天已然能下了床榻。 只是这几日瘦了许多,他本就身长玉立。 过于消瘦便显得瘦躯如鹤,有些羸弱不堪。 玉晏天披着件豆青斗篷,神情恍惚去了灵堂。 风雪已停,天色明净透亮。 可他却脸色阴郁,周身死气沉沉。 “咳,咳……” 玉晏天闻见灵堂的焚香味,捂嘴咳了两声。 守在灵前的下人,急忙起身去扶玉晏天。 玉晏天哑着嗓子,冷冰冰道:“是明日。下葬吗?” 下人怯生生回道:“回王爷,明日头七,午时下葬。” 玉晏天颔首,上前敬了香。 这时,姜栋到了灵堂外。 玉晏天挥手示意下人,继续守在灵前。 一阵供香味翻滚而来,玉晏天止不住咳了起来。捂着鼻,到了门外。 可那烟味追逐着,一同飘散出来。 玉晏天咳得面红耳赤,似有咳疾之人一般。 姜栋惊愕,恍惚一瞬,担忧道:“你这是怎地了?为何我觉得,你今日的模样,与你我幼时初见那般,病恹恹的,莫非你咳疾犯了?” 玉晏天强打着精神,无所谓道:“我无妨,你不必多虑,对了,我托你所办之事如何了?” “你放心吧,伯母的灵柩已被安葬在,您祖父的坟旁了。” 玉晏天眼神暗沉,郑重其事向姜栋拱手施礼道:“多谢,姜将军。” 姜栋被玉晏天的举动惊到,他忍不住怒声质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与我如此生分了。” 玉晏天答非所问道:“明日,你便与曹勇带着郑千归,启程回京去吧!” 提起回京,姜栋的怒火一瞬消失。 后知后觉明白玉晏天的意思,诧异道:“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不与我等,一同回京去吗?” 玉晏天深吸一口气,提着精气神又咳了一声,虚弱道:“我这身子,怕是经不起长途跋涉,咳咳……” 姜栋毫不迟疑掏出解毒丸,可却被玉晏天阻止。 玉晏天似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艰难言道:“不必浪费你的药了,我这身子得好生将养些日子,更何况终要为我父亲,过了七七之数。” 这话令姜栋无话可说,玉晏天忍着身子不适,又道:“你明日动身,尚赶得上,除夕之前阖家团圆。” 这话,是令姜栋动心不已。 可电火石光间,姜栋神清目明,想到什么。寒了脸,凶巴巴道:“我看你是,想打发我走,你是不是不打算回京去了?今日,你必须给我说个清楚,不为我自己,为了太女殿下,你务必要说个明明白白,你究竟又在打什么算盘?” 玉晏天扶额头痛,脸色越发苍白道:“我当真是因为身子不适,你若不信,寻几个郎中来,为我瞧上一瞧,便知真假。” 姜栋有疑惑,甚至仍觉得玉晏天在糊弄自己。 可看玉晏天气色确实不济,并不像做戏搪塞。 姜栋应了声好,便出府到城中,请了五六个郎中为玉晏天诊脉。 这些郎中的说辞大约一致,皆说玉晏天是忧思过虑,导致气血亏虚。终归说到底,是不易长途跋涉。 姜栋无可奈何,只得听从玉晏天的命令。 待明日午时,玉国公下了葬。 他先行,押送郑千归回京面圣。
第179章 翌日, 午时郊外玉氏祖坟。 虽是冬月却难得此刻,阳煦风敛令人舒适。 偶尔有一瞬不知趣的北风,扯得白幡一阵抖动。 玉晏天披麻戴孝, 体力不支被玉府的下人搀扶着。 他眼神僵滞, 也不知在想什么。 黄土渐渐高拢, 覆盖住棺椁。 接着,一丈多高的螭首龟趺墓碑,重达几百斤被牢牢压在了坟坑上。 这个坟坑,原是他母亲的。 螭首龟趺墓碑上的墓志铭,是玉国公一早自己备下的。 玉国公的身份,按照制度大修陵墓都不为过。 可玉国公是被皇帝密杀,自然不易再劳民伤财修建陵墓。 玉晏天拂开下人的胳膊, 屈膝跪在墓碑前。 焚烧了一沓纸钱, 低沉自语道:“愿你早登极乐。” 姜栋早已整装待发,只是腰间戴孝。陪着玉晏天,送玉国公最后一程。 姜栋上前强拉扶起玉晏天,苦口婆心劝道:“你身子不好, 这荒郊风头大,若是再染了风寒,可不得了了。” 玉晏天也未执拗, 颔首应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回城。 送到城门口,姜栋依依不舍本想话别几句。 可瞧着玉晏天精神萎顿,垂首眯眼似乎昏昏欲睡。 念着对方的身子, 姜栋将那些离别伤感的话咽了回去。 只是一本正经拜别, 说了两字:“珍重。” 玉晏天乘在马背上,强打着精气神, 无力笑道:“一路顺风。” 曹勇本想说两句,被姜栋使了眼色拦住。 姜栋冲谭县尉,恳求道:“谭县尉,永诚王便托付你照顾了。” “姜将军折煞下官了,谭某定会尽心尽力,让王爷的身子,早些好起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15 首页 上一页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