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这位许状元,容貌可半点不逊色当年的谢臻,只是年纪小没长开,女气了些。假以时日,定比谢瑧出色! 童阁老主持了春闱,自诩为许状元的老师。顿时扬眉吐气,又问起许澄宁几月的生日,待知道是十一月满十五岁,心里更满意。 他有个疼爱的小孙女,今年才十二,等及笄了许澄宁正好十七岁,年纪配得刚刚好!于是对许澄宁又多了几分对未来孙女婿的慈爱,飘向谢老国公的眼神春风得意得紧。 他指指谢老国公对许澄宁道:“这个糟老头子,当年也是连中六元。” 许澄宁没忍住笑了。 谢老国公懒得跟他计较,他一直在注意新科小状元,刚刚也见识了一番许澄宁的口才与学问,心底十分喜欢,便把她叫过去,暗中上下打量,心里点头,温和道:“你的文章我看过,难得你小小年纪不骄不躁,务实可靠。往后两年,可继续对工农兵等涉猎更深,日后造诣定然更不凡。” 谢老国公的语气带着十分的温善,许澄宁倒没有受宠若惊,她一向很有老人缘,像邢夫子邢师娘、林伯林婶等都待她极好,便大大方方地应诺。 谢老国公又问起她给燕竹生整理过什么书。 许澄宁答:“野史录、各省州府的地方志、风物志都整理过,县志只理了一部分,还有些冷门的饮食志、器玩志一类……” 谢老国公点头:“我府上也有藏书,其中古书孤本也不少,有空也来帮我理理书……” 童阁老忙道:“你二孙子在下边坐着呢,找他岂不便利?”然后转身对许澄宁一脸慈爱,“还是来我府上,我家的藏书可比文国公府多多了,我也没有考了进士的孙子……” 许澄宁被他逗笑,冲两位大人拱手鞠躬:“学生多谢两位大人抬举!” 顺王一直盯着许澄宁,看她游走于翰林清流之间,吟诗作赋、谈学论道信手拈来,明明还小,却有一股不符合年纪的从容与淡然,心里觉得奇异,便问嘉康帝:“父皇,您给小状元封了什么官?” “封官?”嘉康帝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律法都没学好!难道不知年不满十六不能入仕吗?” “啊!”顺王揉揉额头,眼睛一亮,“父皇!那让他给我做伴读吧!” 嘉康帝最头疼幺儿想一出是一出,揉着眉心道:“你不是有三个伴读了吗?还不够陪你玩?” “三个陪我玩儿,一个当伴读嘛!”顺王右手伸三个手指,左手伸一根手指头,笑嘻嘻道,“父皇不是最想我学好吗?” “朕是怕你把人家带坏了!”他可不想一个少年状元就这么毁在自己儿子手上,“你要伴读,再去哪家挑个年龄相当的公子便是。” “不,我就要他!”顺王直接指了指许澄宁,“你,过来!” 许澄宁正被几个翰林拉着说话,闻言告罪上前。顺王直截了当地说:“本王要你做本王的伴读,你敢不敢?” 顺王眼里带着只有她才看得懂的挑衅,许澄宁眨了眨眼,拱手道:“殿下错爱,草民感激不尽。只是,皇子伴读,应当是从世家之中选的适龄公子,草民一介布衣,不敢逾越。” “这话在理。”下首一个身着杏黄锦袍的男子插话道:“平民子弟不得出入皇宫,小皇叔若真想找个新科进士当伴读,我看座下也有几个极年轻的,比小皇叔大不了多少。” 许澄宁看了看位置,猜测这位便是宁王之子。 “不,我就要他就要他!”顺王扯着嘉康帝的袖子使劲撒娇,“父皇父皇您就答应儿臣罢!” 嘉康帝一大把年纪了,被闹得没脾气,恹恹道:“你为何非要许澄宁当你伴读啊?” 顺王大声道:“他生得好看!” 许澄宁额角冒汗。 顺王这是要往死里搞她啊。 人说,儿肖母,女肖父,这句话在她那两个姐姐身上都印证了。尤其大姐许秀梅,几乎完全继承了父亲许大山粗犷的面容。唯独她,没半分像爹爹,虽然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像刘氏,但据说刘氏年轻时容貌极不错,想来还是随了母的。 一个女孩子混迹在一群男子中,最怕的就是有人留意自己的相貌,这也是她不敢入官场的原因之一,小时候还能说是没长开,再过两年可怎么解释? 许澄宁只好道:“草民随燕先生学了四年,不曾交过一分束脩,早前已经与先生说好,帮先生理几年书好抵了的。” “本王又不是天天读书,哪个要你天天过来了?每三日进宫一趟,读半日书便够了。” 那你还要个屁伴读。 嘉康帝心里暗骂,可顺王又痴缠混闹起来。陛下头疼,想着许澄宁看着也是个从容稳重。如果能帮忙掰一掰幺儿的性子也好,便问道:“许澄宁,你愿不愿意给顺王当伴读啊?” 说得好像她能拒绝似的。 许澄宁心里腹诽,却只能老老实实道:“学生但听陛下吩咐。” “好!”嘉康帝转头看眼自己的儿子,“这下你满意了?” 顺王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儿臣多谢父皇!”
第55章 绸缎 许澄宁未来的章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顺王对读书不尽心,哪里是缺伴读,这次相中她,也不过是图新鲜罢了。 就因这么个不着调的念头,便断送了她就此隐居一年半载之后以病弱为由永绝仕途的打算。 事已至此,她也顺其自然了,李少威要准备庶吉士的考试,她独自准备归乡的事宜。 搜遍了行囊,许澄宁发现碎银已经全部用完,只剩下暗袋里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这是她特意存下来的,准备把一家人从村里接出来,在府城买宅子住,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 她皱眉想了想,去找了燕竹生。 许澄宁之前跟他说好了科考过后替他整理笔译一批外文的藏书,没想到被顺王横插一脚,燕竹生这会儿满口怨念。 “别人教书,好歹有束脩,我呢?束脩没有,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学生还替别人干活去喽!” 许澄宁讨好地帮他捏肩膀:“顺王也不是时时都读书的,学生一定不会懈怠了先生的译书,再不济,过个几个月顺王新鲜劲也该过去了,先生就去把我要出来。” 燕竹生斜着眼看她:“为师教你读书,考了状元,名是你的,为师却还要处处为你出头是吧?”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许澄宁哄道,“儿子有事了,当爹的自然得为儿子出头嘛。” “再说,名也不都是我的,先生一生只教一个徒儿,这个徒儿是史无前例的最年轻的状元,那他的先生得多厉害呀。” 燕竹生被哄舒坦了,哈哈地笑:“少耍贫嘴。不是说明日要回乡,怎么不去准备?” 许澄宁抿着嘴,跪坐下来:“学生,想跟您借钱。” 燕竹生似笑非笑地看她:“你不是快把郑家给掏空了,怎么,还是个穷光蛋?” 许澄宁现在最听不得人提这个,一听就炸了毛。 “先生!” 燕竹生哈哈地笑,把她炸起的毛摁下去。 许澄宁抱怨道:“来京城前,我在府衙领了六两盘费,加上我自己的本也够用,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就都花费完了,一文没剩。我想买点东西回家,您借我二十两,等中试的奖赏发下来了,我还您二十一两。” 燕竹生不做声,只是戏谑地看她。 许澄宁有些羞赧,小声道:“先生借不借嘛?” “我借。”燕竹生道,“就为这一两利钱,我一定借!” 许澄宁拿到钱便去了绸缎庄。 乡下人们穿的衣服都是灰扑扑的,要么就是大红大绿,一年到头也不见能穿一身好衣裳,许澄宁知道自己娘和姐姐都是爱美的,便精心挑选花色,最后定了一匹杏红地山茶花纹,一匹玉色地芙蓉花纹,一匹蜜合色水仙纹,并一匹藕荷色素绫。 两个姐姐从小爱抢东西,她特意把几匹布都买得差不多,只看各自喜好如何。 绸缎庄的老板娘见她肤色玉雪莹白,指如葱段,柔白的小手放在丝滑柔软的绸缎上,十分赏心悦目。 “公子好眼光,这几匹花色都是极好的!” 看左右无人,老板娘前倾着身子,半掩口低声道:“我这还有一匹上好的雨过天青色的蝉翼纱。乍一看,就跟最名贵的软烟罗似的,穿在身上,像烟雾一般,肤色若隐若现,那叫一个飘逸如仙。” “姑娘长得漂亮,又生得白嫩,穿这个最好看!” 许澄宁扫过那几匹绸缎,淡笑:“多谢掌柜的,我这几匹就够了。” 美丽没有活着重要,女子的物什再美,也永远不可能是她的。 出了绸缎庄,她又去玩物摊子上给弟弟挑了两个的彩塑,刚要付钱,突然想起母亲前年刚生了个妹妹。于是又拿了一对布偶,八两银子买下了一对小巧精致的银镯。 得知许澄宁要走了,这天晚食马氏夫妇准备得很丰盛。小满不好好吃饭,小小的身子歪在她身上,许澄宁时不时地回答她几个孩子气的问题。 妇人不停地给丈夫使眼色,马叔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口道:“许公子这次回乡,几时回来?” 许澄宁摸着小满肉乎乎的脸道:“顺王不急,故给了我一个半月的假。” 马叔看一眼乐呵呵的女儿,又说:“郎君从此要在京城住下,人生地不熟的,我看让小满到您身边,帮忙做些洒扫的活计吧。” 这话意图就很明显了,但许澄宁并未对此感到戏谑,生活在尘埃里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便努力往上爬并不可耻,于是颇真心地说道:“马叔家虽不富裕,却也是不愁吃穿的人家,又何必让小满去为奴为婢?我如今不是官身,便是有,京城高于我的勋贵比比皆是,我不一定能护得小满周全。” “为奴卖身,那是走投无路了才会这么做。虽说靠着主家飞黄腾达者有之,哪有自由身来得安稳呢?若能平安无忧度日,也不必强求有什么大出息。” “马叔若是想让小满日后有所傍身,可以教她识些字,读书开智,多少让她能明辨是非,不叫人糊弄了去;再让她学门技艺,日后无论富贵潦倒,都有所傍身。靠山山倒,不如靠自己来得可靠。” 妇人迟疑道:“可这……手艺人,总是要轻贱些……” 许澄宁笑道:“很不必在意这些。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世上总有人比自己高一等。真要计较,日子过得如何安生?” “天下乃是读书人治理的天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也是读书人自己说的,自我标榜,糊弄人罢了。 “世间贤者覆露万民,可这露却是从为农为工者手中而来。但凡是正经的营生,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养活一家人,清清白白过下去,有何可自轻自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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