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试不过半月,你们就作威作福起来了,借我的名义欺男霸女,莫不是觉得我会包庇?” 许澄宁一掌拍在几案上,语气冰冷。 “冲你们做的这些事,就够把牢底坐穿了!来人,把人犯带走!” 许家人大骇:“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许澄宁道:“我劝你们,有多少钱且拿出来,该赔的赔,能私了便私了,好歹减些刑罚。” 许家人面面相觑。他们是拿走了不少钱没错,一开始花费还不大,却听别人说:“你们家小南以后就当官了,手里又有铺子,有他给你们撑腰,你们还怕什么?” “从前对他不好?嗐!不说是从前嘛,当长辈的不过教训一下小辈有什么不对……他没了爹,家里又是一窝的女人,不还得讨好着你们仰仗你们帮衬他嘛!” 于是开始一发不可收拾,赌博的赌博,逛青楼的逛青楼,养小星的养小星,各自欢乐,各自奢靡,每个人都放纵地觉得自己没钱了找自己爹找自己儿子拿钱就好,到最后,谁都花了个七七八八。 府尹让原告的苦主都退下,牢狱之灾顶在头上,许家人走投无路,跪在地上呜呜地求许澄宁帮忙。 许澄宁看够了他们的丑态,示意他们安静下来,才道:“帮忙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 许大地忙道:“你说!大伯什么都答应你!” “第一,我要我娘跟许大财和离,并且把我从许大财名下转回。” 这个不痛不痒,许大地一口答应。 “第二,”许澄宁弯下腰,冷冷与他对视,“我要你当着两位大人的面,说出当年的事,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周县令一抖,心虚地不敢抬头。 许澄宁在县衙报过七次案,头一次是告他们村里一个单身汉子对她娘强迫未遂,那时看她长得不像她爹,他觉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打发了,判汉子无罪。 之后五次,都是告黄忠明带人打死了她爹,他倒是想管,没想到黄忠明背后那个扬州富商颇有来头,还没开堂审理就有大人物来打了招呼。 他只好装死,任由许澄宁敲了一次又一次的鸣冤鼓,全部糊弄过去。 最后一次,是书院邢夫子报的官,告许家叔伯要在许澄宁热孝之时把她卖掉。 知道又是跟黄忠明有关,他就继续装死。 甚至还想过,卖了就卖了,省得三天两头闹出事给他兜个大麻烦。 七次报官,他一次没帮,这么多年偶尔有点良心不安,可没有得罪大人物,他也安安生生地过来了。 没想到,黄忠明生意垮了,也被他的靠山放弃了,而许澄宁却摇身一变成了新科状元,马上就成为顺王的人,当年那个受尽欺凌的小孩逆天改命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清旧账来了。 周县令心里叫苦,他早就不求这辈子能升官发财了,只求能平平安安熬完任期,现在只想巴结好许澄宁。 府尹拍着扶手:“照实说!” 许大地哆哆嗦嗦半天,才讲道:“当年,小的跟着云香酒楼的黄老板做活儿,有一回,他瞧见了许南,回头就跟我说有个贵人好男童那一口,觉得我家许南讨人喜欢,想买下来送给那位贵人。我、我当然不肯答应,可黄老板说,不卖,就让我们一家子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来拉人的时候,我二弟不肯,抱着许南不撒手,就被黄老板带来的人……活活打死了!”
第60章 第三个条件 周县令气道:“当年本官开堂审理,明明可以为许郎君主持公道,是你,非说你二弟是病死的!” 岂止是许大地,黄忠明闯进村子抢人的时候动静很大,村子里的人向来以欺负他们父子和看他们父子俩被欺负为乐,她家院子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拽、被痛打,眼睁睁看着爹爹蜷着身子把她护在身下,被生生打碎了脊骨,肋骨断裂刺破内脏七窍流血骨肉模糊,然后大笑、起哄,最后在官府审理的时候,口径一致地说: 没看到。 许澄宁死死握住扶手,两眼已经猩红。 “你怎么不说,你跟着黄忠明做的是什么生意?你怎么不说,是你主动向黄忠明出卖了我?你怎么不说,你为了讨好黄忠明,扣押了我爹的尸身,不待开审便火化!” 说到最后,许澄宁胸前剧烈起伏。她身体本就还没好全,急怒攻心之下,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单薄的身子微微摇晃。 许大地大哭起来:“是大伯错了,大伯不该说谎……可是,大伯也是被黄忠明给逼的呀……” “我要你举证黄忠明买通黑市、掠卖妇孺,并杀害我爹的事!” 府尹道:“许郎君放心,本官替你做主,黄忠明如此作恶多端,本官会立案查明,还令尊一个公道!” 许澄宁道了谢,心里却清楚,若自己还只是当初那个弱小的孩子,便是黄忠明再罪恶昭著,府尹、县令也不敢完全站自己这边。他们妥协的是身份地位,而非公道。 “我还有第三个条件。”许澄宁继续道,“我们二房自请除族,与许氏就此断亲,从今往后,再无干系!” 众人大惊。 这个以孝治天下的世道,竟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要求叛出亲族! “不行!” 许大地大惊,没了许澄宁,黄忠明又倒了,他们以后就没有靠山了! “小南啊!你这是不孝啊!你这么做,对得起许家列祖列宗吗!你爹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自己被逐出族的呀!” 许澄宁不理他,冲府尹和县令郑重作揖:“今日二位大人在此,索性小子说个明白,求两位大人为小子主持公道。” “我爹许大山,幼时晚慧,言语笨拙,年少时因为救我五叔,从山上摔下来跛了一只脚,加上面目丑陋,为人所不容。” “许家五兄弟,独他一人被分了家,仅得两亩荒田。我爹披星戴月地劳作,我母亲贤良持家。哪怕家贫如洗疾病缠身,也从不曾少了一分对祖母的孝敬。” “他憨厚老实,为子孝,为兄友,为弟恭,与邻亲善。可换来的,却是亲族与同乡无穷无尽的欺辱捉弄,嘲笑他形容鄙陋,欺负他身有残疾。” “他们以霸凌我家人为乐,又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便捏造谣言,说我非我爹亲生之子,说我母亲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三人成虎,谣言传来传去传成了真,陷我家于万难之地。” “我爹经年病重,被抢走了治病钱;我娘背负淫荡之名,迈出门就有人朝她吐唾沫、扔石子;而我的姐姐没有嫁妆婚事艰难,弟弟没有学堂愿意收留,至今都被人瞧不起。” “人人都骂我是肮脏不堪的奸生子,我身上新伤叠着旧伤,从来没有好透的时候。我潜心向学,终于考取功名,念及亲缘将产业给了他们,他们却以我之名在外鱼肉乡里欺良压善。” “于私,我们二房对大宅恩义已尽,再继续下去不过伤人伤情;于公,我中试不过半月,他们已经行了如此多伤天害理之事,他日我若为官,有此亲族,便多了一群升天作恶的鸡犬。” “今日,我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与他们恩断义绝!” “朱老爷那边,我会代为说情请求宽大处置,其他苦主,我也愿担负所有赔偿,请求他们私了。但是,此亲,非断不可!” 许大郎蹭的一下站起来:“你说断就断?你算什么东西?!这里都是你的长辈!” “不断也可,”许澄宁转过身面对他,淡淡道,“那你们就去坐牢吧。左右卖了这间大宅,你们也还不清零头。” 她说完就走,衙役又要上来拿人,许家人害怕地哇哇大叫。 “断断断!都听你的就是了!”许大地大叫道,“说好了,你得把钱都还了!” 许澄宁转过身,微微勾唇:“说到做到!” 府尹暗暗叹息。 许公子多风华绝代一个人,怎么就摊上这么一群吸血的亲族呢?叫他说,这亲,断得好! 日落西山,山村的天空一半是亮丽的橘红,一半是近黑的墨蓝。 围在许家大宅外的人伸长了脖子,久久没等到人出来。一整个下午,里面时而哭时而闹,跟衙门升堂似的。 宗长已经进去了,许南娘和离和他们一家除族的事在处理,许南小时候被欺负的事也隐约被提起。 村民个个心里跟打鼓似的,这里谁没踩过许南家一脚,整个岐山村要说真对许南好过的,只有李茹和李老爷子。 “小时候还怯怯生生的,放狗咬他都不敢吭气儿,现在也太厉害了!” “住嘴!你还说!不怕他记仇啊!” “他会不会记恨我们,也把我们抓进牢里去啊……” 这时,许澄宁跟着府尹和周县令走出来了,许家人跟在后面个个蔫头耷脑,面如土灰。 村民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睁大了眼,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许澄宁的目光于乌压压的人群里搜寻着,瞄准了一个鬼鬼祟祟又沉默寡言的人影。 “许有根。” 她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那人一惊,转身要跑,被衙差拿住了。 “他就是当年强迫我母亲,被撞破时反口污蔑我母亲不检点的人。” 许澄宁没有多说,周县令就把人押下去了。 当年周县令判许有根无罪,是因为许有根是男人而刘氏是女人;现在判许有根有罪,是因为刘氏是新科进士的母亲。 有些事,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却人人遵奉。 既然他用这套规则欺负她娘,就别怪她也用这套规则,让他坐牢。
第61章 娶你,你可愿意 许澄宁来了短短半天,就把许家上下收拾了个遍,现在大家看她的目光都战战兢兢。 翠花娘拉着翠花过去,扯出个笑请她去家里吃饭。 许澄宁看着她爬满皱纹的胖脸,和半躲在她身后娇羞不已的翠花,泛起一股恶心。 她记得这对母女。 有一回,翠花笑盈盈跑到她跟前,拎一条用细草穿了的鱼说要给她,她提着鱼还没走到家,翠花娘就骂骂咧咧地来了。 翠花跟在后面哇哇地哭,指着自己弄脏的裙子说她抢了她的鱼,把她推到泥坑里。 翠花娘扇肿了她的脸,抢回了鱼要刘氏赔钱。 刘氏不肯,两人就隔着篱笆对骂起来,最后是爹爹扶着墙出来息事宁人,给了翠花娘几文钱,而她不可避免地又挨了刘氏一顿痛打。 从那之后,翠花娘逢人就说她偷东西,有娘生没爹教。翠花也露出了真面目,推她,骂她,捡石头砸她,让她哥哥和弟弟把她手捆住,在她衣服里放小青蛇,往她嘴里塞泥巴。 而翠花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在一旁拍着手咯咯咯地笑……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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