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总有事成的一天,到时候也不需要在下了。” “争权夺利之事,一旦开始,就不会有结束的时候。” 秦弗漱了漱口,擦过手脸,起身就走。 许澄宁跟在他身后,回头看菜肴还剩许多,被下人一盘盘撤走,心里有点难受。 她没看路,前面走的人突然停住脚步,许澄宁一脑袋撞在他的脊背上。 “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冒失?” 许澄宁捂住撞疼的额头,心说还不是因为你老绷脸吓人。 她胆子再大,面对手掌生杀大权的主,心肝还是要颤上一颤的,可皇孙殿下会不会怀疑自己在装傻。 “殿下若无其他事的话,在下就先回了。” “哦,这几天你留在府里,你的衣物孤已派人去取了。” 许澄宁被他这先斩后奏的作为气到了,偏偏又不能发作。 “殿下,在下留在这里做什么?” “要做的事多了。”秦弗道,“圣上打算整顿南地乱象,农田、匪乱、还有赤葭之事,都要有应对之策,需要你来参谋。” 秦弗在自己院子里安排了一间厢房给她,离他的寝房不足十步,是被突袭都来不及准备的距离。 许澄宁翻了翻李茹给自己备好的包袱,白色的裹胸布用一块包袱皮包了两层,藏在衣服里。 小厮突然从身后冒出来。 “公子,水放好了,小的伺候您沐浴?” 许澄宁吓了一跳,不露痕迹把衣服盖好。 “不必,内室不用人伺候,多谢你。” 小厮欸了一声,笑脸上露出两个酒窝,一溜烟出去了。 许澄宁插紧了内室和浴房的门窗,竖着耳朵梳洗完,顺便把裹胸布洗了晾在浴房,把脏衣服给了小厮。 夜里睡觉时,她都没敢把布条解开,透过窗纱隐约看见主屋灯火一直燃到很晚。 野心勃勃是真,但励精图治也是真。 许澄宁朦朦胧胧冒出这个想法后,便睡过去了。 卯时正她准时醒转,听见门外传来清脆的破风声,许澄宁把门打开一条缝,只见雾蒙蒙里,秦弗一身利落的窄袖白袍,正咻咻地舞着软剑。 他身形颀长,身姿轻盈有力,像一只舒展的仙鹤舞于九天,银色的剑光划破微昏的清晨。 秦弗挽了个剑花收势,察觉到一道清淡的目光,转头望去,就见门扇半掩,一个纤弱的白衣姑娘在门边探头看着他,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衬得脸蛋雪白小巧。 天色还有些昏暗,五官看不清,但那朦朦胧胧的轮廓与情态,任是无意也动人。 他的院中怎么会有女子? 许澄宁看到风撩起的长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装扮。于是把头发一拢,男孩子气地给秦弗作个揖,才又把门关上。 她梳洗完,小厮来敲门,请她去用早膳。 秦弗正在喝粥,看到许澄宁走进来,坐到他跟前,便放下碗,打量了她一下。 莹白肌肤,乌发红唇,睫毛又长又翘,鼻梁秀挺,最美的当数那双眸子,杏子一样的形状,眼尾微上扬,乌溜溜水灵灵的,流着灵动的碎光。 她脸不过巴掌大,还有点婴儿肥,细嫩的脸颊肉微微膨起来,糯圆可爱。 “你怎么长成这个样子?” 许澄宁抬起头,竟从他眼中看出了几分嫌弃。 这是嫌她太女气了吗? 许澄宁咽下嘴里的包子,解释道:“殿下,这不能怪在下,您调查过应该知道的。在遇到燕先生之前,我没有吃过一顿饱饭,遇到燕先生之后,精力都用在学业上,所以一直没长开。” 秦弗沉默了。 确实,是他看多了富贵子弟,理所当然地以为十四岁应该从雌雄莫辨的稚态,脱胎换骨成英气少年了。 可他忘了,他们这些人从小衣食无忧,山珍海味尝尽,还定时有补品滋养。而像许澄宁这样一贫如洗食不果腹的平民子弟,又怎可能像他们一样? 想到这,秦弗从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个鸡腿,放到许澄宁碗里。 “吃吧。” 许澄宁很意外,看着冷心冷情的人居然能吃卖惨这一套。 吃过饭,许澄宁又跟着他进了书房,书房已经有两人在候着。 坐在书案前的有两人,一个三十岁许,面白无须,姓施;一个五十多岁,须发灰白干枯,个头瘦小,名唤申从。 角落还坐了一排四五个人,从二十来岁的青年,到秃顶的老头都有,一个个惬意地翘着脚丫子,低头品茗。 世子殿下突然带了个样貌极不俗的少年进来,所有人眼神都滴溜溜地在许澄宁身上转,秦弗没有做解释,让她坐在一边的圈椅上,就开始与幕僚商讨政事。
第77章 献计 “殿下,属下以为,匪乱要平,但不能平太快。” 申从捋着胡子侃侃而谈。 “重要的是让陛下把兵马发出去,只要发出去了,就有机会,把兵马变成我们的。” “王爷有意与谢家结亲,让殿下您迎娶谢大小姐为正妃。我们想法子让文国公领兵南下,在西南盘桓几年。一旦京中有变,立马让他班师回京,助王爷和您一臂之力!” “不妥,”施先生道,“拖延战事,劳民伤财,绝不可取。殿下,当务之急是安抚江南耕农,把被侵占的土地还给他们,这样才能减少农户流失成为贼匪的军力。” “让士族豪强把他们吞进去的农田吐出来,那要清算到何时?” “正是因为难以清算,才要另寻他法。殿下,我有一计,重新丈量豪强庄田田产,按家族大小与爵位高低定下田产限额,多的田产收归官府,再由官府按人头划分给农民。” “计是好计,可万一豪强闹起来,可比老百姓凶得多呀!” 两人你来我往,争论不休,角落一溜的人都笑眯眯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坐许澄宁身边的,是一个叫陈雨江的秃顶老头,牙齿都黑了两个,从袖子里掏了把瓜子,边嗑边用胳膊肘捅旁边的人。 “殿下问话呢,有什么法子你们就说呀,老头子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殿下问的是你们。” 身边的人都很为难。“我只会做生意。”“我只会种地……” “算账可以交给我,别的我不行。” 能被秦弗收用的人,毛病可以有很多,但必须有一技之长。 “你们真没用!都是吃白食的!” 陈雨江碎碎念了半天,又转过头看了看许澄宁,笑嘻嘻地问:“小子,你会什么?” 许澄宁向他微笑,很有礼貌地道:“小子会考试。” 陈雨江轻轻啊了一声,搔了搔秃顶的头。 “会考试好,会考试好,可以当捉刀,将来世子的孩子就不用怕被先生打手板了,殿下真是深谋远虑……” 许澄宁:……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秦弗安静地听着幕僚乱糟糟地争辩,指腹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扶手。 “两位先生所说,孤知道了,退下吧。” 两人拱手告退,角落那一排人也出去,只留下了许澄宁,书房的门被轻轻阖上,过了一会儿,秦弗叫许澄宁坐到跟前来。 “你觉得,孤这两位幕僚如何?” 许澄宁道:“两位先生各有独到之处……” 秦弗眼睛一眯,许澄宁立马道:“申先生急功近利,只看门户私计,不恤民生;施先生心系天下苍生,却太优柔寡断。” “那你是怎么想的?” 许澄宁反问他:“殿下觉得他们的计策如何?” 秦弗被反问倒也不以为忤,语气十分冷静,无甚得到良计的惊喜。 “土地新法一颁布,可钻空子的地方太多了,豪强大族大可将拐了无数弯的穷亲戚记在自己族中,以充大人数,限额就变得徒劳无益。” “至于匪乱,为防兵将叛乱以及军饷耗费,圣上不会同意一场拖延太久的战事。” “所以,殿下是主张招安?” 秦弗点头,看向她:“依你说的,那群流民都是因为家乡房屋土地被占,不得已落草为寇,流民首张乘虽然行劫匪之事,却只抢富人,不主动伤人性命。如此的话,招安也未尝不可。” “那何不派他们去赤葭?” “赤葭?” 许澄宁解释道:“朝廷既有意派使臣去赤葭商讨以医药换粮米之事,便需要派军队同往。一部分留在边境,一部分跟随使臣团。” “流民一走,西南的山货便得以外销,税收不入国库,全部作为军饷。” “于流民而言,他们有了立功领赏的机会,可以每月领取军饷;于朝廷而言,西南与赤葭接近,那里的人比朝中兵马更能适应气候,也削减了兵马长途的军饷耗损。” “在与赤葭交涉期间,流民趁此机会练兵,等两国交易达成,便可以成为一支成熟的兵马。” 秦弗点点头:“是个好法子。” 因为匪乱,西南的政务几乎停滞,已经许多年交不上税了,这样处置相当于用本来就收不了的税去养一支新军,对朝廷也没什么损失。 最重要的是,只要运作得当,必要时这支兵马可以为他所用。 许澄宁道:“整个法子重在人选,需要拣选一位声望够大的良将招安流民,和一位通晓赤葭文、担得起谈判之职的使臣人选与赤葭交涉。” 秦弗看她一眼:“通晓赤葭文,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许澄宁眼睛一亮,她还没去过赤葭呢,立马直起腰表忠心:“愿为殿下效忠!” “想得美,孤留你有用。” 秦弗毫不留情地驳回,翻着折子道:“孤心里已有人选,再说说土地的问题,你怎么看?” “我以为,清算土地太繁琐了,庄田主家未必肯配合,不如让他们自己乖乖交上来。” “说说看。” 许澄宁嘴角不觉勾起自信的笑:“朝廷不敢对士族豪强用强硬手段,无非是怕他们犯上作乱,对付他们这种硬骨头,铁血手腕不如你情我愿的交易来的奏效。” “如今豪强士族缺的是什么?是仕途。圣上为削弱世家,老早就防着他们,我听说许多士族子弟平时才学极好,可到了乡试却无一例外落榜。” “江南已经有不少士族,因族中无人做官,正逐渐凋零。若给他们一个入仕的机会,我想就算豪掷万金,他们也定会趋之若鹜。” 秦弗眼睛一闪:“你是说,捐官?” “不错,正是捐官。朝廷可以让他们捐一个官做,但只能用农田来换。官做得好,朝廷便多了几个能兴国安邦的人才; “做得不好,圣上自可随意任免。朝廷既从士族那里收走了田地,士族还得对朝廷感恩戴德,而百姓有了自己的田种,士族有了官做,两相满意,何乐而不为呢?” 秦弗依旧那副冷淡的模样,唯独双眼发亮,很是利落地拿起一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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