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是书香之家,老翰林自己是翰林,儿子是少詹事,大孙子也是翰林,全家都是科举入的仕,掌的都是没什么实权的文职,在钟鸣鼎食之中是十分不起眼的存在。 文人间总是很容易惺惺相惜,王老翰林读过许澄宁的文章,又知道了她是故人的学生,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我与学善兄是同科的进士,当年我们一起把酒言欢,吟诗作赋,好不快哉!后来学善兄辞官回乡,我们得有几十年没有见过面了。” 许澄宁微笑道:“夫子念旧,也常常想起您,说您是他的至交好友。” 王老翰林很高兴:“昔年学善兄一心辞官,我犹为他放弃十年寒窗苦读得来的功名,感到可惜,看他如今教出来这般品貌的学生,我真是高兴啊!” 说了一会儿话,王老翰林开始关心她在京城的生活。 “住城南有些远了,这样,之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你就去找城卫所巡城指挥使。” 许澄宁向他投去询问的眼光,王老翰林解释道:“我有一女,嫁入了文国公府,谢指挥使便是她的长子,我的长外孙子,名唤谢容钰。”
第73章 明珠辉月 “原来如此。”许澄宁起身作揖,“多谢王老先生照拂小子。” 说话间,门外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身形单薄,样貌清淡。王老翰林招手示意他进来。 “这是我的二孙,名唤王朴——朴儿,这位就是今科状元,许澄宁,你一直说想见,这下见到了。” 王家一家人都是文人脾性,王朴一听见许澄宁就喜形于色。 “许贤弟!久仰大名!你比我想的还要年少!” “王兄过奖,蒙圣上错爱罢了。” 王老翰林笑指王朴道:“他刚中了举,还没考进士科,得多与许郎君请教。” 许澄宁谦虚了两句,因为正好有人来报事,王老翰林便令王朴带她去走走。 王家不大,四四方方的庭院,一圈红漆回廊,中间一角亭子,回廊与亭子之间是深深浅浅的青绿草木,寥寥无几的点点红黄,都被灰扑扑的绿盖了过去。 王朴看着很斯文,但说起诗词歌赋来口若悬河,颇自来熟,许澄宁默默地倾听,只在他问到自己的时候说上几句,字字切中要点毫不敷衍,喜得王朴高谈阔论得更起劲了。 “妹妹,你要出去?” 王朴看到披着披风的王馥自回廊处走了下来,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二哥哥,”王馥纤纤细步走过来,看了一眼许澄宁便垂下眼,十分守礼,“这位是……” “这是今科状元郎许澄宁——澄宁,这是舍妹。” 许澄宁向王馥点点头。王馥十六七岁的样子,容长脸,很清秀。兄妹俩长得不是很像,气质却如出一辙的斯文寡淡。 “妹妹,你这是要去哪儿?” 王馥扬起微笑:“絮妹妹找我一起看新画。” “是这样,”王朴一直肖似小老头的脸,终于露出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活泼明快笑容,“那你早些回来,告诉絮妹妹,我下次再去看她。” “好。” 王馥告别离去。王朴还有些恍神,盯着王馥的背影看了许久,像在看别人。 注意到许澄宁的目光,王朴解释道:“呃……絮妹妹是我的表妹,最喜吟诗作画,才情一流,与我妹妹志趣相投,所以时常约在一起赏玩。” “她是文国公府的二小姐,京城有名的扫眉才子,弹琴、弈棋、作诗、作画、舞艺、茶艺,样样卓绝,且她品性温良淑慧,是个极好的女子。” 他提到自己的絮表妹,嘴角不经意地翘起,脸上泛起淡淡的红色,还越说越多。 说着说着,突然看见许澄宁揶揄地看着他,王朴脸瞬间涨得通红。 “喜欢就追求呀,你是表哥,近水楼台先得月。” 王朴脸更红了。 “倾慕她的男子数不胜数,比我出色的不知几何。” 他叹了口气,颓然道:“况且,她是高贵的谢家小姐,犹如明珠辉月;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翰林之子,草芥之身,如何配得上她?” 许澄宁道:“王兄何必妄自菲薄,谢家不见得没有把女儿下嫁的打算。你们虽门第悬殊,好歹是知根知底的,你对她视若珍宝,嫁给你,难道不比嫁给外人放心?” 王朴似有些心动地闪烁着目光,旋即皱眉摇摇头。 “不行的,贤弟你不懂,世家贵女有多娇贵。” “谢家的小姐从出生下来就是金枝玉叶,一人住的院落,几乎赶得上我家这么大,雕栏玉砌,不逊公主。她们每季要做十套衣裳,用的是最名贵的绸缎,和最精妙的绣法,一寸便值万金。” “京城里最稀贵的料子,后妃公主可能没有,谢家女儿却一定有。” “我表妹穿过一条雀羽裙子,乃是用白孔雀的雀羽,配以银蚕丝和点翠手法,一根一根织成的华服,整个京城,除表妹外,只有谢大小姐和高家小姐各得一条。” “她们的钗环翠羽,只用内务府、家养供奉和名楼所出,一件便抵得过我们王家整座府宅; “餐食更是讲究,贵女讲求体貌丰润、肤如凝脂,饮食器用都有专人安排妥当,内调外养,单是一道看似寻常的点心,便要用上数十上百斤的鸡鸭牛羊鱼翅燕窝烩制而成……” 许澄宁瞠目结舌。世家的讲究与奢靡,是她万万想不到的。 王朴颓丧地坐在栏杆上:“你瞧,她生来便该是金尊玉贵,享受万人宠爱的,我怎么忍心让她跟着我一起受苦呢。” 许澄宁觉得有些刺耳。 她从不认为有谁生来就应当享福,谁生来就该受苦,他的表妹千娇万贵不能跟他吃苦,难道旁的女子就能了? 她没有接着劝,再说下去就交浅言深了,由着王朴发了一通牢骚,然后适时地告辞。 夜里挑灯写着奏章的时候,她想起了寿王世子跟她说的话,顿觉头疼。 她不给回应,寿王世子能放过她吗? 转眼三天期限已过,她没有向寿王府递任何答复,倒是屁颠屁颠进宫去了。 顺王上次为了整她,纡尊上了一次完整的课,这次说什么都不乐意了,抱着寝宫的柱子不肯走。 “我不读书!快让佟先生走!走!我就不读,哼!” 小李子扭着圆滚滚的身子去撵先生,顺王终于舒坦了,被一众伴读伺候着,又是捏肩又是捶腿。 邱阳问道:“殿下,今天咱们不读书,要去哪儿玩呀?” “嗯……”顺王挠着下巴想了想,嘻嘻笑道,“咱们去御园!” “好耶!” 他的小伙伴们振臂欢呼,许澄宁默默站在一边,像个外人一样。 顺王嘿嘿笑着搂过来:“小冬瓜,板着个脸儿想啥呢?” 许澄宁道:“在下在想,身为您的伴读,是该劝您读书呢,还是跟您一起去玩,又或者,在下可以回家了?” 顺王哼了一声:“当然是该跟我一起去玩儿了,敢劝本王读书,天打雷又劈!” 许澄宁只好跟着去了,一路上她跟顺王、邱阳一架马车,上官辰和邹元霸一架马车。 晃晃悠悠经过国子监门口,顺王大喊一声「停车」,然后就跟邱阳一起嘻嘻哈哈地跳下了马车。 许澄宁懵懵懂懂,撩开车帘往外看,见邹元霸和上官辰也下了车,几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国子监的侧门溜进去。 不一会儿,邹元霸和上官辰一前一后,合力抬着一块石刻咧着嘴出来了,顺王跟邱阳捂嘴偷笑,身子都弯成了虾米。 “是谁?!又把石刻偷走了!” “啊啊啊,快跑快跑!” 几人急急忙忙跳上马车,车夫配合默契,甩马鞭快快跑了。 “你们……总是偷国子监的经书石刻?”
第74章 御园 经书石刻是每个书院历朝历代延续下来的东西,上面篆刻着圣人的经文,留着前人抚摸的痕迹,是书院底蕴与传承的标识,被看得很重。 历来改朝换代兵马烧了皇宫都不会去损坏国子监的石刻,而他们居然还去偷。 “当然啦!嘿嘿,国子监那群傻子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我们偷的呢!” 许澄宁没想到这几人比她想的还要调皮捣蛋,而且……无聊。 “偷石刻,有什么好处?” 顺王哼了一声:“没好处,但本王高兴!” “本王最恨读书,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烧掉这世上所有的书,让喜欢读书的人想读都读不成!” 他笑得不怀好意:“能把大魏状元变成跟我们一样,吃喝嫖赌样样不差,本王就更开心了!” 邱阳也龇牙露出了嘿嘿的坏笑。 许澄宁往车壁一靠:“拭目以待。” 御园是供游玩、打猎的皇家园林,除了皇室中人,其他贵族子弟平常也来。 这不,许澄宁刚一下马车就碰见了一拨人,为首之人两眼阴鸷地盯着她。 “见过顺王殿下。” “哎呀,郑功启!你们也来玩!” 许澄宁一听到对方姓郑,什么都明白了。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许澄宁正琢磨着怎么偷偷溜走,没想到郑功启盯住了她,阴恻恻开口:“殿下,你们有五个人,我们也刚好有五个人,不妨,就一起打场马球吧?” “马球?好呀好呀!” 许澄宁趁着没人注意,扯了扯顺王的衣角。 “殿下,我不会打马球,能不能先走?” “你不会打马球?!” 顺王几人先是惊讶,然后龇出一模一样的坏笑。 “都是殿下的伴读,怎么能少了你呢?传出去别人非得说我们欺负你了呢!” 邱阳和上官辰一左一右架着她,不由分说把她拉到了跑马场。 顺王更是坏心眼地给她挑了一匹最高最壮的马,许澄宁站在它跟前,连马的鼻孔都看不到。 顺王嘴都咧到耳根去了。 “快上啊,你快上啊!就等你了!” 许澄宁心里叹气,欲哭无泪。 她太自负了,以为凭自己那点小聪明就能摆平一切刁难,事实证明面对权贵她还是太弱。考验她的头脑她自不在怕,考验她的身手,她可怎么办? “我上不去,给我张梯子吧。”马身厚得她腿都跨不上去。 使了这么多绊子,她终于吃瘪了一次,顺王开心地拍手大笑。 邹元霸趾高气扬走过来,很不屑地打量着她:“切!你们这些书生就是没用,娘们唧唧的,看我,一只手就能把你甩上天去。” 说着他揪起她的后领,轻轻一托,许澄宁就坐在了马背上。 马太高了,冷不防打了个响鼻,许澄宁一晃,慌手慌脚地抱住马鞍。 她骑过马,但骑术仅是皮毛,马球更是碰都没碰过。所以当少年们鲜衣怒马欢快驰骋时,独她一人御着马慢慢悠悠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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