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空白的位置,都是还没去过的地方,留着慢慢填补便好。 许澄宁把纸晾干收了起来,抽出一方。 李少威悄悄瞄了一眼,铁冶志。 嗯…… 又是跟春闱无关的书。 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上一科的进士文章默读了起来。 李少威心里怎么想许澄宁不知道,她只一心看自己的书。睡前百页书,这是她这么多年的习惯与自我规束。四书五经她早已吃透,她现在什么书都看,各方各面都有所涉猎,总有一天用得上。 读书能救命。 这是她的人生信条,也是她验证过无数回的生存之道。 倘若没有读书,她八岁的时候就该被黄老板转送给了一个恋|童的扬州富商,现在大概已成了富商的娈童,或者当了洒扫的奴仆,又或者,已经化作一抔黄土。 世事多艰,她才活了十四载,就已经生里来死里去地翻腾了几遭。蒙命运恩慈,她还是活下来了,活到了一个可以变得强悍、变得有能力掌握自己命运的年纪。 而在之后的未来,那种被狠狠踩进黄泥、泥水混着血水腥臭生吞下去的屈辱卑微痛苦,再也不会发生了。
第12章 琼絮问诗 辰正时分,是谢琼絮给谢老国公请安的时间。 自从真千金回府后,她就变得格外殷勤。 从前偶尔还会借着身子不适的由头犯娇不去请安,现在便是真的生病也会撑着病体,晨昏定省早早便到,迟迟而归,荣恩堂、青柏院还有松风堂一处没落。 今日给谢老夫人和王氏请过安后,便带上了新写的诗来松风堂向祖父请教。 “「怨」字太悲,不如「叹」或「惜」。”谢老国公指着花笺上的一句道。 “那岂不是错了韵了?”谢琼絮歪着头,虚心请教。 谢老国公惯来干瘦紧绷的脸为她松了一丝淡笑:“诗词一类,立意为先,形式为次。若能抒情言志,不必非得对仗工整拘泥形式。” 他点了点花笺:“小小年纪,写这么悲戚的诗句做什么?” 男子读书是为追求仕途,除了君子六艺诗词歌赋外,还必须培养为官的真本事,故以策论为重,文采见识自然也不能落下。 女子则以女德闺训为先,再是女红针黹,有本事的再学些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便担得起才女之名了。如谢琼韫、谢琼絮,便是才女中的佼佼者。 谢老国公年少时便才高八斗,指点几个孙女自是不在话下。 可他不耐闺阁女子动不动悲春伤秋的词句,年纪轻轻,又是锦衣玉食长大,哪来那么多肝肠寸断、泪眼婆娑? 不过谢琼絮是他最宠爱的孙女,他一向很给面子。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写点平日所见所感便好哦,小姑娘家别太多愁善感。” 谢老国公没有指点太多便把花笺还给了她。谢琼絮连声受教,心里却不以为意。 前朝才女李颐少女时期便诗才一绝,吟作的诗篇精巧华丽情感细腻真挚,却并未在文坛上引起什么轰动。 反而是后来英年丧偶、家道中落后写出的哀婉词调备受盛赞传颂至今。 可见诗词一道,要想在才名上更进一步,需得以情动人才是。 谢琼韫便是在两年前先皇后薨逝时,写下了一篇哀婉凄厉的悼文,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不忍卒读。 直到现在,这篇悼文都还供奉在皇寺之中,每日都有无数香客前去拜读。 而谢琼韫也凭借此文从此坐稳了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才、貌、德三种美名集于一身,京城人莫不以结交谢家大姑娘为荣。 有谢琼韫珠玉在前,她为先皇后抄写了百遍的梵文佛经就变得平平无奇,无人问津。 谢琼絮自问才学并不比谢琼韫差,只是在两年前棋差一招,从此名声上便矮了一截,这叫她如何甘心? 谢琼韫有自己的父兄可以为她打点关系开拓门路,处处帮衬。 反观自己,虽然有祖父的疼爱,但谢老国公性情迂腐,平日除了指点自己的文才,偶尔夸上几句外,从不帮自己扬名。 父亲兄长就更不用说了,一气儿地不求上进,别说帮自己,他们若真有门路,也至于混到如今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她谢琼絮有今天,全都是靠自己一点一点挣来的。原本,哪怕自己的相貌比不得谢琼韫,可贵为文国公嫡女。不管怎么说,名义上身份都要比谢琼韫尊贵。 然而苍天弄人,她连文国公嫡女都不是了。 她身子娇弱,每日都要一盏羊奶燕窝补养身体,以往都是按时按点送到清荷院,可前天却足足晚了半个时辰。 杜鹃一问才知,厨房要炖煮给三姑娘的补汤,这才将她的燕窝往后放了一放。 看看,现在连府里的贱奴都可以欺负她了。 也不知受了谁指使,这些天她敏锐地察觉到。除了祖父和四弟待她照旧,父亲母亲和兄长明显冷淡疏远了许多。 她虽占了旁人的位置,可也不是她造成的罪过,他们怎能如此对她?她谢琼絮何其无辜,老天何其不公! 不禁心中哀叹。祖父是疼她看重她没错,可未免太不近人情。 明知道她现在处境尴尬,日子过得这么艰难,竟然不肯帮自己出头,还觉得她多愁善感,嫌她的诗矫情。 她接连几天夜不能寐,苦苦筹谋着以后的路。 她想得很清楚,祖父的宠爱不能丢,祖母、父亲、母亲和兄长也得讨好着,再是对二房,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针锋相对,若是可能,还得交好于他们。 她到底不是父亲母亲的亲女儿,二房那头就算有什么过节,也该找许秀春麻烦,关她什么事呢? 幸而许秀春是个蠢货,哪里都讨不了好,有她做挡箭牌,自己也不是前程无望。 心里装着谋算,谢琼絮继续且天真且机灵地与祖父探讨四书上不懂的地方。这时宫里来了人,宣谢老国公进宫。 谢琼絮有心打听是为了什么事,跟来的小太监却摇头不知情。倒是二老爷下衙回来,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原来春闱定下的副考官有两位,都是文渊阁大学士。可其中之一的冯大学士今日却被弹劾收受考生贿赂,大理寺往他府里一搜,果真搜出来赃物。 也不是什么真金白银,而是几幅前人大家留下的墨宝,有价无市。 冯大学士也不想知法犯法,只是实在喜欢,便打算品鉴两日再还回去,谁想第二日就被奏到了御前,证据确凿,百口莫辩,被革职查办。 而顶替了冯大学士位置的,却是鸿胪寺卿卢恩达。 别人不知道,谢允安却很清楚卢恩达是实实在在的寿王党。 卢恩达插手科举,便是寿王往春闱里张了网,这届进士都会成为卢恩达的门生,相当于给寿王招进了大批可效忠的人才。 这一切应当都是寿王的手笔。 二夫人曹氏听了大喜:“谢家底蕴深厚,老爷又身负要职,寿王有心那个位置,必定想拉拢咱们,肯定会把斐儿的名次往上提一提!”
第13章 变动 要知道,科举终究服务于朝政,尤其金榜前二十名,往往不是单纯谁答得好谁就能拿到更好的名次。 想三年前,才名动京城的侍郎公子余泊晖,多惊才绝艳的人物,明明是状元之才,就因圣上有心重用寒门子弟,愣是将他划拉到第四名。 一名之差,就是一二甲的区别,好看不好听。这要是落在自己儿子头上,曹氏可不得糟心死了! 二老爷心里也十分激动。圣上已经年过七十,身体越发不中用了,十年前太子被废贬至陇西,至今都没有再立储君。 寿王是一干皇子中呼声最高的,朝堂上往往能一呼百应,拥趸众多,其野心手段与势力都为宁王端王等难以匹敌。 这几年他明里暗里向寿王几次示好,也都得到了回应,相信寿王也愿意招揽自己。 可正由于寿王势力的庞大,他反而泯然众人,显不出重要来。只有做出更多成绩,才能得到更多看重,这次科举便是一个机会。 二郎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况且他背后是谢家徐家曹家,寿王必会通过二郎来笼络他们三家。除了儿子,他还得在自己身上添加更多的筹码。 “你上回说,寿王世子夸韫儿诗做得好,可是真的?”二老爷猝不及防问道。 曹氏愣了一下,随即面上露出傲色。 “那还有假?五姓女都在,寿王世子谁也没提,单单夸了咱们韫儿写的咏梅诗,说她「笔底生花」、「才藻艳逸」,情志高洁超然物外。他这一说,华懿公主的彩头直接就给了韫儿!” 曹氏说完,心咚咚跳了起来:“老爷的意思是,世子殿下喜欢咱们韫儿?有意跟咱们结亲?” “大概吧。”曹氏大喜。 寿王世子是什么人哪!那可是当今圣上最出色的皇孙,不但雄才大略武艺高强,还生得丰神俊洒,在京城那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万千闺秀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跟韫儿站在一起,那真是郎才女貌,郎貌女才,好不般配! 二老爷摸了摸唇下的胡子。 他可没有曹氏那么天真,皇家的贵人。尤其像寿王父子这样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的皇子龙孙,哪个天天想着情情爱爱?都是权衡利弊后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 寿王世子会夸出口,当然不是因为喜欢女儿,更不是单纯觉得诗好,而是拉拢,是暗示,暗示寿王府与他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极好的态势。 有他在,他的儿女必会被看重;而有了儿子女儿的加持,他的筹码就会越重,这是相互的。 待将来寿王大事一成,凭着这份从龙之功和姻亲关系,他谢允安必能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曹氏已经欢喜地合掌而笑:“若寿王真有那么一天,那……那韫儿岂不成了太子妃?再进一步就是……”皇后娘娘啊。他们二房出了一位皇后娘娘! “慎言!” 二老爷低声斥道,曹氏忙捂嘴,拿帕子扇了扇,努力转移话题:“嗯……我的意思是,那位若有心提携,咱们斐儿是不是有望挤进金榜前列?” 谢容斐是她最大的骄傲,读书那是没人比得上的。要不是谢容斐今年才十八岁太青嫩,曹氏敢肯定便是状元她儿也是能考中的。 二老爷压下上扬的嘴角,眉心挤出一个川字:“还不好说,得看主考官是谁。圣上刚宣了父亲进宫,应当就是为了此事。难不成想让父亲当主考官?” 谁不知道谢老国公是出了名的迂腐,想收买他,还不如收买皇帝来得容易。 而且他对自己的儿孙最是严厉,同样的文作,旁人是十分,换作是自己的儿孙可能就只有七分了。 曹氏的好心情一下子破碎了:“可千万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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