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兰苑前,会带着小厮先来文宣书坊买笔墨书画。 谢苓站在桥上,远远看着青砖碧瓦,简洁古朴的书肆,细细搜寻那传闻中“清冷高洁,琼姿皎皎”的身影。 雪柳不明白自家小姐要做什么,老老实实在旁边等着。 路上有行人频频侧目,谢苓不太习惯,用团扇遮住半边脸。 张望了许久,才看到一道穿着碧水蓝大袖襦,身姿挺拔如松的身影。 正是谢珩。 谢苓手心濡湿有些紧张,捏了捏衣摆,温声对身后的雪柳道低语几句,婷婷袅袅朝书肆去了。 来到书肆,她假装挑书,不经意抬头间确定谢珩在哪里,随后朝他在的角落慢慢过去。 待到谢珩两步开外,雪柳忽地“哎哟”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向谢苓摔过去,将谢苓撞了个踉跄。 谢苓也不控制,闭着眼朝谢珩的方向摔,赌对方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不出所料,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托住了她要落地的身子,微苦而清冽的雪松香随之侵袭而来。 谢苓感觉袖中的画掉了出去,怯怯抬眸看向扶住自己的郎君。 谢珩也正垂眼看着“投怀送抱”的女郎。 二人皆是一愣。 谢苓打量眼前容色秾艳,气质却清冷矜贵的郎君。 他凤眸微垂,漆黑的瞳仁闪着冷淡的光,像是冬日的溪流,看着温和却冰冷刺骨,视线不轻不重落在她身上时,叫她不自觉的轻颤了下。 好迫人的气场。 谢珩松开扶住谢苓的手,垂眼看着女郎因微红的耳垂,声音淡漠,音如玉石相击:“姑娘当心。” 这般莽撞又蠢笨的女郎也敢打他的主意? 谢苓还不知自己招了不该招惹的人,只袅袅一礼,抬脸望着他,声音绵软:“多谢公子。” 说着她弯腰拾地上的画卷。 谢珩并未应答,目光在她脸上游弋一番,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他神色冷清清,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看到地上半开的画卷,待看清是何画作,漆眸一凝:“《松风图》?” 眼熟而穿着朴素的美貌女郎,居然拿着《松风图》吸引他的注意。 她知不知道此画的作者就是他的父亲谢崖? 谢苓柔柔应声,小心卷起画,重新放回袖中,蹙眉忧郁道:“日后还不定能活几日,便想着将这画转手送予有缘人,望能好生收藏。” 说完,似又觉得不妥,她朝谢珩微微欠身,唤来雪柳,嗔怪着和她往书肆外走:“毛手毛脚,这画要有半点闪失,你小姐我可就要跟着去了。” 她额头出了层细汗,心中数着数,期望这幅画能帮自己一把。 脚步刚落下一层石阶,身后传来了谢珩悦耳的嗓音,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姑娘这画可否割爱?” 谢苓转过身,眨眼看着谢珩,心跳得飞快。 她想,第一步可算是成了。 “公子对收藏书画也有兴致?” 谢珩细长的眼中印着光,音色平和:“在下家中长辈喜好书画,因此略通一二。” 谢苓刚准备说话,就听到身后有一道男声传来。 “咦,谢兄也在?” 只听他回道:“家中小妹央我买文集。” 谢苓感觉以画吸引谢珩的目的达到了,她把拿了一半的画塞回去,匆匆道了句 :“小女子谢过公子,告辞。”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她拉着不明所以的雪柳快步离开。 谢珩看着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狭长的眸子闪过冷光,他面上礼貌应着同窗好友的话,心里想的确是要查查这女郎是何许人也。 他收回视线,朝同窗好友王景道别,带着小厮,随手拿了几本文集归家,备车去兰园赴雅集文会。 谢苓走道这片小市末尾,朝书肆远远望了一眼,雪柳后柔声道:“回吧。” 雪柳也不知小姐的计谋成没成,顺从道:“是,小姐。” 二人随手买了点小玩意就回了谢府。 —— 言琢轩,书房。 残烛在青铜鹤灯里爆开灯花,黑鳞卫飞羽双手抱拳,垂首禀报:“主子,白日那女郎,正是从阳夏来的苓娘子。” 谢珩执笔的手腕悬在半空,一滴墨汁将落未落地垂在紫毫笔尖。 笔尖的墨终究落在《急就章》的竹简上,晕开一团乌沉沉的山峦。 他嗯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喜怒。 “退下吧。” 飞羽称是,躬身退出书房。 谢珩眉眼淡漠,起身离开书案,抬手将熏笼里的雪松香拨得更旺些。 火光照亮他冷白指尖一点朱砂,那是今晨在太极殿帮皇帝司马佑临《乐毅论》时沾的丹砂。 他拿起起一方帕子,擦拭着指尖的朱砂,漆黑的凤眸里一片沉郁。 皇帝愈发荒唐,有些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谢苓的容貌,倒是如传言一般,浓桃艳李。 “既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就别怪我心狠。” 正好,也省得他费心费力。 谢珩想,他找了许久的美人棋,找到了。 窗外骤雨打湿了檐角铜铃,案头漏刻显示子时三刻,他将帕子扔进门侧竹篓,转身出了书房。 第3章 花房秘事引祸端(修) 另一边的谢苓,想着若此计不通,就新婚夜了结王晖。 谢家会保她的,毕竟她这颗在王家的棋子,还不是抛弃的时候。 谢苓窝在床上懒怠不想起身,望着青色床幔出神。 不出意外,这是她最后一个舒服的中秋夜了,待过了今日,往后道路艰难,能活多久不好说。 雪柳这几日也跟她着惶惶不安,左思右想,她打算今夜一过就把卖身契还予对方,再包些银子,省得跟着自己犯险。 好歹是一同长大的姐妹,她到底舍不得对方跟着受苦。 雪柳此时还不知自家小姐的想法,被元绿叫去,给院落挂上中秋用的灯笼。 * 月轮初上建康城时,谢家九曲回廊间次第亮起雕花铜灯。檐角垂落的绛纱灯笼将池水映作碎金,浸透了谢氏煊赫。 陈妈妈亲自来请,道谢府主母邀她赴中秋家宴。 谢苓想着若谢珩那日没有调查她,那自己便不好过早露面,以防出了岔子。 她以夜晚着凉,面上不能见风为由,在脸上覆了层面纱。 陈妈妈倒是也没说什么,交代元绿照顾好谢苓,就匆匆离开。 谢苓换了身得体的衣裙,元绿引着她,一路介绍谢府主要女眷男丁,穿过游廊和垂花门,行至前厅。 她半抬眼匆匆扫过。 正厅内十二扇紫檀屏风次第展开,屏上顾恺之新绘的《洛神赋图》在烛火中流转生辉。家主端坐主位,广袖垂落如云,手中犀角杯映着西域葡萄酒的琥珀光。他旁边紫衣美妇,正是谢氏主母。 阶下两列青玉案几旁,一些庶出的娘子和郎君们基本入席。 她低眉垂首,小步上前,福身行礼。 “见过家主、夫人。” 谢夫人笑得慈和,端详着面前玉质天成的女郎,轻颔首:“好孩子,快起来。” 谢苓起身,按照安排坐到大厅最靠后的位置。 时辰还早,谢家有部分人都还在参加宫宴。 离中秋家宴开始还有一盏茶时,谢二爷夫妇和嫡出郎君娘子们回来了。 谢夫人在人群里看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儿子,便侧头去问刚入座的谢二爷:“择儿和珩儿呢,怎得不跟你们一道回来?” 谢二爷拱手笑着回道:“嫂嫂莫急,陛下对这次益州建平一战十分好奇,招择儿去问话了,珩儿在宫门外等着。” 谢夫人颔首,侧头同谢二夫人叙了几句话,见了几个来拜见的旁支,便有小厮喜气洋洋进来通传。 “大公子和二公子回来了!” 谢苓戴着面纱,跪坐在几前,听元绿在一旁小声介绍着在座的人都是什么身份。 忽然听到小厮的声音,也好奇地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黑甲将军仰天大笑,身上满是肃杀之气,面孔略黑,五官颇为俊朗坚毅。 如果没猜错,那黑甲将军当是谢家嫡长子谢择,十四入军营,十六就南征北战,将北边最强大的前秦打得落花流水,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他才二十二,就已经是三品征虏将军。 而旁边一袭淡青衣袍的矜贵男子,正是她昨日刚见过的谢珩。 她垂下眼帘,用手摸了摸完好无损的面纱,想到稍后要做的事,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 谢家两兄弟一前一后上前拜见,谢夫人拉着谢择的的手说贴心话,谢珩却神色漠然的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谢家主看着嫡长子连连点头,目光落在谢珩身上时,微微顿了一瞬。 看到对两个儿子这般区别对待,谢苓若有所思。 看来这谢氏内,也并非和睦。 正思索,锦屏后忽起琴音。 她听了一会,认出这是焦尾琴拨出的《幽兰》调。 目光投向屏风,只见月华透过雕花槅扇,将后面女郎的翠玉步摇映在屏风上,细碎若星。 “屏风后,是二娘子谢灵音,她是咱们建康数一数二的才女。” 身后的元绿低声介绍,她轻轻颔首,心中有几分好奇。 一曲罢,谢灵音自屏风后而出。 只见女郎一身蝉翼纱裁就的藕荷色广袖襦裙,容貌淑丽,气度端方。 确实是个妙人儿。 她收回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瓷盘里的果子。 酒过三巡时,谢家三郎踉跄起身,说要效竹林七贤袒腹对月。他腰间玉佩撞在青铜博山炉上,惊得炉中沉香灰簌簌而落。 众人一片笑。 谢苓眸光淡淡,心中泛起几分厌烦。 她看着一直静默而坐的谢珩,略微有些焦躁——他该不会要等到宴会结束才走吧? 直到月光移过中庭的连理梧桐时,谢珩终于独自离席。他淡青深衣的下摆扫过石阶,背影颀长疏冷。 她少坐了片刻,交代了雪柳几句,找借口离开。 出了前厅,谢苓在湖边吹了好一会风,直到见一青衣侍女形色匆忙走过,便提灯朝花房走。 待走到花房附近,她就听到里头窸窸窣窣衣服摩擦、以及女子娇柔的哼声。 谢苓脸红了一下,故意走到花房跟前弄出了些动静。 里头女子的吟哦声瞬间停了,花房里传来呵声:“谁!” 她把灯丢在地上踩灭,提着裙摆跑进一旁幽深的小径,绕路朝谢珩的言琢轩跑。 如谢苓所想,花房的两个人,根本不敢大张旗鼓的追她。 由于今夜中秋宴,府中守卫大多被批了假早早回家,少数留在府中的,也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赏月。 谢苓畅通无阻跑到言琢轩外,就看到远门在有守卫站得笔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7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