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重心长道:“还不都是为了你。那宋氏一直霸着正室的位置不放,潘棠就是家中的嫡女,我不打压打压她,万一她哪天骑到你头上怎么办?” “阿娘都是在为你考虑啊。” 潘萝呆呆地看着自己母亲,直到看见母亲脸上浮现出熟悉的慈爱的表情才罢休。 “好了好了。”崔姨娘将潘萝拢在怀中,她虽总被宋氏压一头,多年不得翻身,但她的宝贝女儿能比她女儿嫁得好,想到这,她不免露出笑容。 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她安慰道:“赵澄没什么好的,我家阿萝那是能嫁王公贵族的贵女,怎么能自降身段?” 潘萝忍着泪,不敢哭出声,但是她真的好喜欢赵郎君,喜欢到做梦都在嫁给他。 —— 几日后,清晨,潘棠的院子里早早忙碌起来 今日是进宫赴宴的日子,般若和曼姝两个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忙里忙外地给二娘子梳洗打扮。 潘棠坐在床沿,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 她心中喜悦期待着,却还有隐隐的恐惧。有时,一直想要的东西猛然得到,便反而会趑趄起来。 近乡情更怯就是这个道理吧。 虞国子民都分外重视春节,这是个百废待兴的日子。除夕夜,整个长安城像是条盘踞的神龙,万家灯火点亮了龙身的每个角落。到夜里,人们喝屠苏酒,吃汤里牢丸,每家每户都燃着庭燎,长安大街上,男女老少结成驱傩大队,跳着驱傩舞。 潘棠曾经每到过年时,便跟着阿姐一块去街上,戴着副鬼怪面具,轻而易举就混进了驱傩的队伍,跟着大伙一直跳到晚上。没有宵禁的日子难得,除夕夜算一个。 如今,又是除夕佳节。 她今日却是要进入那陌生的宫墙,见许久未见的姐姐。 曼姝急匆匆走进来,思绪被打断,听见曼姝道:“二娘子快别发呆了,赶紧坐到台前,奴婢给您打扮。” “他们来了吗?” “还没,不过按脚程算,应当是快到了。” 潘棠点点头,坐到梳妆台,任由曼姝给她梳发髻。 她在等玉容娘子。 这也算是她和玉容交易中的一部分,就是答应带她去见姐姐。其实,潘棠早知道玉容已经打定主意,同她做生意了,去见潘芙这个要求,是玉容后加的。 玉容也本是随口一说,但没想到潘棠竟然同意了。要知道,随便带个人进宫,若是被查出来,那是要降罪的,罪名可大可小! 但潘棠胆大,她知道阿姐见到玉容定会十分高兴,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日光渐明,太阳如清水一般洒落地面,冷空气不断流窜。她叫曼姝停下,打开窗户,便见窗外花圃绿意盎然,樟树四季常青,冬日也不会枯萎。 寒风吹进窗子里,让人神志清醒,她深深吸了口气。 曼姝手巧,正忙忙碌碌给她挽发髻,此次宫宴正式,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潘棠平日里不喜欢高耸的发髻,她嫌高发髻笨重又难受,于是常常将头发扎成左右两股,编几个小辫子盘在两侧,是个简单的双丫髻的样式,看上去灵动可爱。 但今日,曼姝给她梳的是正式的交心髻,不十分笨重,还带着些少女的俏皮,是长安贵女们常梳的样式。 发髻梳得精致,还需要好的珠宝来相配。但曼姝翻遍了整个梳妆盒,都没有找到个合适的头饰。 “二娘子的首饰还是太少了些,都是许多年前的款式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看着空落落的首饰盒发愁,“确实是有点少啊。”潘棠懊恼,平时银子都不够花,哪有闲钱来买首饰,她平日也不注重这些个。 想了半天,潘棠忍着心痛道:“要不把阿姐送我的那朵绒花拿出来戴?” “二娘子舍得?” 那绒花是阿姐当年亲手给她做的,被她带坏过一次,修好之后她就再也不敢戴了。阿姐进宫后,这也是她的一个念想,生怕再坏,一直小心收藏着。。 可此时,潘棠点点头,“拿来吧。见阿姐,戴那个她看了肯定高兴。” 这是朵嫣红的海棠绒花,日光下蚕丝花瓣发出莹润的光泽,花型饱满挺拔,簪在发间,海棠花更衬得人容光焕发,让她整个人更明艳了几分。 她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对着镜子嫣然一笑,上扬的嘴角边酒窝浅浅,明媚的桃花眼分外明亮,如春日溪水上的波光,娇媚灵动,带着些少女的俏皮。 屋外,阿酌领着玉容娘子恰好走进院子,一抬眼边见到她全然一副新模样,从未见过的明丽,从未见过的隆重,从未见过的美。 脚步为之放慢,他不敢再靠近了。 玉容却径直朝着屋子一路走,还疑惑回头,“小侍卫怎么不走了,那我可进去了。” 没管那站在原地的小侍卫,她进屋子,热情招呼道: “棠丫头我到了,我可进来了啊。” 潘棠见一相貌平平的圆圆脸小婢女走进来,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笑着道:“玉容娘子好,这身装扮花了不少心思吧。” 玉容在原地转了个圈,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散开,衬得人俏丽,“我一把年纪了,真是许久没有穿这种颜色的衣裳。还有,你快看看我这个妆容,费了好大功夫呢。” 她本是一张极其妩媚的脸,上挑的狐狸眼里总是含着万种风情,平日里爱穿鲜艳的红色,唇脂都要用最艳的红。今日这妆,却像是清水煮白菜,平平淡淡的,还刻意将自己化丑了。 “玉容娘子这一身打扮,我应当唤一声玉容妹妹才对,真是哪来的清丽美娇娘。” 玉容止不住地笑,“你这丫头嘴可真甜,比你姐姐甜多了。”她盯了潘棠许久,将她的样貌仔仔细细刻在心里,叹道:“上次见你你带着帷帽,这次可算是见到真容了,确实....很像她,却又不完全像她。” 潘芙的气质更加冷些,虽是同样美丽的桃花眼,却自带有种温和的疏离,与潘棠眼中的明媚烟火气截然不同。 她见潘棠头上的发髻,和那单独一支插在头上的海棠花。 “这花虽艳丽,但单独一支插头上还是显得素了些。” 潘棠摊摊手,“没有别的头饰了玉容姐姐。其他的都带不出门啊。” 玉容微惊,属实是没想到她穷成这样,怪不得当初要拿酒和她卖钱。“你没首饰早说啊,我那边一堆首饰,恨不得长十个头来戴呢。你别急,让下人去取吧。” 她探出窗恰好看见立在园中的阿酌,“小侍卫,你去趟客栈,问我侍女要首饰,越精美越好。” 阿酌连忙去了。 众人聊着天,等阿酌回来,又一阵忙忙碌碌准备之后,到了进宫的时间。 第16章 “臣女想要一匹马,一匹矮一些的马。” 新年,一元复始,万物更新。 除夕时,天子会按例大宴群臣,朝中品阶高的官员们就不得不在团圆的日子赴宴。 而潘棠要去的,则是后宫由皇后主持的宫宴,地点设立在恢宏庞大的清思殿。 赴宴的大多都是长安城中的贵族娘子。 时至中午 两辆马车沿着大街一路走着,宋婉慈不知被潘昉用了什么办法说服,常年闭门念经的人也答应赴宴。 崔姨娘听说此次宫宴她不得参加,和潘昉闹了许多天,最后也没得逞。 一路上也见到许多同来赴宴的马车,只是不知车里坐的都是哪家的娘子。宽阔的街道旁有许多百姓驻足,翘首盼着能一窥贵族娘子的尊容。 只是小娘子们出门都小心,不仅马车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头上还都带着帷帽,左看右看也看不见什么。 潘棠没有戴帷帽,她嫌弃帷帽过于繁琐,出门的日子不多,街上难得热闹,她掀开帘子准备好好看一看街景。 玉容坐在她对面,正闭目养神。越是临近进宫,玉容反倒是平静下来,低垂着头安安分分的样子,倒真装得像是个婢女。 潘棠掀开帘子,悄悄看了眼跟在马车旁的阿酌,小声问:“阿酌,第一次进宫你紧不紧张?” 阿酌摇摇头,“属下还好。” “哦。” 她合上帘子,深吸一口气,怎么大家都这么平静,倒显得她有些小题大做,过于激动了。毕竟是年少,毕竟是第一次得见威严的皇宫,她是真的惴惴不安,又期待又惧怕。 但转念一想,自己最亲的人正就在皇宫里,心里又多了几分平静。 忽而,外面却一阵骚乱起来,听见远处有“哒哒”的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近,“驾!”有女声高呼道。 潘棠有疑,耐不住性子掀帘去看,四处看了几眼,发现见不到来人,便又微微探出脑袋。 策马之人与她的马车擦肩而过时,她正往外又探了探脑袋,骏马上一飒爽英姿从她面前掠过。此时,那马上人也正好偏头向她看来,二人目光就在空中交汇一瞬。 严瑛策马,突然看见车窗里探出个美艳的小娘子,五官鲜妍秾丽,妆容精致,风致楚楚,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向她看来,她手下缰绳一紧,马匹瞬间跑偏,要往前侧方的另一辆马车撞去。 她心中凛然,常年骑马经验丰富,瞬间做了决断,扯紧缰绳,企图回马停下,骏马嘶鸣一声,扬起前蹄,横亘在潘棠的马车前。 马背上的严瑛就要被甩下! 潘棠被这架势吓一跳,听见马的嘶鸣声立刻让车夫停车,再掀开帘子看时,马上那人已经安然无恙下了马,而自家小侍卫就站在一边。 严瑛抱拳,“多谢兄台搭救。” 阿酌冷然顿首,没有说话,走向正疑惑看着的潘棠。 “怎么回事?”潘棠问。 “只是马匹受惊了。”回答的人不是阿酌,是策马那人。 严瑛走近潘棠马车,不好意思笑笑,“让小娘子吓到了,真是对不住。”她抱拳道:“我叫严瑛,是将军府的人。” 潘棠见她一身月白色的团狮锦缎圆领袍,头发用一支玉簪简单高高束起,一身男子打扮干净利落,眉目间英气十足。 “不会是严巍大将军的独女,严娘子吧。”潘棠笑道。 “正是。”严瑛垂眸。 “不知小娘子是哪家的,我改日登门道歉。”严瑛微微低眉,眼中含着歉意。 “登门就不用了。我是潘家的,瑛姐姐可以叫我阿棠。” 潘棠微微一笑,美目一抬,称呼亲昵。 似是对她的亲昵不适应,让严瑛不好意思地瞥过头,道:“既然潘娘子不追究,那我便先告辞了。我们,宫里见?” “嗯。”潘棠点头,“宫里见。” 严瑛翻身上马,在马上对她摇摇手,最后道:“你这小侍卫身手不错!”随后便拍马离去。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马车重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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