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日后正是七月十五,皇宫中此时亦是人心惶惶。宫中常有流言,说定远军锐不可挡,马上就能攻破防线直指京城。 民间流言更是甚嚣尘上,甚至许多百姓已经开始收拾家当,准备去南方躲避战乱,东市西市不似往日繁华,粮价高涨,米面被抢购一空。 潘棠被接进了皇宫。 景隆帝让她住进了贤妃生前的宫殿,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原因无它,潘棠是卫琢未婚妻,是卫琢珍视之人,这一点景隆帝心知肚明。 但潘棠的行动没有受限,可每日在后宫当中自由行走,只是身侧被派遣了两个丫鬟跟随,无论何时都紧紧盯着她。 —— 七月十五,大风起。 成阳镇郊外的原野上,黄沙漫卷,狂风鼓动枯叶飞舞,黑云低垂,风雨欲来。 父子俩果然很有默契,两军在这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相见了。左右两军皆是气势磅礴,毫不退让。如两头凶猛的雄狮互相对峙着,只待一声令下,便会互相搏杀撕咬,至死方休。 卫罡身穿重甲,手握长枪,年近五十愈加雄姿英发,老当益壮。他花白胡须在风中飘扬,眼神锋利如刀,一道长长的疤痕贯穿整个脸颊深入眉尾。 “子珩,我料到你会反抗我,却没想到你如此不自量力,你真以为这些残兵败将就能抵抗为父的定远军吗?” 卫琢手紧紧握住春意剑,浅眸中情绪翻滚竟然是浓浓恨意,他恨极了卫罡,这个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 “今日为父便给你上最后一课,让你知道反抗为父的下场。” 言罢卫罡扬声,“杀!” 战鼓声响,战车被推着向前,瞬间,箭雨落下。 两军的箭羽交织,顿时死伤无数。 木影来报:“世子,宜州节度使欲携带西面士兵临阵脱逃!” 卫琢微蹙眉,却道:“让他们走。” “世子,这样西面空缺,正好给了定远军可乘之机。” “无妨,我自有决断。” 两军之间箭羽停下,骑兵倾巢而出,红色鳞甲和黑色鳞甲的两支军队混合在一起,硝烟四起,鲜血飞溅,不多久满地都是残损的躯体。 卫罡很快察觉到敌军西面的空缺,发现是其中一支联军的将领临阵出逃,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皇帝果然还是太过于天真,真以为一点点好处就可以收买节度使替他卖命。这些节度使盘踞一方,个个都是人精,若没有危及他们自己的性命,谁会经历替皇家卖命。 卫罡冷笑,他年前的时候就是吃了这种亏,替皇家奉献半生,最后却遭驱逐边境的下场。 “定远军精锐随我突袭!”卫罡喊道。 “杀!” “杀!” “杀!” 定远军不愧是训练严格的虎狼之师,精锐部队更是锐不可当,若是卫罡突袭成功,便可瞬间结束战争,不费吹灰之力夺下成阳镇,直扫京城。 另一边,木影心急如焚,“世子,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卫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良久,他淡淡道:“是时候了。” “带上我们的亲兵,随我去西面战场。” 木影震惊,“您这是要...和侯爷正面交锋吗?” “是。” 卫琢率领几千亲兵亲赴西面战场,这次,他和卫罡兵戎相见,正面交锋。 卫琢换上了根趁手的长枪——死在春意剑下,卫罡不配。 卫罡睥睨着眼前这个已然长大的儿子,说是儿子,更像是他的奴隶,为他试验蛊毒作用的奴隶。 “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日,是子珩蛊毒发作的日子。”卫罡轻蔑一笑,举起腰间长笛。 悠扬清越的笛声响彻整个西面战场,顿时,整个天地间寂静下来,只余猎猎风声。 漫天黄沙中,定远军的精锐部队的将士们纷纷定在原地,垂头,抬起成千上万只猩红的眼睛,如幽夜中盏盏鬼火,吞噬人心,吞噬一切。 卫罡的蛊毒军队终于炼成了。 “子珩你看看,是不是很神气,这还要多亏你的功劳,若没有你在,为父如何能将蛊毒炼制得如此出神入化。”卫罡哈哈大笑起来。 “给我杀!” 霎那间,千百个中了蛊毒的士兵用常人难以达到的速度靠近卫琢军队,这些人已经失去神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人。这种感受卫琢太过于熟悉。 卫琢这边军队亦是训练有素,面对蛊毒军毫不退让,直直迎了上去。 卫琢为先锋,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杀了卫罡。 只有将卫罡杀死,这些蛊毒军人才能恢复神志,但杀死卫罡谈何容易,可以这么说,这世上最不可能杀掉卫罡的那个人,就是卫琢。 “子珩,你想杀我?” 卫罡长枪抵挡卫琢一击,两人互相将对方拉扯下马,长枪对峙,竟然一时难分上下。 “你不是试过成百上千次了吗?有哪次成功杀掉了我的?”眼中满是蔑视,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眼神,轻蔑中甚至带着点怜悯。 卫琢从未放弃过杀死卫罡,这些年来,卫罡曾亲口说:“只要你有一日能杀死为父,那你便自由了。” 但他从未成功过。 原因无他,蛊毒。 卫罡再次吹响长笛,悠扬笛声倾泄而出,一如高山流水,对卫琢来说却仿若凌迟。 浑身上下止不住痉挛,他瞬间痛得跪倒在地。 “这么一点点就受不了了,你看看你子珩,就这点意志力,你拿什么来反抗为父?” 卫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擦去嘴角血迹,抬头,“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试图杀你,最后一次被你的蛊毒控制。 他咬破舌尖,获得一丝清明,腰间别着的春意剑剑柄上,蓝色勿忘花摇动,碰撞出清脆声响。 他再次握住长枪,抵御着身体里犹如百虫啃食的痛感,站起身,一枪朝卫罡刺出。 “竖子敢尔!” 卫琢竟然能抵抗住蛊毒发作? 卫罡一时失神,短暂一刻错漏便落了下风。连忙抵御卫琢刺过来的长枪。高手对招,成败往往只在毫厘之间。卫罡连退几步,暂时和卫琢拉开距离,眼中闪着凶光。 “那便看看这下你遭不遭得住!”说着,卫罡点下自己身上数个穴位,催动体内蛊虫,蛊虫暴动,战场上的定远军和卫琢皆感受到不对劲。 蛊毒更加强劲了。 卫罡抓紧时机,长枪划破长空,瞬时间卫琢的长枪应声断裂。原本该刺中卫罡喉咙的枪头掉落在地,只余下半个枪杆悬停在空中。 卫琢睁大双眼,旋即将剩下的枪杆扔出,直射卫罡方向,却又被卫罡堪堪躲过。他摇了下头,企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双手却因为疼痛止不住颤抖。 他拔出了春意剑。 银色剑身在战场上分外显眼,寒光凌冽,剑气十足。 卫罡神情微顿,“竟然是这把剑。”他喃喃。 当初卫琢为了这把剑,曾多次妥协于他,卫罡感觉不对劲才叫人去查,却只查到是在京城的一个姑娘所赠。 “耽于儿女私情,能成什么大事!” “儿女私情?父亲心狠如铁,斩断儿女私情的办法,就是派人将母亲残忍射杀吗?你既然从未爱过她,又何要给她妻子之名,让她心甘情愿为你生儿育女,跨过草原来寻你团聚,等了你这么多年?” 这是三年前父子两的一段对话。至今卫琢还没有搞懂,卫罡对母亲到底是什么心态。 但这些现在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卫琢举剑起势,熟悉的动作让卫罡眼睛微眯,这是——他交给他的第一套剑法。 极其适用于刺杀,剑招简单利落,返璞归真。 一息之间,卫琢已经近他身前。 长枪适用于远距离作战,当敌人靠近自己身体时,应当拉远距离,回到安全范围内。 卫罡却没有这么做。 卫琢在他耳侧轻声说的一句话,让他心神震颤,忘记了正确的作战方式。卫琢与他贴面,声音淡淡,带着蛊惑的意味:“父亲想知道,母亲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母亲说:‘阿琢一定要听父亲的话。’” “母亲还说:‘为了侯爷死,此生无悔。’” “她什么都知道,她甚至知道,杀死她的那些箭羽,是你下令放的。” 话毕,一剑落下,卫罡手臂掉落在地,鲜血喷涌而出。 “啊!” 卫罡倒地,抱着碗大的伤口在地上打滚,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落得远远的自己的手臂。他吐出一口鲜血来。 卫罡对蛊虫的控制立即减弱,卫琢感受到自己体内渐渐平息的血液,战场上,定远军齐齐停下手上动作,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卫罡败了。 地面开始震动,传来阵阵轰鸣,仔细听是极其密集庞大的马蹄声,远处,一支强劲的军队赶到西面战场。 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将,年事已高却精神矍铄。老将旁边,这个身穿白色鳞甲的飒爽女子,正是严瑛。 严瑛高呼:“世子殿下久等,严家军赶来支援。” 倒在地上的卫罡甚至停止了扭动,他的眼睛瞬间灰败下来,枭雄一世,落得如此下场。 第88章 我带你走 他不甘心! 卫罡迅速点下自己身上几个止血的大血,他感受体内蛊虫暴动,似乎有破体而出的趋势。 还记得当年给他蛊虫的那个游方老道说过:“母蛊的宿体不可太弱,若是虚弱压制不住母蛊,蛊虫破体而出之时,就是殒命之时。” 但他顾不得这么多了,殊死一搏,当务之急是逃离这里。眼看自己的长笛被卫琢一剑斩断,不能用长笛催蛊,只能靠自身。 他点下身上几个催动蛊虫的穴位,感受身上蛊虫暴动,破体而出的感受愈加明显,沉寂的定远军将士却再次纷纷抬起头。 “定远军将士助我撤离!” 卫罡高呼一声,就近翻身上马,四周定远军瞬间围成一个包围圈,将卫罡死死护在圈内。 定远军将士个个双眼猩红,力气大得惊人。 卫琢率先察觉不对,也上马,长剑挥舞砍下外围几个定远军人头。他的动作触怒了失去理智的士兵,数千名士兵的刀剑均指向了他的方向。 但卫罡已经没有时间恋战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来日再寻东山再起的机会。 卫罡带领剩下残兵一路朝西面撤离,卫琢独自带兵追击,而严家军则加入主战场,以摧枯拉朽之势扭转着战局。 “子珩,你今日放为父一马,便算是还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成阳山上,卫罡率领残兵逃跑,卫琢紧追不舍。兵家都言,穷寇莫追,但卫琢不得不追,只有杀死卫罡,才能解救这些被他控制的定远军将士,他自己身上的蛊毒才有解除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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