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卫琢军队越来越近,自己身后跟着的定远军人数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十几人跟随。卫罡下令:“你们全部停下将他挡住,没有命令不许后退。” 中蛊士兵唯命是从,果真纷纷停下将去路拦住,变成一道坚固围墙。 卫琢眉间微蹙,道:“杀过去。” 他策马拔剑,冲锋在前,砍去几个人头后成功突围,剩下的就交给其他士兵,卫琢朝着卫罡消失的方向追去。 眼看着就要追到,却见那卫罡竟然停下,马遥遥立在路尽头,他下了马。 卫琢走进才看见,那路的尽头没有路,而是个一望无底的悬崖。 “子珩,真没想到我有一日会死在你手里。”卫罡低低笑起来。 卫琢却十分沉静,淡声道:“自年幼你第一次教我用剑之时,就应当想到的。” “年幼之时....”卫罡的思绪飘得很远,似乎想到些什么,眼中有嘲讽意味,“你年幼的时候还不似如今这般心硬,那时的你会跪在地上求我,求我不要让你这么痛苦。” 卫琢眼中无喜无悲,“当时太傻,后来才知所谓父子之情全为虚妄。” “既然如此,那就让为父再让你痛苦最后一回吧。” 卫罡眼底泛着笑意,脸颊上那道长而入眉的疤痕微微抽搐着,他点下身上那个致命的死穴,蛊虫最后一次暴动,仿佛临死之前绝望的呐喊。 卫琢神情痛苦,吐出一口鲜血来,手中春意剑不受控制地掉落,他被操控着一步步走向悬崖边。 卫罡的笑声越来越大,像是用尽的全部力气和生命来笑,他抱住卫琢双肩,低声道:“我的好儿子,你还是不够,不够狠毒。” 说着,两人一道落下万丈悬崖。 —— 卫琢的意识无比清醒,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能感受到身体急速下坠,落入幽深湖泊。 死死抱住他的卫罡在入水的那一刻彻底失去意识,往湖底不断坠下,而卫琢在水中睁开眼。他的腿被卫罡死死抱住了,哪怕已经死去,卫罡也记得要拉着他一起沉沦。 他拼命往上游,却像是被水草紧紧缠绕,卫罡如有意识般拉着他下坠。 清风拂面,鸟声叽喳。 耳畔传来火焰噼啪声,温暖如有实质。 一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年轻人,快醒醒,再不睁眼就醒不过来了。” 而卫琢缓缓睁眼。 他看见星空之中,一轮满月高悬。 —— 卫罡一死,定远叛军群龙无首,顿时乱了阵脚。 严家军加入战场之后,瞬间扭转了局势,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下战争,定远军纷纷投降。 几日之后,叛乱终于成功平定,只剩下一些顽固余孽任在抵抗。 景隆帝大喜,召严老将军和严瑛进京受赏。但严老将军年事已高,以遭不住舟车劳顿为由拒绝进京,于是只由严瑛一人率领将士赶往京城。 京城百姓夹道相迎,盛况堪比卫琢当时。 潘棠几日前就被景隆帝从皇宫中放出来,今日军队班师回朝,她特意去城门口迎接。 人山人海,人群再次堵满朱雀大道,彩旗招展,所有人都兴高采烈,没人想到他们会见到这样一支军队。 严瑛为首,身骑高马,她身后的将士连同她一样,浑身缟素。 潘棠站在人群之中,目光紧紧盯着一个又一个士兵走进城门,她一直等到所有军队京城,四周人影稀落,无一人是他。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心底升起,为什么凯旋的军队浑身缟素,为什么景隆帝见到她时总是欲言又止,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卫琢的身影。 她狂奔起来,一个劲跑到了队伍最前面,骑着高马的严瑛终于在人群中注意到她。 “瑛姐姐!” “阿棠?” 严瑛眼中闪过片刻欣喜,下一刻又恢复落寞的神色,看得潘棠心底一凉。 “瑛姐姐,世子在哪里?” 严瑛微皱眉,“阿棠,回去再说好吗?一会我从宫中出来后便去找你,你先冷静一点。” “瑛姐姐,他人呢?”潘棠依旧固执。 “他...可能要晚一点回来。”严瑛心中钝痛。久别重逢,按理说她和潘棠应当好好叙叙旧,不应当是这样的氛围,但情况不同了,卫琢他....生死未卜,这叫她该怎么解释给潘棠听? 万一阿棠承受不住.... “瑛姐姐,我能随你一起进宫吗你放心,陛下若是怪罪,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严瑛顿了顿,最后点头。 宫中,严瑛在前朝接受封赏。 下朝之后,潘棠如愿见到了景隆帝。 景隆帝依旧是那般复杂的神色,起初潘棠还不懂他眼神中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她看懂了——是愧疚。 “潘棠,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皆可以和朕说。”景隆帝看着眼前这个和贤妃极为相似的女子,又想起贤妃临死前唯一的嘱托,那便是照顾好妹妹潘棠。 于是景隆帝一直有意无意关注着这个贤妃的亲妹妹,甚至亲许她可以决定自己的婚事,见她和定远侯世子两情相悦,也大方赐婚,只是...造化弄人。 子珩为朝廷除去了卫罡,却战死沙场,如今留下这么一个未婚妻在这,怎么看都十分尴尬。 “朕会给子珩封赏,但是潘棠你要想清楚,你日后的人生要怎么活。是此生为了一个亡人磋磨,还是...忘了他。朕可以收回你们的婚约,你来日若是还有心仪的男子,朕可为你做主。” “陛下。”潘棠跪拜,大着胆子问:“是谁说卫琢已死的?” 景隆帝脸上疑惑。 “臣女听闻,卫琢和卫罡跳下悬崖,尸骨无存,那既然没有找到尸身,就不能断定卫琢已死。” “你...”景隆帝摇摇头,心道她已经钻了牛角尖,竟然开始自己骗起自己来。 “成阳镇那边已经寻了整整十日,数千人都快把整座山给翻一遍。” “那就继续找。”她略激动。 “陛下,卫琢是为国而战的,这样的功臣难道不值得继续找下去吗?” 景隆帝脸上浮现恼意,身为九五之尊,还鲜少有人能在他面前这般无礼,这般放肆地下达命令。但随即他又平复脸色,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子,看出了几分贤妃当年桀骜的模样。不愧是芙儿的亲妹妹,性子和她真是一模一样。 他道:“你放心,朕当然没有放弃寻找,子珩的亲卫现在还在成阳山搜山呢,无一日懈怠。” “潘棠,你先回去等消息。” 潘棠见景隆帝也不能给出答复,她心死去一半,另一半却又在熊熊燃烧着。 她再一拜,“陛下,臣女有一事相求。” “说。” “臣女和世子的婚礼,能否如期举行,陛下圣旨上言明婚礼由宫中操持,臣女希望履行婚约。” 景隆帝一顿,轻轻摇头,没想到她还是固执地要嫁给卫琢,嫁给一个已死之人,这难道不是在拿自己的后半生开玩笑吗? 但看见潘棠坚决的眼神,景隆帝沉默良久,道:“朕准了。” “谢陛下。” 十日之后,便是潘棠和卫琢的婚期。 嫁衣她早已经准备好。 卫琢,莫要让我再等你一回,你要信守承诺。 潘棠回到苍梧山,几日过下来,她平静得可怕。这种状态吓到了曼姝。 遥想三年前潘芙去世,阿酌失踪时,她亦是这般平静,将自己的情绪压抑压抑到极点,最后在某一时刻突然爆发。 曼姝心想,她不能再看见娘子重蹈覆辙了,这次无论如何,她也一定要将娘子拉回来。 “娘子今天还是吃不下东西吗?” 潘棠摇摇头,心头像是被个什么东西堵住,让她咽不下吐不出,她表面平静如水,身体里却在燃烧着。 “娘子,三日后就是您和世子的大婚之日,到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世子他...还会回来吗?” 风吹乱潘棠碎发,她仿若未觉。 “会的。”不知是在说给曼姝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潘棠怔怔道:“卫琢若是不回来,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见到他,让他给我一个交代。” “娘子...”曼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值得吗?” “值得吗?”潘棠问自己。 她面前曼姝,缓缓道:“值得。” “如果你被一个这样的男子真心爱着,他甚至愿意为了你付出自己的生命,那这些就都值得。” 潘棠的心不是对谁都能轻易敞开,儿时的经历让她浑身长满了尖刺,刺向敌人,刺向关心自己的人,刺向自己。她下定了好大的决心,用自己最柔软的心脏去爱上卫琢,对他展示自己的脆弱无助,愿意和他结为夫妻,约定一生相守。 因为卫琢是特殊的那个,是最值得的那个。她三年前将他捡回来时,他不认识世上任何人,只认识潘棠一个。她将他留在身边,见他言听计从的模样时,心中有过担忧,也有过窃喜。 窃喜命中注定的缘分,是她遇见了奄奄一息的他,将他捡回家;担忧他的来历不明,或许早晚有一日会找回记忆,离她远去。 于是在面对自己的心动时,潘棠踯躅了。不愿面对自己的心,怕自己受伤害,不愿面对他的情意,怕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那时年少的他们,从未对彼此言说过“爱”。潘棠胆怯,阿酌不敢,但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对彼此承诺了远走高飞。 潘棠从未对卫琢说过,她对他最动心的一次,是那个春日雨夜——他手撑一把油纸伞,站在雨幕当中为她撑起片刻安宁。 少年拥她入怀,在她万般想要逃离的时刻,对潘棠说出了她此生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我带你走。” 此后“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曼姝将潘棠抱住,潘棠环抱住曼姝的腰,头埋在一边,不自禁泪就落下来。 有点委屈。 曼姝温柔道:“娘子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奴*婢怎样都支持您。” “谢谢你曼姝。” 潘棠低低抽噎着,因为曼姝的安抚,她的哭声越来越大,说话也带着哭腔,“曼姝....曼姝....你说他要是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那我连责怪他都不行了,我连找他”报仇“都做不到了。” “他凭什么,凭什么让我等他两回!” “就算我喜欢他,就算他长得再俊俏,也没资格让我等他两回。” 潘棠悄悄擦掉自己眼泪,结果越擦越多,像是要将这几日来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曼姝倒是很有耐心,等她哭完之后,又将热好的饭菜端来,这下哭饿了,总算有胃口吃东西了。 —— 八月十四日,婚期至 黄昏时刻,金色阳光点染天地每一个角落,街道,喜轿,红绸,人们的脸,处处都被染上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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