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凤翾却始终没有回家,长公主坐立不安,焦急不已。 若不是那赤蝎使送凤翾回来,下一刻长公主就要亲自出门寻人了。 香气馥郁的暖融融的房中,长公主端详着凤翾。 她正在侍女的帮助下褪去湿衣散下湿发。 见她衣服皱巴巴地堆做一团,又被泥水污脏了,长公主心疼不已,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忙叫人将香炉点起来。 “阿娘,惜香找到了吗?” 凤翾关心地问道。 “派出去找你的人手刚刚把她带回来了,打发她洗澡换衣去了。” 凤翾这才放下心来。 而长公主也问起缘由来:“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的马车不坐,却淋了一场雨?” 未等凤翾回答,长公主先蹙起眉:“你去见云怀真了?” 在阿娘面前,凤翾有些羞赧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长公主冷哼了一声。 虽然凤翾未说什么,她已然猜到了首尾。 虽然云怀真是她亲自挑选的,但他对凤翾的冷淡已让她隐隐不喜了。若不是看凤翾喜欢…… 长公主下嫁凤翾之父后,颇有不顺意之处,因而只盼望着凤翾能觅得如意郎君。 左右有她盯着,凤翾成亲后她绝不许云怀真纳妾。 不管云怀真愿不愿意,他这辈子也只能喜欢凤翾一人! 想至此,她将换好干爽新衣的凤翾揽入怀中,道:“若你哪天不喜欢他了,千万告诉阿娘。世上真情难寻,男人却多如牛毛,换一个不是什么难事。” 凤翾依偎着母亲,非常理性地想了想,道:“可我觉得没有人会比他更好了。” “傻孩子……” 她揉了揉凤翾的头,纵容道:“罢了,你高兴就好。” …… 雨声渐歇。 被赤蝎使追上的那辆马车,连同车夫一共三人,俱被关入赤蝎司的地牢。 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令这处昏暗的空间犹如十八层地狱, 送凤翾回家的那名骑士慢条斯理洗掉手上的血迹,说:“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明天我要看到他们的嘴被撬开。” “是,必不让指挥使失望!” 他满意点头,离开赤蝎司,骑马直奔云府。 云府后面的小门无声地为他敞开。他若紫燕轻盈地溜了进去。 云府中伺候的丫鬟侍卫很少,偌大的府邸到了夜间就更显清寂了。 只有一处亮着灯火,是前相夫人严氏的居所,她亦是云怀真的母亲。 云怀真在严氏处用过了晚饭,此时正陪着母亲饮些安眠的牛乳,时不时闲谈两句。 门外,腰挂赤蝎铁牌的锦衣指挥使冷冷望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 云怀真最先察觉到这道不善的视线,抬眸看去。 “怀锦。”他淡淡唤道。 云怀锦轻哼一声,撩袍迈入房间:“哥哥还真是舒服啊,不像我生得劳累的命,淋成落汤鸡也没一口热茶喝。” 他连严氏也没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将一直覆在脸上的黄金面具随手摘掉。 摇曳的烛光下,他的面容与云怀真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隽秀的眼皮、笔挺的鼻梁、有如花汁淡染的薄唇。 身高、体型、相貌都难以分辨,可是两人的眼神与神态却大相径庭。 怀真端肃清冷,是萦绕高峰之云; 怀锦绝艳锋锐,是晚霞浸染之云。 严氏原本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但在云怀锦进来后,她就皱起了眉。 “既然淋了雨,就该先去换身干净衣服,埋怨你哥哥做什么?” “再说,我同你说过多次,回家后就赶紧把你这身行头换掉,要是让外人看见会给你哥哥带来麻烦的!” 云怀锦淡漠地听着母亲的斥责,眼睛只紧紧地盯着孪生哥哥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他们在尚未出生时,于母亲肚中就已相依相伴,身上留着完全相同的血液,也有着寻常兄弟所没有的心灵感应。 因此,就算怀锦什么都没说出口,云怀真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一模一样的人为什么要生出来两个?要是他这个哥哥从未存在过就好了。 世人只知云怀真是肱骨之臣云相的唯一血脉 ,却不知当年严氏诞下的乃是一对双胞胎。 云怀锦自出生以来就一直被藏在云府中,严氏不许他见到任何外人。 直到他俩七八岁时,怀锦才想到法子,和怀真串通好假扮成他,这就是怀锦为数不多的光明正大出现在外界的机会。 除了云府,知道怀锦存在的也就当今圣上了。 云相死后,圣上对他俩兄弟多有照拂。年岁大些后,怀真踏上仕途,怀锦也被圣上选中入了赤蝎司。 也是从那时起,他和怀锦日渐生疏,以致反目。 赤蝎司是个见不得光的去处,怀锦虽然有了在外行走的自由,却仍得隐姓埋名遮掩面貌。 至始至终,他都如同活在阴影中的隐形人。 怀真曾同情过怀锦。只是他俩大抵生来相克,他越来越无法忍受怀锦的性格。 明明是血缘最为亲近的两人,却形同仇敌。 “行了,母亲。”云怀锦打断严氏的指责,懒懒地揭穿真相,“您就是不想在云府看到我罢了。” 严氏气息一滞,将语气放得柔和了些:“锦儿,你也知道你哥哥婚事就在眼前,等新人入府,你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自由来去了。你要早点适应才好。” 怀锦点头道:“哥哥娶妻,我就得把这个家让出来。” 严氏忙道:“胡说什么,那谢凤翾就算嫁进来,那也是个外人,这里一直会是你的家。” 怀锦眼角微微一抽,看向云怀真:“哥哥也是这样想的?”
第3章 他不知为何,不想让弟弟在…… 云怀真默然望他。 因为不能像他一样正常地行走人前,他这个弟弟总是拈酸抱屈,时时刻刻要跟他做个比较。 怀锦追究母亲这句话,不过是逼着母亲承认他对这个家的重要性罢了。 云怀真自认为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也从不在这些口角上与他相争,淡淡道:“是,母亲说得对。” 云怀锦嘴角挑起嘲讽的弧度。 “真令我感动。那么谢凤翾嫁进来后,我一定谨言慎行。” 未婚妻的名字从弟弟口中吐出,怀真骤然生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皱了下眉,说:“不要直呼她的名字,有失尊重。” 云怀锦觉得好笑似的学了一遍:“有失尊重。” “那我要怎么称呼她?长嫂?” 怀真还未说什么,严氏先不满道:“她还未过门,算不上是你的长嫂,不要这样喊。” 长嫂一词由怀锦说出来,似乎也变得微妙。因而怀真也默认了严氏的说法。 怀锦似笑非笑的样子令人不快。 严氏要他回去把湿衣换掉,把他打发走了。 云怀真也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母亲也早些休息吧。” 严氏欣慰点头。 两个孪生兄弟走后,屋中顿时安静下来。 严氏坐在椅子上仍未改变姿势。 她心中挂记着她的真儿。 长公主杨祐虽然与圣上并非同母所出,却是他唯一的姐妹,自幼深受先帝宠爱,养成了骄纵张狂的脾气。 长公主指着云怀真说要以他为婿,严氏没有理由拒绝。 云府固然有过荣宠无边的时光,但在云似远死后荣光也就逐渐退散了。 论家世背景,与谢凤翾的婚事算是怀真高攀。 因而一开始严氏也算满意。 但后来长公主竟特特地来云府上敲打,直接威胁说若怀真敢纳妾就砸平云府,把严氏气得手抖,但在她的威逼下只能忍气应下。 可云氏只余云似远这一脉,云似远又只留下怀真怀锦两个孩子,子嗣如此单薄。谢凤翾她见过,娇滴滴一朵花似的,皮肤吹弹可破,看着就不是善生养的样子。 若是她生不出来,以杨祐素日里的行径,肯定会逼着真儿接受断绝后代的结果。 为爱子,当为之计深远,她必得为真儿早做打算。 还好,她已有计划。 凤翾淋雨挨冻又受了累,第二日便有些头痛。 长公主立刻叫了大夫来,给她开了药。 喝了两天后,虽然头痛缓解,身上仍懒懒的,她裹着被子不愿下床。 凤翾身边的另一个侍女慕月亲自熬了药,端到她床边。 只见凤翾围着被子坐着,松软浓密的头发乌云般堆在脸旁,衬得小脸巴掌般大。 她闻见药的苦味,可怜巴巴地对慕月撒娇:“我不想喝。” 慕月年纪比凤翾和惜香都大,成熟稳重。 面对自家小姐让人心软的模样,她岿然不动:“喝药难受一时,但小姐你要是不喝药却要难受更久喔。” “好有道理……” 凤翾伸手,毅然决然道:“药来。” 她双手捧着药碗,仰起头一饮而尽。 酸甜苦涩的强烈味道充斥口腔,凤翾脸皱成一团,就在慕月从匣中拈出蜜饯时,惜香匆匆跑了进来。 “小姐,云公子、云公子他……” 她喘了口气,愤愤地说:“听说今日大将军府的老太太寿辰,云公子带着个未婚女子去了,举止亲昵,好多世家小姐都看到了!” 凤翾愣了下,只觉得口中的苦味压过了一切。 “那女子,是谁啊?” 她眼神茫然地问。 见小姐这样,惜香顿时后悔自己嘴太快。 或许,她不该告诉小姐? 可是,大将军府寿辰宴去了那么多人,话都传进她一个侍婢的耳朵里了,就算瞒着小姐,又能瞒她多久呢? 惜香咬了咬唇,如实告诉凤翾:“听说,那女子名为林姣,是云公子的表妹。” 凤翾眉眼展开:“是表妹啊,亲戚之间,亲昵些不是很正常么。” 惜香一愣,无措地跟慕月对视了一眼。 小姐生来就是掌上明珠,虽然人是机灵聪慧的,可被保护得太好,就过于单纯,遇事想得简单。 表兄妹是亲戚不错,可也能成就一场亲上加亲的姻缘啊。 古往今来的话本子里,表兄表妹眉目传情的故事讲的难道还不够多吗——对了,小姐是没怎么看过这些话本子。 凤翾甚至还颇有兴致地筹划起来:“既然是怀真哥哥的表妹,那就是一家人了,我也应该与她见见,说不定我俩能处得来呢?” 她想着去见林姣要准备的见面礼,想着怎样打扮才既不失身份又显亲和,又进而畅想起,既然怀真哥哥要陪林姣,那她就有更多机会看他了。 因为有了盼头,第二日凤翾身子就大好了。 她兴致勃勃穿上她昨日就在脑中挑好的浅石绿团花飞蝶罗裙,淡扫一层胭脂,清新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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